黃色單車冬眠了

2018年還剩最後14天,共享單車ofo總部,北京海淀區互聯網金融中心大樓前排起了長隊。羽絨服們從早上8點鐘開始聚集,到晚上8點後還餘兩百多人等待。大門和電梯被封閉,只留一個狹窄的通道,隊列在樓前廣場盤成圈,蜿蜒進大廈內5層樓的安全通道。當天最低氣溫-4℃,天空泛藍,人群大多在冷空氣裡盯著手機,維持秩序的保安和警察的對講機偶爾有呲呲的電噪聲。

這些人想要回租賃ofo單車時向系統繳納的押金,99元或199元。ofo提供線上退還押金服務,但他們相信親自跑一趟與人接觸更為穩妥,其中一些已經歷了難以撥通的退款電話和超出預期的系統處理時間。當天並沒有人直接拿到錢,ofo的工作人員記錄下他們的支付寶賬號,承諾加速。

今年夏天起,四面楚歌。ofo運營主體——東峽大通(北京)管理諮詢有限公司被曝出拖欠自行車廠商6815萬元、因租房糾紛被法院凍結112.9萬元存款、欠物流公司8000萬元服務費。

從初創到去年7月,ofo獲得7輪融資,最近一輪到手7億美元。勝利的號角如今聽來是失敗的前音——太能燒錢了。關於E2-2輪融資的消息把阿里、滴滴等名字沾了個遍,終究落空。

這是困死過無數互聯網創業公司的窘境,基本的共識是:模式的回報希望遠比一時的收支平衡重要。經典故事被廣為傳頌,例如亞馬遜公司號稱一直沒有盈利,將收入不斷投入新的需求和技術;淘寶在運營過程中發現了移動支付的富礦;京東不計成本砸錢於物流建設。

初創公司的融資輪數越來越多,每一輪金額都比上一輪驚人,這在兩強相爭的“圈地”競賽中體現得更為明顯。從打車到外賣咖啡,新消費模式創造者批量提供著“免費”和“優惠”,以求最終獨掌規則制定,變臉成為消費者的主宰。

成功的標準彷彿只是熱熱鬧鬧地活著。

對失敗的追討則顯得撲朔迷離。

曾經“優秀”的ofo如今是反面典型。一些本該在下一輪融資後的某場演講裡出現的細節,成了檢討失誤的蛛絲馬跡。

ofo最為著名的發展策略之一是用低成本產品鋪量,融資到風生水起時,擴張幾乎是大躍進式的,砸一筆錢,開一座城門,小黃車像倒灌的海水一樣入侵。

競爭對手摩拜的擁躉認為,橘色單車5倍於小黃車的成本是對產品打磨的體現之一。ofo花了太多錢在營銷上,但騎行體驗不好,壞車率高。

創始人名校精英的身份曾是PPT上閃光的註腳,是“改變北大、改變世界”的時代美談,從校園出發抵達城市。如今,風的方向變了,更具活力的市場在三四線城市和廣大農村被發現,“接地氣”是互聯網新美德。

一位朋友曾在ofo完成B輪融資後去求職,面試他的副總裁提到:新辦公室馬上裝修了,花了幾百萬元,人人都有數千元的工作椅,“和谷歌他們用的一樣”。

“一個小團隊,也太不心疼錢了。”朋友吃驚。

我第一次聽說ofo是在2015年,同事採訪了那支年輕隊伍。那時他們的主攻業務是騎自行車四處玩兒,臉蛋紅撲撲。北京同類型的創業團隊還有好幾家,現在都不知在何處。

這群年輕人一度把握住時代的脈搏。如今季節轉換,風景大不一樣了。

2015年,中關村專賣電子產品的幾棟大廈還在關門邊緣掙扎,不遠處的街道,創業咖啡館的招牌開始閃亮。頭幾批專業投資人、捏著現金的煤老闆、尋求改變的傳統產業人……所有人都在賭未來,企圖押中某個中國的“臉書”。

3年過去,資本已謹慎了數個量級。金錢的兩頭都有人被浪衝刷下去,留下來的錢也越來越少。資本的信心和市場的信任曾是彼此成就的兩條發展線,如今則更像互相制約的警戒線,劃出需要步步踏實的活動範圍。

被稱為“新四大發明”的共享單車面臨著諸多拷問。它的擴張離不開免費使用城市公共用地的灰色地帶。如今,數強相爭過的“戰場”上,單車像垃圾一樣堆積,可能消耗高額城市管理費用。

顛覆生活方式的技術之下,是顯得有些老土的力量在託舉。比如,外賣和快遞的發展一直需要依靠廉價的勞動力。

摩拜的日子也不算多好過,但有美團的融資,還能看得見未來。新入局者哈羅單車背靠阿里的資本,幾個月前CEO宣佈:在共享單車行業已經是NO.1。

當數千人排起長隊向ofo討要原本屬於自己的錢時,大樓裡其他互聯網公司的員工為這種等待讓了道,不少白領放棄去食堂選擇了外出就餐,幾個會議取消了。同事閒暇時聊著八卦,拍下幾條小視頻,多少有些感慨。

今年3月,廣州中院受理了對一家共享單車公司的起訴,明確規定押金應該“專款專用”。目前尚不得而知,ofo押金退回的風波是否源於業務緊縮、人手不夠導致的效率低下,還是潛藏著這個時代另一場信用危機。

現場有人聽到ofo的工作人員勸解偶爾發生的衝突:“就一百多塊錢,別起急。”對寒風中的人來說,那一百多塊錢很重要。這分執著,是這個冬天的另一層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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