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和班霸打了一架,一戰成名,被“社會哥”收為小弟


在學校和班霸打了一架,一戰成名,被“社會哥”收為小弟

我洗了一晚上澡,打完半瓶洗頭膏,身上的騷味卻依舊揮之不去,我覺得自己像個臭鼬。這份羞恥感,使我想到了復仇。


上文回顧:


歐陸學校每個月都會安排放假四五天,每個城市都有接送大巴,把小孩拉到家,再拉回學校。

在家吃飯時,我媽問我臉上怎麼受傷了,我說打籃球砸的,我媽說籃球圓的怎麼能砸出血道子,我無言以對,把整張臉連同那道無所適從的血印埋進米飯裡,不再說話。

坐在返校大巴上,我不時摸摸兜,那裡有給郭小飛的一千塊錢。

前座學生是高二的,他的頭髮長到了下巴,跪在座位上,上半身挺得筆直,跟鄰座說回校後要揍誰、砍誰、廢了誰、破了誰的處,像電影裡不可一世的反派人物。

我手裡緊攥著錢,看著這位反派人物,幻想著他拯救我的場景:他把郭小飛打到床頭和床墊之間的縫裡,問我想跟他要多少錢,我說不要錢,讓他跟女朋友分手,然後他就在床縫裡哭了……

下車後我鼓足勇氣跑到這位老鄉面前,說:“哎……”

“讓讓!不長眼啊?”他的家鄉口音親切,一撥拉我,走了。

我捏著褲兜裡馬上不屬於我的一千塊錢佇了一會,才拉著行李走回宿舍。

要錢時我媽問不是在學校裡花不著錢嗎,怎麼要這麼多。我說買電話卡啊,晚上還會餓,主要是買輔導書。

我媽說那也用不了這麼多,給了我一千。八張一百的,二十張十塊的。說這樣花起來方便,又告訴我一定要節約,好好學習。我忍住沒哭,也忍住不耐煩,說“哦”。

第一天回校的晚自習安排看電影,我們班放的是《阿甘正傳》。瘸子小阿甘天天被人欺負,學會了跑。跑掉腿上支架時畢月從後門進來,郭小飛緊跟在她身後。

我看到郭小飛衝我而來,趕緊把攥出汗的錢掏出來。

他沒看我半舉過去的手,踢我椅子一腳說:“哎,我坐坐。”

我趕緊站起來。

他拉著椅子坐在畢月身邊。我靠窗臺站著,磨嘰了半小時才走過去。

“小飛,給你錢,我本來想跟我媽要兩千說買書,但是……”

“好好,別客氣啊兄弟!快去看電影吧!”郭小飛接過錢看都沒看,笑了一下揣進兜裡,我的大部分臺詞還沒背完。他還拍了拍我的肩膀,竟讓我生出一絲親切。

畢月一撥拉他,問我:“侯鐵葉你給他錢幹什麼?”

郭小飛又一撥拉她:“他跟我借的!”

畢月站起來問:“是嗎?”

我趕緊點頭。

郭小飛不耐煩道:“騙你幹什麼?”

有幾個同學看了一眼我們,馬上轉過頭去看電影。

畢月又問我:“你借他錢了?”

我嗯嗯啊啊道:“借了,借了點……”

畢月斜眼看著郭小飛,再看看我,忽然從郭小飛手裡抓錢:“你還給人家!”

郭小飛站起來把錢舉到腦袋後面:“你幹嘛?我們倆的經濟糾紛,正常借錢還錢,你神經病啊?”

我站在郭小飛身後,主權出現爭議的錢近在咫尺。嶄新的二十八張人民幣被郭小飛捏起了好幾道褶。

畢月出去了,郭小飛攥著我的錢去追她。二人幾乎同時消失在樓道口。

我繼續靠著窗臺看電影,好幾個人看著我笑。郭磊起身出門,不知道要去幹什麼。路過我的時候說:“傻X,你完了。”估計他就是為了順便跟我說這句話才起身的。

當阿甘打完越南戰爭回到美國做演講時,珍妮從水裡跑過來找他,他們抱在一起,全班人鼓掌歡呼。此時後門打開,畢月進來,郭小飛沒有跟著。

她走到我身邊扔下一沓錢,說:“他再跟你要錢你跟我說。”然後趴回自己座位。

我忐忑不安,雖然很感激她但一點都不高興。我不知道一會推開宿舍的門,郭小飛會不會坐在床頭踩著我的枕頭。

我坐在座位上,尋思今晚要不在教室睡一覺。把錢點一遍,竟然多出七百。

後來的劇情我看得心不在焉,直到三年後才又完整地看了一遍。高二的我看到珍妮在水裡跑的時候忽然想到畢月,面無表情卻差點哭出聲來。

那天晚上生活老師把我帶回了宿舍。過了兩個月,郭小飛也沒跟我要錢。

班裡的人我認全了,他們叫我大臉,也有了幾個熟悉的同學;班主任誇我作文寫得好,在課堂上讀給大家聽。

我收到了兩次媽媽的來信,讓我好好學習,尊敬老師,團結同學。

我把一千七百塊錢壓平,夾在歷史習題集裡,放在桌洞裡的倒數第二層,隨時等著郭小飛全部拿走,他似乎忘了。

有人記得。那天宿舍門敞著,我一進去就關上了。

奇怪地轉頭一看,王利昊正低著頭把眼往上翻著看我。他的劉海遮住了大部分瞳仁,看起來像柯鎮惡。

在學校和班霸打了一架,一戰成名,被“社會哥”收為小弟

王利昊沒有說話,一個擺拳砸我臉上,緊跟著正踹,套路跟那天群毆我時如出一轍。

我的眼鏡腿被砸斷,鏡片掉進嘴裡。

扶著床頭站起來,他又跟上一腳,我便又坐在地上。姿勢沒變,平移了一個地板磚的單位。

他罵道:“CNM!”

我心想:CNM。

他問:“小飛的錢呢?給我!”

我詫異於他的記憶力,都倆月了還幫郭小飛記著這事,說:“不知道啊。”

他便又過來踹我腦袋。

我知道他的套路沒多少技術含量,一把摟住他破破爛爛的牛仔褲。

“我操,還敢還手了?”他把腳往後縮,想掙脫我的懷抱。

我抱著不撒手,除了怕繼續捱揍,他說的“還手”倆字也提醒了我。

他的白色的鞋很大,我將它捧在手心,聞到一絲腳臭。半跪在地上抱著他碩大的腳丫子,像個業務不熟練的足療技師。

腳終於掙脫出去,但大白鞋卻被我繳獲了。他便用另一隻有鞋的腳踹我,我故技重施,成功扒下了第二隻鞋。

“CNM!侯鐵葉!你要造反!”他的襪子上有個洞,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大傻子一點也不可怕了。我把鞋砸向他。

他接住鞋,盯著我。

我知道接下來肯定是要捱揍了,因為真打我可打不過他。他一米八幾,天天做俯臥撐,掰臂力棒,練得像忍者神龜一樣。

但他沒來揍我,他只是拿鞋罵我,讓我把另一隻給他,我也開始罵他,倆人人手一隻鞋,像剛交換了定情信物。

門開了,舍友們回來了。王利昊立即再次進入戰鬥狀態,不再跟我要鞋,反而把剛贖回的那隻又砸了過來。

鞋砸到我腿上,我覺得很無聊,就把手裡那隻扔了,說:“傻X。”

進來的舍友嗷嗷大叫,認為這是一場好戲的開端。他們猜對了。

王利昊光著腳出去叫人,呼啦啦又擠進來了十幾口子還是二十幾口子。

我馬上撿起地上的大白鞋,就去拍王利昊的臉。等他們去解救的時候,我已經在上面拍了好幾鞋底。

如果這是小說,觀者見我威猛,紛紛自危然後作壁上觀以求自保,各自回屋或者老實觀戰。

但歐陸學校沒有讓這種可能發生,所以此文依然是紀實故事。不知道誰踹了我後腰,這幫沒創意的玩意再次一窩蜂地開始揍我。這次捱揍比較不幸的是,我被揍到了走廊上。

他們不讓我站起來,我一站起來就踢我的臉。突然我抬頭,看見了一根黢黑的傑寶。

精瘦的孩子兩手擎著生殖器,我知道他要隨地小便了。平生第一次這個視角觀察男性生殖器,特別難看。那是王雙星,王利昊的表弟,我的視角中他的臉被其它器官遮擋大半,但即使如此,依然能看出他一大一小的眼睛裡透出愚蠢麻木的目光。

他的尿分叉,伴隨著走廊上的笑聲滴滴答答。摸摸褲兜,一千七百塊錢還在。

在場的每個人都很高興,還有唱歌的,唱的是“跟定我,環夜裡看許蘋果”,是初三學習最好的男生,他帶著眼鏡,端著個臉盆看了會我,又唱著歌走了。

我嘴裡罵道:“臥槽你的……”

“你嘚吧的啥?”王雙星邊扎腰帶邊說。

“我說挺熱乎,打點洗頭膏能洗頭了。”

眾人大笑而去。我沒去上晚自習,甚至沒有請假。

洗了一晚上澡,打沒了半瓶洗頭膏。因為不到下課的點所以沒有熱水,身上的尿騷味揮之不去,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臭鼬。

我想回家了。

後來大休在家時我跟我媽說不想在那裡上了,沒多大意思。

我媽問我想上高中還是想有意思,問我幾個意思。我也就沒再說下去。

又問我錢夠不夠,我說夠。那一千七百塊錢一動沒動,夠花到上高中了。

學校全是蹲便。

因為被王利昊他們踢腫了膝蓋,讓大號這種享受變成折磨。我半蹲著進行,時而小幅度活動活動左腿,疼痛讓我加深呼吸,略帶屎味。

“你手淫呢?”隔壁的聲音振聾發聵。

“沒有啊,拉屎呢。”我說。

“那你滋滋哈哈的,這麼爽嗎?”“啪嗒”,他點了廉價打火機,隨後而至的是煙味。

“哎你帶紙了嗎?”那邊又問。

“你……拉屎不帶紙啊。”

“沒,我進來玩會兒,不小心拉出來了,哪兒來這麼多廢話!”他好像有點生氣。

我打開手裡的紙丈量一下,撕下一半遞過去。因為蹲得實在難受,差不多得了,於是我一手扶著門把手,另一隻手開始擦屁股。

膝蓋很疼,我便把屁股又撅高些。因為注意力全在擦屁股的手上,完全沒有在意摁著門的左手也使上了勁。

那是我唯一一次覺得歐陸學校的硬件設施不過關。

當時右手還沒擦完,左手就把門把手輕鬆地掰了下來。意外猝不及防,腦袋瓜子“哐當”一錘砸在隔間門上。

我左手攥著門把手右手拎著衛生紙,眼裡含著淚屁股噴著屎就滾了出去。正前方一個孩子正在撒尿,我像騎兵一樣把他撞得毫無尊嚴,一腳踩進小便池的河流裡。

我是在狂笑聲中站起來的。大黑胖子盯著我,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夾著半截煙,彎腰弓背又哭又笑,被煙嗆地連聲咳嗽,又笑了至少一分鐘才說話:“你TM……哈哈哈……叫大臉吧?哈哈哈……挺有意思……哈哈哈!”

“力哥……”我蹲在地上,褲子還沒穿,考慮還要不要繼續擦屁股。

他把抽了半截的煙塞到我嘴裡,說:“有空找我玩啊!”拍拍我腦袋瓜子走了。

正糾結應該幹什麼,郭磊進來了。瞅我一眼:“臥槽,你個傻X還吸菸呢?”把煙從我嘴裡拔出去,然後叼著煙撒尿。

我蹲著歇了會就回宿舍了,躺在床上想著郭磊撒尿的樣子像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一種噴泉,上面是燭臺,下面可以噴水,十分好玩。

後來王利昊又跟我要了幾次錢,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這是畢月送我的禮物。

他罵得很兇,甚至扇我耳光,但是沒再找人打我。除了他表弟王雙星,王雙星是主動見義勇為一起揍我的,相比而言我更怕他,我怕他一生氣還會尿我,所以他扇我的時候都不敢躲,生怕他聽不見啪啪的響聲。

晚上睡覺時,他們菸頭扔得更肆無忌憚,甚至飛到我床上,星星之火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帶來一陣開懷大笑。

郭磊的弟弟也轉學過來,在我們班。他第一天來沒有課本,郭磊就拿我的給他。

我從廁所回來,看見他坐在我的椅子上,手裡捧著一個本子,意味深長地著看我笑。

我走到他身邊問:“你幹嘛?”他不說話,衝我揚了揚本子。

我忽然反應過來,身上一陣激靈。這是我的速寫本,全是我上課時畫的畢月,我在歐陸學校唯一的朋友和秘密。

我衝上前去,一把薅住他衣領把他頂在窗口:“給我!”

他把手舉高大笑道:“別說你TM畫得還挺像!”

我用另一隻手去抓本子。郭磊個子很高,夠不到。我連蹦了十下,他就笑了十聲。

“你們要鬧滾出去鬧!”一個“有地位”的孩子說。

“老大,是大新聞!你看看,你先看看,看完再罵我!”郭磊一臉諂媚。

他邊說邊把本子扔給那孩子,我鬆開郭磊,趕緊去撿本子。如果這個秘密被發現,捱揍還是其次,畢月會怎麼看我?那我在這個狗屁學校可真呆不下去了,一時片刻也不行,白瞎了家裡這麼多錢。我抱著本子,像輛不知道該往哪開的自爆卡車,郭磊還在我座位上坐著。

我聳著脖子,面前是郭磊成功後欣慰、得意的笑,他的臉時而變成王利昊和王雙星,時而變成郭小飛,最後變回他自己時最為可憎。

我不知道該如何保護本子,扔到樓下?把它吃了,吃的了嗎?我心中無盡恐懼,全是畢月鄙夷的眼神和無數人往我身上尿尿的畫面……把本子揣外套裡跳樓下去得了,反正三樓也摔不死!

心中忽然輕鬆起來,一下理解了“視死忽如歸”的意義。捨生取義關口,斜前方的畢月站了起來了。

她拽拽衣服下襬,越過我到我身後擋住郭磊,我覺得脖子忽然靈活了。

“郭磊你幹嘛?”少女的聲音讓我想起小時候我媽喊我回家吃茄盒。她說著接過了我準備抱著殉情的速寫本。這讓我的心咚咚狂跳。

“嫂子你……摻和這事兒幹啥?”郭磊表情賤兮兮。

“誰是你嫂子?你再給我叫一聲?”

“不是,嫂子你沒看這本子……不,不是嫂子……”郭磊笑得猥瑣。

“閉嘴。”

“行行行,那我回宿舍再……”他笑笑,原地踏步了幾下,像在扭秧歌。

“你敢!”

郭磊靠住窗臺,一如那天失去了凳子的我。但他又高又胖,遮住了半扇窗子。畢月一手掐腰,一手指著郭磊的臉。

土黃色的窗簾拉了一小半,郭磊一臉尷尬,嘴裡窩窩囊囊地不知在叨叨什麼。畢月身材高瘦,陽光從窗簾和郭磊之間的縫隙照過來,在她身上打了個光圈。

她的短髮變成半透明的五顏六色,腦袋上像掛了個小型彩虹。褲腳的喇叭完全蓋住了帆布鞋,屁股像個撥開後的橘子。

郭磊又慫恿她看那本子,上課鈴終於響了。

郭磊悻悻地拍了一下我的椅子後背,回去了。畢月也拿著我的本子坐回座位。

我的心哐哐大跳,腦袋裡一百個辯手大擺龍門陣,辯題是要不要從她手裡強行奪回本子。面前的椅子變成了個砧板,我看見郭磊欣慰地笑了。

我打開歷史習題集,1700塊錢還在。想笑,卻被壓力扯住了臉。

最後一節晚自習時,我雙手一直在哆嗦。坐在角落,不時看看郭磊、郭磊剛轉學來的表弟,以及畢月。

畢月的桌子上沒了我的速寫本,不知道她看了沒有。她穿上外套趴在桌子上,看不見若隱若現的內衣,像個小熊。

手腕上的綠色手錶墨墨跡跡,我一直盯到下課鈴聲響起才把它摘下。整整一節課,我都在尋找一件得心應手的兵器。

老師出去了。郭磊起身,走向他的表弟,不知怎麼的,此時我腦海中竟出現一幅他倆在農村田間玩耍的畫面。

抽出最厚的課外讀物,我起身走向行走中的郭磊,這時雙手的哆嗦已傳遍了全身。邊走邊把書卷成一卷,覺得沒什麼威力,再展開。拎著一個軟角,用最硬的那頭使上渾身力氣砸向郭磊黑不溜秋全是雜毛的後腦勺。

“哇噢!”郭磊轉過來臉來,痛苦中竟然帶著諂媚的笑容,這個表情把我嚇了一跳,想起無數在網吧通宵時電腦屏幕上的畫面。

他見是我,又增加了八分詫異。繼而笑容全部消失,十分憤怒。

開戰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歐陸學校跟人公平地打架,倍感珍惜。書砸飛了,就掄起膀子上。

郭磊力氣大,但很笨,一直連爹帶娘地咋呼。我們從教室打到走廊,吸引了很多看客。越打越累,郭磊也好不到哪去,揮拳打在我臉上還不如我自己打蚊子用的勁大。

在學校和班霸打了一架,一戰成名,被“社會哥”收為小弟

“加油啊!郭磊!”是郭小飛,他的手從畢月的藍色牛仔褲後面繞出來。

我心中一凜,被郭磊連錘了幾拳。

“揍他啊!”郭磊喊他剛轉學來的表弟。

感覺腰被人輕推了一下。郭磊跳起來一腳把我踹在地上。

媽的,太累了。不想動,就這麼躺著吧,又要輸了嗎。

身後忽然“哐當”一聲!

回頭看,郭磊表弟跪在了地上。

王力站在人群前排,喇叭褲被他撐得鼓鼓囊囊,屁股顯得比畢月還要性感。他敞開的春季校服裡什麼都沒穿,左手拿把雨傘撐著地,好像廟門前的多聞天王。

“TM的,知道單挑的意思嗎?單挑就是誰也不能動手!大臉起來!揍TM的!”

他說的是個病句,誰也不能動手還單挑個錘子。但我得到了某種加持,輕鬆站了起來。

我們又打了一會,終於是郭磊先趴下了。我知道他如果想,一定起得來,但他打累了。我理解他的心情,他解脫了我,也解脫了自己。

靠在牆上喘兩口氣,我體力竟然就立刻恢復了,才發現圍觀的人好多。大家停止了吆喝,但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王力一彈舌,我看去,他衝我一抬下巴,把雨傘給我。我知道他們在等什麼。

郭磊並沒有看過來,我看著他肉囊囊的身子,好像在看自己。

我一手攥著傘身一手抵著傘把,半跪在地上用力捅向郭磊的褲襠。

“CNM!CNM!CNM!”我越捅越來勁,眼淚也流了出來。“我去你們姥姥的吧!”我把雨傘扔在地上,看著滿地打滾、依然在躲傘的郭磊。沒人阻止,甚至沒人說話,大家都在笑。我和郭磊一起演了場好戲。

我的眼鏡打沒了,看不清郭磊的表弟去了哪裡。

十一

“大臉,一會把傘送我宿舍去。”王力說完就走了,人群散去。同學們陸續擦肩而過,還有人摸我的頭。

除了王利昊,揍過我的那些人都在,他們說說笑笑,或者面無表情,畢月也不見了。

我很沮喪。

雖然打了郭磊,但感覺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這會他躺在地上,而我站著。我甚至已經不去在意打架的原因。

郭磊坐了起來,一臉憤恨。見我望他,又露出了拘謹的、略帶諂媚的微笑。這笑讓我想到那天跟王雙星說用尿洗頭的玩笑。

噁心得我差點吐了。把雨傘倒過來,我抓住傘頭用力把傘柄抽在他臉上。“CNM!”我罵道。傘柄打在他臉上稀乎軟,一點都不像我預期的“屁丫”一聲。

不過還是又把他砸躺下了。他的鼻子流出血來,但他捂著眼睛嗯嗯呀呀地嗚咽。

我撿起眼鏡,一個鏡片掉了,戴上後倒還能看清路。還得給人家還傘,我盯著地快走,主教學樓的大表才9點10分。

同學們抓緊9點下課後、11點熄燈前的2個小時來戀愛、打架,趴牆頭上買夜宵,這是歐陸學校一天裡的度假期,除了我這種不屬於這裡的孩子。

在這兩個小時學校會變成遊樂場,而我買了張看票。

推開王力宿舍門全是人,得有三十五個左右,我TM也不知道為什麼數的這麼精確。站在門口,我兩條腿挪不動了。他們來給郭磊報仇了。

而我拿著雨傘,好像拎了把突突不出子彈的機關槍,心情瞬間跌到谷底。

但他們並未揍我,臉上的表情其實是友善的,藏在凶神惡煞的五官之下。

門自動關上了。我一回頭,看見王力從門後蹦出來盯著我,滿臉興奮噴薄欲出,讓我想起那次拉屎的邂逅。

在學校和班霸打了一架,一戰成名,被“社會哥”收為小弟

他一把抱住我的腰,把我橫著舉了起來,傘掉到地上。

像是約定好的摔傘為號,宿舍裡所有的孩子忽然咋呼開來,抱著我往天上扔,好幾次差點把我掛在吊扇上。

他們一邊扔我一邊歡呼,我覺得得扔了半個小時,耳中傳來口號似的“大臉大臉”,還有喊“傻X傻X”的。我心潮澎湃,莫名其妙地流淚,心裡默唸的卻是“這TM都是些什麼傻X玩意”。

最後我被他們扔到門口的床上,大家圍著我坐下,好像圍著火爐邊的老奶奶等著聽故事的倒黴孩子。我確定這幫人不會揍我了。

我給他們講了為什麼揍郭磊,但是隱藏了速寫本的情節。雖然他們大多看了現場,但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他們不介意再聽個兩三遍。

期間還有人給我遞過來卷著花生和老乾媽的煎餅。我被辣得滋滋哈哈,煎餅碎屑夾著吐沫星子噴到離我最近的兩個孩子臉上。

王力坐在床頭上,腳踩被單哈哈大笑著給我捧哏,時不時還錘我一拳,讓我很是受用。

故事講完,他甩給我一根黑色過濾嘴的煙,旁邊接著有人給我點火。王力讓我喊他大哥,我毫不猶豫地喊完,他鄭重其事地點上三根菸,把菸灰彈到礦泉水裡喝了,跟我拜了把子。

“大臉以後就是我兄弟了,誰再欺負他等於欺負我。”王力說完把滿是菸灰的礦泉水吹了瓶。

“大臉,明天週六上午就不用上課了,帶你去吃炒雞。”

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覺得一天幾百塊錢的學不上,換頓炒雞吃太不值了,而且還不知道要不要請客。

“怎麼?不樂意?”

“沒……沒有,大哥。”

“你怕啥?”王力的表情忽然像極郭小飛。

“大哥你知道,我家庭條件一般……這一天六百多塊錢的學費……”

“什麼六百多塊?”

“在這兒上學,一天六百多塊錢的學費……”

話還沒說完,屋裡的人全哈哈大笑起來,比我給他們講故事時還要開心,有人還摘下眼鏡擦眼淚。我看著這幫嗨爆了的不良少年一臉懵。

王力高興地用手把菸頭攥滅:“學生入學交22萬是沒錯,但你沒看見交款單子的後綴是押金嗎?”

我問:“啊?什麼意思?”

王力說:“這22萬以後會還給你爹的!哈哈哈,老師和家長都這樣搞我們!”

“我們剛來時候也被忽悠了!”一個戴眼鏡的胖子一字一頓地說,“你讓爹媽騙了!他們給你交上錢,等你退學,交了多少都會給你退回去!”

“啥玩意?!”我終於算是聽明白了。

“你來之前我們一個兄弟被開除了,他也是退了學費我們才知道的。”

“一毛錢也不扣嗎?”我問。

“扣個毛!傻X!”王力哈哈大笑。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窗簾和同學們的臉都有了顏色,肩上卸下歐陸學校一直壓在身上的三座大山。

但還是不明白。我們在歐陸上學,學費全退,他學校掙啥?

“他們拿著咱的錢去蓋樓,等咱畢業的時候,賣了房子再還給咱!”

還能這樣?我終於解開了疑惑:“臥槽?臥槽?臥槽!”然後迫不及待地相信了他們告訴我的真相。

一切疑點迎刃而解:老師們對學生的縱容、生活老師和壞孩子的抗瀣一氣,真走了大批學生,資金流轉不動的話也是學校倒閉的時候了。

十二

那天我們繼續聊天、抽菸、吃煎餅。我更嗨了,像吃了興奮劑。覺得沒聊幾句,生活老師就吹哨子了。

我的綠色手錶放在了教室:“這就11點了?”

“沒事,管TM的!”王力把菸頭扔在地上。

一個瘦弱的小孩怯怯地說:“力哥,我收拾收拾床……”

“收拾啥!滾!”王力盯著他腦門上的旋。

小孩訕笑地端著個綠色臉盆走出自己的宿舍,後退過程中,與我目光相逢,接著低下了頭。在這之前,歐陸學校從未有人如此看我。我知道他怕我,怕我身旁這些本該努力準備中考的凶神惡煞。兩小時前,我跟他一樣。

我心裡更有優越感了,抓起一旁的枕巾擦了擦滿是老乾媽的手。

他們聊:“你們聽說郭小飛那事沒?”

“郭小飛那傻X,也沒什麼了不起。”王力的表情很不屑。

“郭小飛把鏡子放在鞋上,可能是沒換雙面膠,舊膠又不黏糊了,他把鞋往那娘們裙子下邊一伸,鏡子就掉地上了。”我聽得一頭霧水。

“然後呢?”王力又問。

“然後陳穎什麼都沒說,把書往講臺上一扔就走了。”那孩子頓了一下,“出去了一會功夫,又接著回來講課。”原來他們在講我的英語老師。

“她啥都沒說?你們班主任也沒找郭小飛?”那孩子搖搖頭。

“看到什麼顏色的了嗎?”

“藍的,還是透明的。”那孩子笑著說。

滿屋人嗷嗷大叫,我沒有說話,生活老師砸了幾下門,像是給我們的鼓勵。

“他牛X個啥!”王力把半根菸扔在地上,“都滾!”他盤腿坐在床上,好像十分生氣。我心想王力不會是喜歡上我們英語老師了吧,原來他不是光知道吃炒雞。

自從跟了王力,王利昊不再跟我要錢,也不往我床前扔菸頭;到了教室郭磊躲著我走,我躲著畢月走,食堂裡也有人跟我一起吃飯了。但張瑋和我漸漸疏遠,宿舍睡前和路上碰到,更多的只是禮貌的微笑和寒暄。

班主任找我好幾次,問我最近為什麼不好好上課,老是跟王力一起鬧,我覺得她很幼稚。

不過我的大哥王力沒什麼品味,他的追求就是上課睡覺、下課打鬧、週末吃雞。

很快又到了週五,晚自習課間我們在廁所吸菸商量明天吃炒雞的事。

“這個月的錢誰還沒給?”王力一手撐牆橫跨在小便池上。小弟報了幾個人名。

“晚上大臉跟我去收錢。”“噢。”我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半根菸,現在已經能吸完半根不頭暈了。

當晚收了三百七十元。回到宿舍快十二點,宿舍的人都睡著了。

我把身體往床上重重一砸,忽然感覺有些異樣:我的枕頭呢?

拿著手電在床上找,在床尾處。拽過來枕著,不料一拎枕頭瓤子全嘩啦啦掉了出來,讓我想起看的電視裡開倉賑災用刀捅糧食袋的鏡頭。

“臥槽!”我暗呼。一開燈人就全醒了,一點不像曾經睡著的樣子。

他們肆無忌憚地罵我,嫌被打擾了睡眠。態度言語一度讓我懷疑跟王力一起混的日子是自己的幻想。

“我枕頭是誰TM搗鼓的?”我瞪著王利昊。

“你他媽看我幹啥?”王利昊床上躺著他和王雙星。

“我問誰把我枕頭整爛了?”

“我弄爛的,怎麼的?”王雙星坐起來。

“你有……”我罵道一半就怵了:“你弄我枕頭幹啥?”

“沒煙抽了,拿你枕頭瓤子捲了兩根菸。”王雙星迷迷糊糊地說:“趕緊睡覺!哪兒這麼多事兒!”

舍友們都在附和,像以前一樣。

我去整理自己的床鋪,把枕頭瓤子塞回去。開口被撕得很大,像張嘴笑話我的小丑。我給自己定位的初三有頭有臉的人物形象瞬間崩塌。

門外生活老師喊:“幹什麼呢!誰開的燈!是你嗎侯鐵葉?”

不等我答話,他摁滅燈出去了,滿床的枕頭瓤子刺撓了我一夜。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 未完,明日繼續更新

作者侯鐵葉,銀行職員

本文由樹木計劃支持,真實故事計劃獨立出品,首發在今日頭條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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