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案件錄:風雪夜妙齡女命喪街頭 浮出冰城哈爾濱特大號血案

刑偵案件錄:風雪夜妙齡女命喪街頭 浮出冰城哈爾濱特大號血案

一聲淒厲的慘叫,是一個年輕姑娘臨死前發出的求救信號。事發的這條街,位於哈爾濱市道里區,名叫菜庫街。一個馬車伕看見雪地裡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驚愕不已,一邊“啪啪”地急甩長鞭,一邊大喊:”快來人哪!”

哈爾濱市公安局道里分局接到報案,派出五名刑警趕到菜庫街勘查現場。死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身材頎長,一頭濃密的金髮,雖然因死前受刀扎之痛而面部肌肉扭曲,但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美女,並且是一個帶著東歐血統的洋美人。

死者左胸中刀,直扎心髒,應該是當場斃命的。從創口的痕跡判斷,兇手行兇用的是一把單刃短刀,死者身高一米六九,刀是從上而下刺入死者體內的,所以,兇手的身高應該不會低幹一米八。

先要查明死者的身份。專案組決定先向全市各分局、派出所瞭解最近的失蹤人員情況。

專案組的這個算盤打得沒錯,可是運氣似乎不佳,一干刑警分頭對附近住戶逐家進行訪問,最終什麼情況也沒有查摸到。

第二天上午九點,邢開儷先去市局轉了轉才到道里分局,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市局外事辦接到蘇僑協會的電話,說道里區有一戶蘇聯僑民今天早晨向蘇僑協會報告,其女兒安麗亞前天下午外出後,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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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烈義聞之一振,說:“難道這個安麗亞就是被害人?邢股長,麻煩你再給蘇僑協會打個電話,問問是否有新的消息,以及安家的住址。”

電話打過去,蘇僑協會說沒有新的消息,並告知了安家的住址——道里區棋盤街。

邢開儷到了安家問明情況,便請那個蘇僑婦女前往醫院辨認屍體。一路上,這位蘇僑婦女似乎已經感到情況不妙,坐在車斗裡不住地往前方伸頭探頸,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到了醫院太平間,工人剛把盛屍抽斗拉出一尺的距離,她就號啕大哭起來—一死者正是其女兒安麗亞!

由於死者安麗亞是蘇聯國籍,道里分局立劉向市局報告。當天下午,專案組開會商議如何開展偵查工作,決定從死者生前的社交關係著手進行調查。

專案組作出決定之後,立刻實施。連同邢開儷在內的五名成員,全體出動,有去安菲薩開的麵包店的,有去派出所的,還有去蘇僑協會的。下午五點,幾位專案組成員完成了各自的調查,回到道里分局一碰頭,發現安麗亞雖然交往面很廣,但真正深交的朋友並不多,稱得上“鐵姐們兒”的也就是一個四人小圈子中的成員罷了。

從鐵姐妹那裡獲得一條線索,安麗亞和一個叫馬天龍的人走的很近,這對於專案組來說,是一條極其有利的線索。

刑警隨即去馬天龍住所所在地派出所調查情況,發現安菲薩說得真還沒錯:這個馬天龍的父親真是一名骨科名醫,可是並不姓馬,而是姓井,名叫博源。而張有才在勝利電影院門前看到的馬天龍的樣貌也沒錯,他是一名中餓混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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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天龍這個混血兒,生性頑劣,又身體健壯,因此自讀小學一年級開始,一直是年級男生中的首領。進入初中後,馬天龍喜歡上了西洋拳擊,由繼父井博源出錢請了個教練,每天登門施教。那個教練很看好馬天龍,預言其如果肯刻苦訓練,以後可以在這個領域出人頭地。可是,馬天龍也就是一時興起,練了一陣子就不練了,不過,這也為他日後從事的職業打下了基礎。他初中畢業後,在家當了六年紈絝子弟,之後去了一傢俬立中學謀得一份體育老師的工作。

1910年元旦前夕,他受幾個朋友之邀參加了一個晚會。就是在這次晚會上,馬天龍結識了美女安麗亞。

刑警找到馬天龍,跟他談話。這個二十八歲,有著一副俄羅斯男子外貌的中學體育老師對著刑警出示的證件看了又看,嘟噥道:。我還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呢!”說著,掏出香菸請刑警抽,他自己也叼了一根,點燃後問刑警,“你們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聊?”

刑警說:“有一個姑娘,名叫安麗亞,你知道吧?”

馬天龍點頭:“知道,她還是我女朋友呢!”

刑警說:“那你們兩人最近的關係肯定不咋樣啊!”

馬天龍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刑警,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刑警說:“要不你怎麼能不知道安麗亞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死了!”

馬天龍大吃一驚,蛻:“安麗亞死了,這是真的嗎?”

刑警點頭並告知說安麗亞是彼人殺死的。馬天龍卻忽然平靜下來了,說:“死了也罷,免得我為她的表現而煩惱不已了。”

那麼,安麗亞又是怎麼個表現呢?馬天龍一說,刑警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安麗亞自1月2日開始,每天給馬天龍送麵包、甜點、奶酪,堅持了整整一個月。1月31日,學校放寒假了,兩人仍是每天相見,下館子、看電影,或是騎馬、溜冰、滑雪,再不就是一起去他的某位紈絝子弟朋友的家中守著暖氣喝酒、喝咖啡,唱歌跳舞。這樣到了農曆臘月二十四,安麗亞突然對馬天龍冷了下來。馬天龍想約她看場蘇聯新影片,需要三番五次地發出邀請,不給她送禮物她還不肯答應。而安麗亞要的禮物都不是小价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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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天龍雖然家中有錢,但畢竟得向父母開口要,他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馬天龍憑著他豐富的戀愛經驗,知道這妞兒多半是另有新歡了。

刑警聽馬天龍如此這般說了一番,尋思如果他說的是真實內容,那安麗亞之死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可是,馬天龍說的是真話嗎?

專案組隨即對馬天龍的陳述進行了查證.3月1日跟馬天龍一起喝酒的那幾個哥們兒都是像他那樣的富家子,他們證明了3月1日晚上,馬天龍確實在錢永遠家喝酒過夜,在場的每個人都記得,在菜庫街發生兇案的那個時段,馬天龍正和他們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跟著無線電臺裡播出的“學唱蘇聯新歌”節目一句一句地學唱一首電影插曲。

這樣,就可以得出結論:馬天龍沒有作案時間。

有刑警提出,馬天龍社交那麼廣泛,是否會僱兇作案?

3月7日,專案組舉行案情分析會,對安麗亞在3月1日下午離開崔家到晚上被害這段時間的行蹤進行討論:那天的這個時段,安麗亞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導致她沒去“甜愛咖啡館”與馬天龍約會呢?

刑警對這一情況進行了更為細緻的分析:安麗亞沒去赴馬天龍之約,原因可能是她臨時決定去跟其他人見面了。之所以說是“臨時”,是因為根據2月28日與安麗亞聚會的崔海綠所說,3月1日她和安麗亞一直睡到中午,她醒來後,安麗亞還睡得很沉,是她把安麗啞喚醒的。而之前刑警在跟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談話中曾瞭解到.安麗亞哪怕是丁點兒大的小事兒,都會掛在心上,影響睡眠。所以,安麗亞如果事先跟其他人有約會的話,她應該不會睡得那麼沉。而她跟馬天龍的約會在她那裡應該不算“事兒”,因為她已經準備跟他分手了。所以,基本可以判斷,當天安麗亞只有跟馬天龍的一場約會。

那麼,除了約會,是否還有其他情況可以算得上”臨時的事兒”呢?刑警翻閱了安菲薩前去辨認屍體後在道里分局做的談話筆錄,發現裡面的一段話似乎跟其女兒3月1日下午的活動有關:麵包店3月1日下午有樁事兒是安麗亞必得出面的,就是去給教堂送定製的麵包和甜點。那天教堂有活動,負責對外交際的拉亞若夫神父是安麗亞四個月時接受洗禮的主禮神父,他因此也就跟這個家庭相識。按照規矩,他們平時是沒有來往的,只有在教堂每次搞活動需要定製麵包、甜點、奶酪時,他才來一趟安菲薩的麵包店,跟母女倆見個面,喝一杯咖啡,聊上片刻。而麵包店每次完成教堂的訂貨後,都是安菲薩和安麗亞一同送去的,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安菲薩之前特地交代女兒說.3月1日下午要去教堂送貨。可安麗亞一直到3月1日下午一點也沒露面。無奈之下,安菲薩只好僱了輛人力車,獨自去教堂送貨。神父以為安麗亞肯定會像往常那樣來教堂,還給她冒了一件小禮物,一隻白銅製作的小鴿子。安菲薩代女兒收下了禮物,反覆表達謝意後告辭離去。

這樁事兒,算得上。臨時的事兒”嗎?刑警覺得光憑安菲薩的這番陳述,是難以下結論的,得重新對此進行調查。

於是,刑警羅鼎、張耀秋和邢開儷三人一起前往麵包屋訪問安菲薩,向女老闆瞭解3月1日向教堂送貨之事在安麗亞生活中的重要性。據安菲薩所說,安麗亞因為追求她的人很多,一向認為自己日後可以靠有錢的丈夫養一輩子,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從事一份工作。對於自己家開的麵包店,她更是沒當回事兒。儘管安麗亞學會了製作麵包、甜點,她的技術足以獨立經營一家麵包店了,可是,因為有上述想法,她從來沒有把做麵包當作一份職業。雖然有時她可以一連數日不出門,幫著母親打理店鋪,可是,有時她也會十天半個月什麼都不幹,要麼外出會友,要麼矇頭大睡。所以,安菲薩認為女兒在麵包店幹活兒純粹是一種消遣。這情形,跟如今的年輕女性花錢捏泥巴做陶器差不多。

專案組根據安非薩提供的情況,對安麗亞被害前六七個小時內的行蹤進行了猜測,認為可能是這樣的:安麗亞確實沒把和母親一起去教堂送貨當作一樁重要的事情,可反正也沒有其他的事兒,她就決定去一趟教堂。這當然得先回麵包店,於是她離開崔家後就往麵包店方向走。兩處相隔不遠,正常步行速度走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可是,她最終沒有走到目的地,她的母親一直等到三點二十分也沒有等到她,只好一人去教堂送貨了。

如果上述推斷是正確的,那麼造成安麗亞對坶親和馬天龍失約的原因,應該是安麗亞在從崔海綠家返回麵包屋的途中遇到了某個熟人,該人用一個使她特別感興趣的理由將其引去了某個地方,最後又在菜庫街將其殺害。

南烈義將崔海綠家到“聖誕麵包屋”之間的路程步行了一個來回。一路上,南烈義望著沿途的一家家商店、住戶,想象著安麗亞3月1日行走在這條路上時究竟遇到了什麼。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只有一種可能:她遇到了某個熟人,然後,那個熟人邀請她去了另外一處地方。晚上,當她離開那個地方時,這個熟人送行,然後,在菜庫街上將其殺害。從菜庫街到“聖誕麵包屋”所在的棋盤街,步行需要半個多小時,以當時風雪漫天的情況,安麗亞應該不可能選擇步行,她可能是叫了一輛馬車。離安麗亞遇害位置不過一里地處,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載客馬車行,附近的電線杆上都掛著廣告燈箱,安麗啞不會看不見,她也不會禽不得花錢。可是,安麗亞沒有叫馬車送她回家,所以,一定是那個熟人送她回家的。而安麗亞肯放棄坐馬車,冒著風雪步行,顯然是有一股力量支撐著她的。這股力量,似乎只有跟愛情聯繫上才能解釋得通。那個熟人,可能跟安麗亞有著一種非同尋常的關係,結合安麗亞平時在這方面的一貫表現,很有可能是她新結交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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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烈義在返回道里分局的途中繼續思考著:如果上述猜測是正確的話,有一個重要因素又無法解釋了,那就是殺人動機。新結交的另朋友為什麼要把一個正對他柔情蜜意的美女幹掉?

南烈義在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會上,把考慮的內容說了說,請大家談談接下來應該怎麼走。老刑警羅鼎提出了一個觀點:屍檢報告中法醫提到從死者胃中的殘留物判斷,她的最後一頓晚餐中有羅宋湯的成分,因此可以推斷安麗亞被害前喝過羅宋湯。是不是可以以羅宋湯為線索來進行下一步的調查?

羅鼎的這個說法引起了大家的興趣,於是循著這個觀點進行了討論:安麗亞是在哪裡吃了有羅宋湯的晚餐?根據哈爾濱這個城市的居民構成,羅宋湯不但所有西餐館和一些本地餐館有所供應,蘇聯僑民甚至是一些中國市民家中也會時不時煮上一大鍋。所以,安麗亞有可能是在餐館,也有可能是在別人家裡吃的晚餐。這兩種可能相比之下,似乎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因為,根據之前對莫嘉昉和馬天龍的調查,他們都說安麗亞喜歡下館子,而且喜歡去比較上檔次的館子,一般路邊的小館子她是不屑一顧的,對路邊大排檔更是嗤之以鼻!

這樣,專案組就決定對全市菜譜中有羅宋湯的中西餐館逐一進行走訪,希望能夠查著點兒蛛絲馬跡。

這項工作,專案組分頭跑了一天半才完成,沒有任何收穫。3月9日下午,哈爾濱蘇僑協會的代表在市外事辦幹都的陪同下,來到道里分局探詢安麗亞被害案的偵查進度。邢開儷簡略介紹了目前的偵查情況。

蘇僑協會的代表離開後,專案組開會研究偵查工作,羅朱湯的線索看來是查不下去了,因為全市三十七家相關餐館都查訪到了,沒有哪一家餐館有人記得一週前有過一個身穿紅色狐狸皮大衣的漂亮洋妞兒去他們餐館吃過晚餐。這樣,就只有後一種可能了,即安麗亞是在一個熟人家裡吃的晚飯,這個牽涉面就廣了,總不能全市上百萬的居民逐家走訪吧。

至此,專案組面臨著線索全部斷掉的局面。往下,只能重新尋找突破口進行調查了。大家討論下來,認為調查方向還是應該往已經接觸過的安麗亞的那三個小姐妹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那裡靠。

3月10日,專案組把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請到分局。這次,改變了上次開座談會的形式,而是分別跟她們單獨交談。這種交談是聊天式的,很像同事朋友之間有一句沒一句地拉家常。對於金、崔、電三個姑娘來說,這樣談話使她們感到很放鬆,因此思維也自然而然地開闊起來。結果,專案組終於獲得了一條可能成為線索的信息。

這條信息是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自己回想起來的。2月28日晚上,四人為崔海綠慶祝生日時,不知是誰說到了經擠狀況。四個姑娘中,要說個人經濟條件,應該是安麗亞最差,因為她沒有一份正當的工作.其次是崔海綠,她雖然是在區文化館工作的國家幹部,可是那時的幹部是不領薪水的,國家實行供給制,她可以免費吃穿,每月領取一丁點兒零花錢;而另兩位金淑英、史森美一個是學校職工,一個是幼教老師,都可以按月領取一份薪水,而且教師的薪水標準比其他行業還稍稍高些。當時,四個人擺出了各自的收入情況,安麗亞當然最低,母親的麵包店是不給她發薪水的,她需要錢時就伸手向母親要。安麗亞的開銷比較大,母親常常難以滿足。幸虧她有另外的收入來源——男朋友,所以儘管時不時處於捉襟見肘的狀態,但還不至於沒錢花、沒館子下,沒時裝穿。

崔海綠是國家幹部,思想觀念比較進步,當時聽了安麗亞擺出的經濟狀況後,就勸她去找一份工作做,有一份穩定收入,也有一個穩定的依靠。金淑英、史森美兩人也深以為然,先後附和。

安麗亞說:“我自由自在慣了,心也野了,讓我幹什麼工作我都會覺得不習慣。再說,我平時花錢比較自由,找份工作拿的薪水對我來說花不了幾天就沒了。所以,我只能先這樣混著,以後找個財大氣粗的男人嫁了,就靠他養我一輩子了。”她說著,喝了一口酒,忽然咯咯笑起來,向三姐妹提出了一個問題,“哎!你們說,如果現在誰突然手裡有了一千萬元的鈔票,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又該怎樣去花這筆錢呢?”

幾個年輕姑娘正是對世界和前途充滿憧憬的年齡,加上此刻又喝了些烈酒,就順著安麗亞的話題紛紛開口,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崔海綠臨來說道:”哈哈,咱們這四位誰也沒這個福分,我建議到此打住!”

大家正要轉換一個話題時,安麗亞忽然語出驚人道:“不一定!小妹我可能就有這樣一個機會。”

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三人以為安麗亞在開玩笑,一齊把目光盯向她,卻見她一臉正經,不像平時開玩笑的神態,而且,正經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份神秘。三個女孩兒看著她,靜候下文,可是,下文沒了,安麗亞把這份神秘變成了一個懸念。所以,金、崔、史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將此看作安麗亞醉酒後的胡言亂語了。

金淑英三人當時沒把安麗亞的話語當回事兒,可是對於此刻“走投無路”的專案組來說,寧願將其作為一條線索來分析一番。送走了三人,刑警們隨即對此進行了討論:會不會安麗亞為那一千萬元鈔票捲入了什麼糾紛,因此被人弄了個血濺當街一命嗚呼?

1950年時的一千萬元,在當今已經算不上什麼多大的錢財了,可是,在六十多年前的哈爾濱,這筆錢絕對是一筆財富。比如在哈爾濱市的黃金地段買一套兩層帶花園的樓房,把一千萬元的支票遞給賣家,他還要找回二三百萬元呢!因此,刑警既然沒把安麗亞的那番話視為酒後胡言,那就要考慮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安麗亞說她可能面臨著這樣一個機會,那麼一千萬元鈔票她能靠什麼途徑來獲得呢?刑警分析認為應該是以下三種情況:一、她遇上一個富家子弟,被其美貌所吸引,願意以一千萬元為彩禮迎娶她;二、她參與某樁大買賣,當然不會起到什麼重要作用,不過是混跡其中打打雜,而那個起主要作用的大老闆則將其作為臨時夫人,言明待買賣成交後,可以分給她一千萬元;三、她參與了某樁犯罪活動。除上述三種情況之外,其他生財之道都不可能向安麗亞提供一千萬元的現金。

刑警接著往下分析:在這三種可能裡,以安麗亞的個性特點來看,第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哈爾濱不乏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除了中國人,還有蘇聯、德國、法國等外僑富家子,這也符合安麗亞突然對馬天龍冷淡的現實情況。不過,眾刑警又覺得如果真是這樣,對方實在沒有必要當街把安麗亞殺死。因為如果安麗亞那天遇見的是那個有錢的追求者,接受對方的邀請前往其家中或者某個地方,無非就是對一千萬元彩禮的可行性進行討論,討論的結果無非是兩種,一種是雙方達成一致意向,另一種是沒有達成一致。可是,從男方角度來說,不管成與不成,都不應該成為他當晚在菜庫街上把安麗亞幹掉的理由。加上兇殺案發生在風雪嚴寒的大街上,這也就可以排除是男方酒後意欲圖謀不軌,不成後惱羞成怒激情殺人的可能性。

再看第二種假設,如果是假想中的老闆殺了安麗亞,那麼他為什麼要對安麗亞狠下殺手?對於做那麼大生意的老闆來說,一生中肯定經歷了多次生意談不成的情況,如果談不成生意就殺人,那不成了強盜了嗎?換一個角度,會不會是安麗亞知道了什麼商業機密,人家擔心她洩密,就下手滅口了?刑警討論下來,認為這種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因為安麗亞前一天對金淑英等人說可能有獲得一千萬元的機會,時隔二十來小時,安麗亞不可能這麼快把機密洩露出去並被發現滅口。

南烈義請邢開儷留下,是想聽聽她的意見。邢開儷雖然並非刑警,可是,南烈義認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即使邢開儷是個外行,也許她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觸發了內行人的靈感也難說呀!再說,人家畢竟是市局下來的股長,儘管在專案組受組長領導,可他也得多給她一份尊重,所以要跟邢開儷單獨談一談,聽聽她對案子的看法。

邢開儷說自己對於刑偵工作是個大外行,談不上什麼看法,一定要她說,無非是站在外事辦的角度來看,受害人安麗亞本身是蘇聯僑民,她的死是否跟外籍人士有關呢?邢開儷是個很謹慎的人,當時中蘇關係密切,國人皆尊稱蘇聯為“老大哥”。儘管“老大哥”有時也會有一些與這個稱號不相稱的行為,可是人們都不敢指責,以免受到政治方面的特別關注。這一點,從事外事工作的幹部特別有感受。所以,她沒說蘇聯,而是以“外籍”來籠統表示。南烈義對此當然心領神會,說邢股長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也正這麼考慮呢,明天專案組開會專門討論這個方向。

可是,次日專案組開會討論的卻是另外一個方向。

怎麼回事兒呢?就在昨天專案組開會分析案情的時候,道里分局秘書股分發郵件的小黃把一封信封上寫著“道里分局劉局長收”的平信送到了劉局長的案頭。當晚,劉局長值班,拆閱到這封平信時,他的眉峰一聳,把信放進了抽屜。今天上午,劉局長把剛來上班的南烈義喚去,把這封信遞給他:“拿去看看,說不定對於你們的偵查工作有幫助!”

這是一封只有寥寥數語的短信,上寫道:“敬啟者,貴局正在調查的‘聖誕麵包屋’女兒被殺害案件,可能與一個名叫宋春存的人有關。特告!”落款署名是:沈哲倫。信封顯示,該檢舉信是通過郵局以平信方式郵寄的,郵戳顯示是從南崗區平明街郵電局寄出,豎式信封的左下角沒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只寫著“內詳”兩字。

這封短信對於專案組來說,就像一個深夜迷失於荒野間的旅行者忽然看見前方的一點燈光。南烈義拿著這封信立刻回專案組召集刑警開會,大家傳閱了該信,一陣興奮後開始討論這個宋春存是何人,最後決定分頭向安麗貶的親朋好友詢問。

南烈義拿出了偵查工作伊始就已經掌握的安麗亞的親朋好友的名單,上面林林總總有九十七個名字。連同邢開儷在內每人分配了二十來人後,大家立刻出發,分頭走訪這些目標。

當天傍晚,奔波了大半天的刑警返回道里分局碰頭,各人一攤調查情況,竟然誰也沒有查到來春存這麼一個人!

咦!這不是奇怪了嗎?這個宋春存,究竟是何許人,怎麼連包括安麗亞的母親、閨密等與她關係最親密的人也一概不知呢?這種情形,儘管使眾刑警很鬱悶,可是憑著他們從事偵查工作的經驗,也意識到這種“奇怪”背後,可能就隱藏著有價值的線索。專案組一番討論後,決定繼續設法查訪這個宋春存。

3月12日,一干刑警又調查了一天,宋春存還是如石沉大海,毫無音信。

第三天,又一封落款為沈哲倫的檢舉信寄到了道里分局,還是寄給劉局長收,內容是:“敬啟者,敝人前函所言之‘宋春存’者,系某成衣店老闆。”

南烈義看了,又喜又惱:“這個沈哲倫也真會逗人,你寫檢舉信,何必一番手腳兩番做呢!”

於是,當天刑警的活兒就是從全市成衣鋪老闆中調查是否有宋春存其人。1950年時的哈爾濱,金市一共有成衣店鋪三十四家,查摸下來,這些店鋪中姓宋的老闆有三位,可是沒有一個叫宋春存的。南烈義畢竟是延安出來昀老刑警,在另外幾位同事露出迷惘眼神的瞬間,他用手指頭戳中一個人的名字:“查一下這位,十有八九就是宋春存!”

被南烈義點中的這位,名叫宋冬墨。對此人的外圍調查隨即開始,刑警張耀秋、祝亞平前往宋冬墨所在的香坊區,在管段派出所瞭解到了宋老闆的以下情況。

宋冬墨,字春存,出生於朝鮮,四十六歲。二十歲時來哈爾濱,經商,開了一家成衣店,專賣女式服裝,定位於中高檔次,生意乍看不咋樣,可是由於價錢貴,利潤高,宋老闆的收入還是不錯的。宋冬墨結過兩次婚,妻子都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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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宋冬墨就不再作娶妻之想,單身一人過日子。有時逛逛窯子,有時召召暗娼。到四十歲頭上,他已靠“冬墨成衣店”賺了不少錢,尋恩自己無子無女,無親無眷,積蓄這麼多錢財又有什麼用?倒不如趁現在還能吃能喝能嫖,及時行樂吧。宋冬墨的觀念轉變之後,便開始提高自己的消費檔次,吃穿自然不用說,物色女性也提高了標準,妓女、暗娼一慨不沾,最次也得是有點兒姿色的寡婦。宋老闆開著女式服裝店,每天有許多女性頤客光顧,那時候做生意很少“一口價”,都是討價還價,輪番拉上幾回鋸子才做成一筆買賣。據說宋冬墨藉此機會勾搭了不少虛榮心強又愛貪小便宜的女性,其中還不乏黃花閨女。

刑警聽了派出所民警的介紹,心裡便有數了:安麗來是個愛貪小便宜且虛榮心特強的姑娘,那兩封檢舉信所說的內容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於是,專案組就商量如何不動聲色地對宋冬墨進行調查,看他是否跟安麗亞有染。

這事還得跟管片派出所商量。所長老張說這事兒好辦,咱所裡的小康他舅舅周師傅就在宋冬墨的成衣店工作,人也正直,還是我們派出所的義務巡夜隊成員。

當晚,刑警羅鼎、張耀秋在派出所民警小康的陪同下去老周家走訪。周師傅聽刑警說明來意,回應道:“不瞞您幾位說,宋老闆待人不錯,對店員也不像其他老闆那樣小氣,行業內凡是知道他的人沒一個不說他是好人的。不過若論私生活,他實在是一個大色鬼,一個月最多時要換十個女人!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缺這缺那,唯獨不缺賤女人,小到十七八歲.大到四五十歲,也就不過用打折銷售,或者送件時裝的代價,就能把她們吸引過來。”周師傅說罷,頻頻搖頭,感嘆不已。

那麼,有沒有安麗亞那樣一位金髮的外籍漂亮姑娘投進過宋冬墨的懷抱呢?

周師傅說哈爾濱俄羅斯姑娘不少,宋老闆當然少不了要勾引幾個。他看了刑警出示的安麗啞的照片,說這個姑娘眼熟得很呢……手撫額頭想了片刻,說:“對了!那姑娘家裡是開面包店的吧?有有有,有這樣一個洋妞兒!”

然後,周師傅就說起了安麗亞跟宋冬墨的關係。大約是去年七八月份裡一個比較涼快的日子,安麗亞第一次來“冬墨成衣店”,是跟一個高個兒帥小夥一起來的,小夥子掏錢替她買了一件淺綠色的連衣裙。宋冬墨一眼就看出安麗亞是個涉世未深的洋妞兒,不禁來了勁兒,立刻親自出來接待。宋冬墨雖然是服裝店老闆,可連個紐扣都不會釘。所以,他只能把店裡技術最好的周師傅請出來給這位漂亮姑娘量尺寸,而他則挑選了一副與連衣裙顏色相配的玳瑁紐扣送到安麗弧面前,安麗亞一看便愛不釋手。宋冬墨說姑娘你是首次光臨小店吧,這副紐扣就不要錢了,算是小店奉送。安麗亞很高興,連聲道謝。宋冬墨又遞過一張名片,問了安麗亞姓氏,說歡迎安小姐經常光臨小店,我會用最優惠的價格為你提供最時尚的四季服裝。周師傅當時在旁邊看著,知道女顧客跟宋老闆交道打到這一步,十個中差不多有一半會上他的當,最後讓宋冬墨佔了便宜。

往下的情況果然不出所料,沒幾天,安麗亞獨自來取做好的連衣裙,宋冬墨果然給她打了折,又向她介紹了另一款新式秋裝,並說做好後可以拿去試穿,不必先付錢,試穿覺得不滿意,直接退貨,不收分文.滿意的話,也不必一次性把錢付清,可以分幾次付。

就這樣,情場老手宋冬墨終於如願以償把安麗亞搞到了手,安麗亞成了每月來兩三次滿足宋老闆性慾的工具,當然,她也從“冬墨成衣店”獲取了她所需要的衣服。她每次從成衣店拿走若干件衣服,每件穿一兩天就換下了,幾件衣服都穿過後,就送回成衣店換另一批時裝。成衣店收回安麗亞穿過的衣服後,熨燙一番便送往店堂櫃面原價出售,反正也沒人知道這是有人穿過的。安麗亞3月1日晚上被害時穿的那件紅色狐皮大衣,就是“冬墨成店”提供的。

周師傅告訴刑警,3月份以來,安麗亞再也沒有來過成衣店,宋冬墨頗有些魂不守舍,嘴裡老是念叨著:“那安姑娘怎麼不來了?”直到大約五天之前,店員小孟接待一位跟安麗亞相識的女顧客時,才從對方嘴裡得知安麗亞已經被害數日,公安局正在調查,她已經被刑警找去談過話了。小孟把此事告訴了宋老闆,當時周師傅也在場,宋冬墨長嘆幾聲,連說“可惜”。

刑警問周師傅:“你知道宋老闆3月1日晚上在哪裡嗎?”

周師傅說:“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因為我下班就回家了,而宋老闆家住距成衣店大約蘭百米的殺牛衚衕19號。”

羅鼎、張耀秋返回分局向南烈義彙報後,南烈義說明天我們全組出動,去成衣店找宋冬墨當面瞭解他3月1日晚上的行蹤,並向店員調查相關情況。

次日,3月13日,專案組全體出動,前往“冬墨成衣店”,南烈義、羅鼎跟宋冬墨談話,先了解了他跟安麗亞的交往情況。宋老闆倒也毫不隱瞞,坦白了他和安麗亞的不正當關係,跟周師傅所說的是一致的。然後,就談到了重點——3月1日晚上他的活動情況。宋冬墨說他有個習慣,晚上從來不出門,除非有必須參加的應酬,這樣的情況一年中也不會超過十次。至於3月1日晚上,因為沒有什麼應酬,他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的。在家幹什麼呢?打開收音機收聽京劇《二進宮》呀!

羅鼎立刻打電話到市廣播電臺詢問3月1日晚上是否播放過《二進宮》,對方說沒有播過。又打電話到省廣播電臺,問下來,3月1日晚上確實在播京劇《二進宮》,是從晚上八點半開始到九點五十五分結束的。

這似乎與宋冬墨所說的情況吻合,可是,還不能作為他的不在場證明,因為電臺的節目表是刊登在日報上的,如果他作案後翻閱一下報紙,完全能夠掌握這一信息。因此,如果他是兇手,存心以此來證明自己沒有作案時間的話,是可似達到目的的。

與此同時,另外兩名刑警張耀秋、祝亞平以及市局的邢開儷也在向十多名店員瞭解宋冬墨以及安麗亞的情況。邢開儷從女工梅彩霞那裡得知,宋冬墨有一把很鋒利的短刀,那是一次她被宋老闆叫去家裡大掃除時看見的。邢開儷詳細詢問了那把短刀的形狀、尺寸,覺得跟法醫推斷出的兇器形狀很相像。邢開儷於是就給還在跟宋冬墨“閒聊”的南烈義遞了一張小紙條,南烈義就把話題轉到了刀具上。宋冬墨還是保持著沉著冷靜,說他確實有這麼一把短刀,那是一個關東軍特工送給他的。最近,這把短刀不見了。

不見了!弄到哪裡去了呢?宋冬墨說他也弄不清楚,他家裡經常有一些零碎物件找不到,而過一段日子,又會突然冒出來,所以找不到東西的時候他並不在意。

跟宋冬墨談話結束後,刑警告訴他:“鑑於需要對你的情況進行調查,所以從現在起你最好不要離開成衣店,如果有重要事情需要離開,必須徵得專案組的許可。”在此期間,專案組指定了幾名店員負責對宋冬墨日夜監控。

宋冬墨以平靜的態度接受了這個決定,說:“我知道你們是懷疑我殺了安麗亞,這樣處理是把我軟禁了,不過沒關係,我相信你們肯定很快就會調查清楚還我清白的。”

然後,刑警就請宋冬墨帶路,前往他家查看,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

這個宋冬墨,究竟是不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呢?

專案組決定調查宋冬墨究竟是否具有作案時間。

雖然宋冬墨稱3月1日晚上他獨自在家聽收音機,沒有出去過,但他提供不出證明人,這樣,就只能由刑警替他尋找證人了。

南烈義和羅鼎、張耀秋.祝亞平再次去了宋冬墨的住所。那是一個跟老北京四合院差不多的院落,是宋冬墨的產業,他買下後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多屋子,就把多餘的分租給了三個房客。刑警進了宋冬墨放收音機的臥室,把收音機打開,一人在屋裡守著,另外三個則走出屋子,在院子裡外移動位置,測試是否聽得見從屋裡傳出的聲音。測試的結果是:即使把音量調節到很小,院子裡甚至院子外面的小巷子裡都可以聽到的。

於是,南烈義決定走訪院子內外的其他住戶,瞭解3月1日晚上是否聽見宋老闆收聽戲曲節目。一共找了十七戶鄰居,瞭解下來的結果是,大多數居民都說“沒有留心”或者“忘記了”,只有一戶居民說聽見過外邊傳來《二進宮》的唱腔,但不清楚究竟是收音機播放的還是留聲機放的。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是個戲曲愛好者,自稱對京劇唱腔的聲音非常敏感,對京劇劇目也很熟悉。因此,儘管他是唯一一位稱3月1日晚上聽見附近有人家傳出《二進宮》唱腔的人,刑警對他的說法還是相當重視的。

次日早晨,刑警再次進行走訪。之所以這麼早,是因為需要對昨天不在家的幾戶鄰居進行走訪。這一訪,就把宋冬墨的嫌疑給排除了——與宋老闆同院子的一個單身老太太,是一個六十多歲的知識女性,說3月1日晚上她聽見從宋老闆屋裡傳出收音機聲音,時間是八點多到十點左右,先是相聲,後來是唱京劇,唱的是什麼她因為不懂京劇就說不清楚了。當時她有點兒煩,但也不好說什麼,因為睡不著,乾脆起來喝茶,還在燈下讀了一會兒唐詩。她之所以記得是3月1日,是因為第二天中午她就去瀋陽的兒子家了,昨天晚上才回到家的。說著,老太太把來回的火車票拿給刑警過目。

這樣,宋冬墨沒有作案時間就可以得到證實了。不過,他的涉案嫌疑還是沒能消除,因為還有那把短刀的去向沒有搞清楚。

這天下午,南烈義正準備召集眾人議議此事,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由監視宋冬墨的店員打過來的。他說宋冬墨已經回憶起了那把短刀的去向,要求刑警去成衣店聽他講一講。

南烈義叫上刑警張耀秋,兩人去了成衣店。宋冬泉說了短刀的下落,卻讓二位刑警一個激靈,他說耶把短刀是在去年十二月被安麗亞要去了!

她一個姑娘要刀幹嗎?

宋冬墨說安麗亞是一個刀具收藏愛好者。

刑警調頭便去了“聖誕麵包屋”,一問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果然其女兒生前喜歡收藏刀具,她還說安麗亞的這個愛好打自小學一年級時就開始了。隨後,安菲薩把刑警領進了客廳,拉開壁櫥門。呵!整個壁櫥裡上上下下部都刀劍,牆壁上和壁櫥左側都掛著一尺以上的各式刀劍,大部分是有鞘的.壁櫥右側釘著一排排銅釘子,上面橫放著一把把不滿一尺的匕首,短劍,還有三個金屬文具盒,裡面放著安麗亞小學時收集的削筆刀和水果刀,有的還是用鋼鋸條自己磨製的。這些長長短短的刀具,即使在外行看來,也會覺得開了眼界:至少出自三十個國家,最長的一把可能是古墓裡出土的古刀,不算刀柄,光刀身就有一米五以上;最闊的刀面,有成年男子的一個手掌寬。刑警一把把看過,數了數,竟有一百三十七把之多。

那時候,還沒有“管制刀具”之說.因此南烈義、張耀秋沒說什麼,只把其中的九把跟法醫所說的兇器形狀相似的單刃短刀挑了出來,寫了一張借條,帶走了。

專案組把法醫請來看了這九把短刀,法醫根據屍檢時留下的創口照片比對,認為兇手作案的兇器應該與這些短刀形狀相似。

邢開儷在一旁看著突發奇想:會不會就是這九把短刀中的某一把殺死了安麗亞呢?她一說,眾刑警都笑了,不是笑她,而是他們腦子裡也都冒出了相同的念頭。於是,南烈義就往市局技術室打電話,技術室說你們把這些刀送來吧,我們檢驗一下。

檢驗結果是:沒有發現這九把刀具上有與動物(含人類)血液相同的化學成分遺留物。

3月13日晚,專案組開會討論案情,大家紛紛發言,最後達成一致觀點:從目前的調查結果看來,安麗亞收藏刀具之舉應該與其遇害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是,她的這個愛好應該使她在交際方面形成了另一個社交圈子。看來,下一步的調查內容應該圍繞安麗亞生前在這個圈子內的人際交往情況,對其中一些有疑點的對象進行調查。

刑警先找安麗亞生前的三個閨密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瞭解關於安麗亞收藏刀具之事,三人對此毫不為奇,說她們都知道,崔海綠還曾送給安麗亞一把據說是明朝遺留下來的宮廷小刀,四人對小刀是水果刀還是裁紙刀還曾進行過討論。那麼,安麗亞因為收藏刀具還跟什麼人有過交流和接觸呢?金,崔,史三人對此紛紛搖頭,誰也說不上來。

刑警又對哈爾濱市的刀具收藏愛好者進行了調查,結果令人失望。事實上,哈爾濱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圈子,幾個分局的治安股都不清楚轄區內有誰收藏刀具,因為那是合法行為,不需要公安局的特別“關照”,而跑遍全市也沒發現一家刀具專賣店。

專案組花了整整1天時間對安麗亞收藏刀具之事進行了調查,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3月17日,專案組正在辦公室開會討論的時候,劉局長來了。他頭一天晚上已經聽取了南烈義的彙報,知道偵查工作再次擱淺,這會兒是來給大夥兒打氣的,還送來了一條香菸犒勞大家。劉局長坐了二十來分鐘,本來還要繼續聽下去,可是市局打來電話,讓他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於是劉局長匆匆告辭,臨走時留下一句話:“你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查一下那兩封檢舉信是怎麼回事兒。”

後來的事實證明,劉局長的這個點撥對於破獲本案起到了重要作用。

劉局長離開後,專案組把話題轉到了那兩封檢舉信上。南烈義從卷宗袋裡拿出這兩封落款為“沈哲倫”的檢舉信,大夥兒重新讀了一遍,內容如下:第一封:“敬啟者,貴局正在調查的‘聖誕麵包店’女兒被殺害案件,可能與一個名叫宋春存的人有關。特告!”

第二封:“敬啟者,敝人前函所言之‘宋春存’者,系某成衣店老闆。”

眾人傳遞過後,形成以下觀點:寫信人是知道安麗亞與成衣店宋老闆的關係的,而且他也知道安麗亞已經被害。那麼這個沈哲倫此舉動機何在呢?他是要向公安局提供破案線索呢,還是明知宋冬墨並非殺人兇手而存心想誣陷他呢?當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沈哲倫”本人就是兇手,寫信是為了轉移警方視線。

專案組梳理了思路,決定先向宋冬墨調查其是否有冤家對頭,會不會藉此機會誣陷他。

宋冬墨說他的性格比較平和,做生意也很想得開,不是那種貪婪刁鑽的商人,對顧客讓利,對同行避讓,所以,他自己覺得沒有什麼仇人冤家。

可是,你宋老闆利用做生意的機會玩弄了那麼多女性,難道跟她們相關的人——丈夫,情侶,父母以及其他家人——就不來找你麻煩嗎?

宋冬墨說,不好意思,要說在這上面來找我麻煩的,那倒還真沒有。因為女人買衣服是天性,男人巴不得由女人獨立完成最好,所以,沒有人懷疑到我這兒來。不信你們可以向店員調查,從來沒有人來我這店裡吵吵鬧鬧的。

刑警向店員逐個瞭解下來,朱老闆所言內容屬實。

專案組一番分析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宋冬墨的字“春存”上。那個沈哲倫是知道宋冬墨的字的,這是否可以表明他跟宋冬墨的交往時間比較長,是老朋友之類的?刑警又去成衣店找宋冬墨瞭解,得到的回答是:平日交往的人都喚其“宋老闆”、“老宋”、”冬墨”,沒有叫他“春存”的。不過,他的名片上是印著“字春存”的,而作為商人,他不知道發出去了多少名片,所以,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他這個字的。

如此,“春存”即使是一條線索,也沒法兒查下去了,專案組決定放棄。不過,那兩封信還是要查下去的。刑警從檢舉信的其他方面人手分析:兩封信的信紙一個是拆開的煙殼紙,一個是某種禮品上覆蓋著的紅紙,都是廢物利用.信封則是用舊牛皮紙裁開後自己糊制的.再看措詞和筆跡,基本是出自上過兩三年私塾者之手。

專案組長南烈義請大家討論這樣一種町能性:假設寫信的人就是兇手,其目的是為了轉移警方的偵查視線.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一番討論後,有了答案:兇手之所以要寫信嫁禍他人,應該是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來自警方調查的威脅。

這麼一分析,眾人頓時亢奮起來,這就是說,專案組的調查曾經接近過兇手啊!

於是,大家立刻把半個多月來的調查情況擺到桌面上進行梳理,把曾經的重點調查對象一一列了出來,這是第一組。然後是第二組,即沒有將其作為嫌疑人卻屢屢接觸的人,這一檔的除了安麗亞生前的那三個閨密,還有安麗亞的母親安菲薩。刑警對此進行了討論,認為第一組的那幾個人都是調查清楚後才排除嫌疑的,這一點他們自己也清楚,因此,警方對案件的繼續調查對他們已經不構成什麼威脅了,他們也就沒有必要搞轉移警方視線的伎倆

了。如此看來,到是之前專案組從未懷疑過的第二組的那四位,即金淑英、崔海綠、史森美以及安菲薩成為重點調查對象了。

這四位女性中,哪一位最有可能是涉案人呢?因為金,崔、史三個姑娘根本沒聽安麗亞說過有宋冬墨這樣一位異性朋友,刑警就只好把注意力投向麵包屋女老飯安菲薩了,因為她既可能知道女兒和宋冬墨的不正常關係,也可能從女兒帶回家的宋冬墨的名片上得知,這個成衣店的老闆有一個“春存”的字。

於是,專案組決定對安菲薩開展重點調查。由於安菲薩是蘇聯國籍,這事除了得報請分局領導批准外,還應報告市局刑偵處以及外事辦。外事辦因為有邢開儷在專案組,所以手續辦得很順利,分局,市局刑偵處也是一路綠燈,對安菲薩開展重點調查的報告當天就獲得了通過。

次日,3月18日,刑警正準備碰頭討論如何對安菲薩進行外圍調查的時候,邢開儷接到市局外事辦的電話,說收到蘇僑協會的專函,安菲薩將於近日安葬女兒,要把女兒生前收藏的刀具隨葬,故要求專案組把借去的刀具退回給她。

那九把短刀由市局技術室鑑定,沒有發現涉案刀具,已退回給專案組,現放在專案組辦公室的櫃子裡。南烈義聽邢開儷一說,說那就把刀具退還給安菲薩吧,但須拍照留檔。

刑警羅鼎說現在要展開對安菲薩的外圍調查了,如果安菲薩真的涉案,而且用來作案的兇器恰恰是這九把刀中的一把,而她又將兇器處理掉了,那可怎麼辦?南烈義說正因為現在要對她進行調查,所以更應該把刀還給她,否則,如果她是在故意試探我們是否對她產生懷疑的話,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調查。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南烈義的這個決定竟然獲得了意外收穫。

專案組指派刑警羅鼎、祝亞平前去退還那九把短刀,考慮到安菲薩是蘇僑,並且是女性,邢開儷也跟著去了。三人到了“聖誕麵包屋”後,把短刀交還安菲薩,請其驗收。辨認無誤後,又請她出具一張收條。安菲薩沒有學過漢字,她就讓麵包店的幫工張有才代筆寫了一張收條,然後按照刑警的要求在落款處按了指紋。

羅鼎、祝亞平返回道里分局後,把收條交給專案組長南烈義。南烈義在把收條放進卷宗袋時,忽然覺得這上面的字似乎有些眼熟。

他指著卷宗袋說:“這張收條和那兩封信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其他刑警聽了皆大感意外,羅鼎隨即拿出那兩封檢舉信,把信紙上的字跟收條上的字一對照,果然很像!於是,立刻送市局技術室作鑑定。

鑑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三份送鑑物的筆跡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時,已是暮色初降,專案組當即全體出動,直奔“聖誕麵包屋”。店門還開著,可是隻有女老闆安菲薩獨自守著櫃檯。詢問後得知,幫工張有才的上班時間是這樣的:晚飯後隨便哪個時段趕到麵包店,那時已經結束營業,他就徵店堂里拉開—張行軍床休息。睡至凌晨三四點鐘,起來製作麵包。天亮麵包店開門營業,由安菲薩負責照料,他可以把行軍床移至後面的小倉庫休息,不過如果店裡有需要他出力的時候得聽招呼起來。午飯前起床,和女主人一起午餐,餐後回家,待晚上再來麵包店上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刑警聽安菲薩一說,便留下邢開儷陪著女老闆,其實是對安菲薩進行監控,其他人立馬趕往張有才的住處。

南烈義等四刑警去了張有才住處,他是個單身漢,獨自居住。刑警叩門,張有才開門後,神色倏變,好一陣才鎮定下來。刑警也不跟他說什麼,先讓他面壁而站,然後對其居住的房間進行搜查,在床下的一個箱子內搜出了安麗亞的手錶,戒指,項鍊和手鋦。至此,已經可以確定張有才必定涉案,於是一副手銬扣住了他帶往分局。

原來,安麗亞無意間獲得了張有才的一個把柄。張有才擔心傳到共產黨那裡,肯定立馬先逮人後審查,供不供無所謂,只要拿到了那個本子,槍斃沒商量!他為堵住安麗亞的口,立刻掏出十萬元給了安麗亞,讓她別亂說。

安麗啞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件事是可以換錢的。於是,她在之後的短短六天內,每隔兩天就找張有才嘀咕一遍此事,嚇得對方只好掏錢,三萬五萬的動作極為迅速。一直到除夕那天,她奉母親之命去邀請張有才一起吃年夜飯時,還不忘提一提那個本子,一句話換得五萬元鈔票。

可以想象,張有才這個年過得是啥滋味。過年期間,他分析了面臨的情況,尋思照這樣下去,這丫頭肯定是沒消停的,倒不如跟她談個價,一次性付款把那個本子買下來一把火燒了。春節那兒天,安麗亞總算放過了張有才,沒跟他嘀咕什麼,還每餐給老頭兒斟酒敬酒,一口一個“大叔”地叫著。可是,過了年初五,她就翻臉了,又到張有才跟前來嘀咕這事了。這回,張有才不掏錢了.而是跟她談一次性付錢收購。

安麗亞肯不肯呢?她是肯的,不過開價要一千萬元,而且是一口價!

對於張有才來說,一千萬元是個天文數字。於是,他知道,自己眼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殺人滅口。他曾想過趁安麗亞外出時把那個破本子偷出來燒了,可是這丫頭的房間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她把本子藏在哪個旮旯裡了。於是,只能把她幹掉了。

張有才想妥之後,答應了安麗亞的要求,說他已開始籌措這筆錢,將於近日一次性給她,到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安麗亞聽了很高興,說那就這樣說定了,我等您的消息。

張有才決定開始行動,先得找兇器,他知道安麗亞家客廳壁櫥裡放著安麗亞收藏的刀具,於是就瞅個空子順手拿了一把,日夜揣在身上。然後就是等待機會,他不能在麵包店這邊殺人,也不能殺在自己的家裡,得瞅個機會把安麗亞騙到外面去。

這個機會,在3月1日下午終於被張有才找到了。前一天,安麗亞去外面過夜沒回家,由於麵包店要給教堂供貨,張有才的下班時間就延長到了下午三點。他往回走的途中,在距“聖誕麵包屋”不過一里處和正往家走的安麗亞相遇了。由於張有才知道安麗亞昨晚在其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外宿了,所以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於是就主動對安麗亞說錢已經準備好了,要不你這會兒就跟叔去拿。安麗亞信以為真,當下就跟張有才去了他家。

張有才忙著張羅晚飯,說先吃飯,回頭朋友會把錢送來的,晚上我要去你家上班,正好咱倆一起回去,路上你拿著錢也安全些。安麗亞沒有多想,樂呵呵地點了頭。張有才故意磨磨蹭蹭,一直到七點多才把飯菜做好。然後,兩人吃了晚飯,還喝了葡萄酒。飯後,張有才收拾好餐具,已經八點半了。這時,安麗亞等得不耐煩了,問張有才你那朋友怎麼還不把錢送來。張有才說我那朋友是市政府開車的,可能首長有事用車,他一時過不來,我去外面打個電話過去問問看。張有才去門口轉了一圈,抽了支菸,回來騙安麗亞說電話打通了,朋友

說一會兒把車開到菜庫街那邊接他們倆,錢已經在他車上了。

對於安麗亞這樣一個二十出頭社會經驗都幾近空白的姑娘來說,沒有理由不相信張有才的這番話。於是,悲劇終於發生了。張有才雖然從來殺過人,可是他當過一陣的殺豬匠,因此一刀斃命。不過,他掏刀時驚動了安麗亞,所以姑娘叫過“救命”,只可惜沒人施以援手,她血濺當街,一命嗚呼。張有才在安麗亞倒地後,拿走了她的手錶和首飾。

張有才殺人後,徑直去了麵包店,把兇器上的血跡處理後,放回壁櫥。

後來,刑警雖然前往聖誕麵包屋”向安菲薩調查過,可是誰也沒把張有才跟兇手聯繫起來。張有才原以為這個案子就這樣可以混過去了,想著等到安麗亞下葬後,過去幫助安菲薩清理其遺物時,再把那個本子找出來毀了。而張有才自作聰明,在刑警根本沒有懷疑過他的情況下,想把禍水引到成衣店老闆宋冬墨身上去。

去年安麗亞剛跟宋老闆搭上時,曾把宋冬墨給她的那張名片掉落在麵包屋裡,被張有才撿到後隨手放在一邊。這會兒他正好利用了起來,還故意把宋冬墨寫成“宋春存”,是為了讓警方多費些周折。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竟然引出了宋冬墨贈送給安麗亞短刀之事,這個情況他是不知道的。當刑警到安菲薩家檢查安麗亞的刀具時,張有才幾乎以為接下來就是給他扣手銬了。

刑警拿走的九把短刀中,確實有一把是兇器。不過以當時的檢驗技術,這把經張有才處理過的短刀並沒被技術員察覺。這個情況,張有才當然是不知道的,因此他還在日夜擔心警方根據刀具的線索查到自己。正好此時安菲薩要給安麗亞下葬,他就提醒她應該把安麗亞最喜愛的刀具藏品全都放進棺材。安菲薩深以為然,於是就去蘇僑協會反映情況,要求協會替她跟公安局聯繫。張有才沒有想到,此舉竟會導致他的罪行最終暴露。

以張有才的歷史罪行,僅歷史血債就夠槍斃他幾回了,再加上現行命案一起,押解刑場執行槍決已是板上釘釘了。不過,他最終沒上刑場,因為他在被捕後的一個深夜,猝死於哈爾濱市公安局的看守所內。經法醫檢驗,認定是心肌梗死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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