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看”《人間世2》,拍者與觀眾都焦慮


“不敢看”《人間世2》,拍者與觀眾都焦慮


第二季第二集《生日》中的臺詞。

【一家之言】

人有樂生厭死的傾向,紀錄片《人間世》敢於挑選病房裡的生老病死為主題,殊為不易。在第一季引起巨大反響後,第二季再次將目光投向病患,網友開始說“不敢看”了。不敢看的原因之一,魯迅先生早在《立論》裡說過,孩子滿月,客人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會得到一頓合力痛打——現實真相擺在面前,不是人人都敢於觀看和麵對。接受不了現實的人會痛恨揭露現實的人,給說真話的一頓痛打。第一季的導演周全曾說:“中國人沒有正確的死亡觀和疾病觀,也缺乏這方面的深度思考。”這部紀錄片要逼著中國人思考、面對,帶給社會思考的契機。

而周全導演批評全體中國人“缺乏對死亡和疾病深度思考”的毛病,在第二季已經播放的兩集裡都有,再往下,社會學、社會心理學、心理學各個層次上對生死的領悟都有所欠缺,留給觀者面對生死唯有無能為力的絕望,這也是網友“不敢看”的原因。

死亡恐懼

周全導演關於中國人對生死、疾病的批評有一半對,那是指當代。當代中國人相當部分掉入了積極、正面的陷阱中,把生當作積極、正面,死當作消極、負面,恨不能把消極、負面的部分統統消滅——然而消滅也是一種死亡,這就走到了死衚衕裡。

中國古人對生死的領悟是極為透徹的。《人間世》取於《莊子》,莊子的生死觀瞭然、通透,他把生死當作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生為死的前奏,死為生的延續,最大程度地消弭了死亡恐懼。莊子在老妻去世後,開始很傷心,過後想到生死皆為自然而然的過程,於是乎釋然,“鼓盆而歌”。

如果導演、編導等出於對片名《人間世》來源的尊重,認真研讀了《莊子》,那麼,他們會以更加超然的態度來記錄鏡頭下的生死,用更多的鏡頭去關注病患及其家庭“接受”的一面。比如第一集《煙花》,王思蓉笑著問媽媽截肢後怎麼辦,她自問自答:裝彈簧。蔡炫安已經做了截肢手術,失去了整個左臂和部分左肩,他在安假肢時很高興,快樂地捏著假肢。他們的自我調侃和快樂都是真實的,源自看到了自己部分恢復原來模樣的可能。有心理學調查研究表明,大部分人在因故失去部分肢體後一年半都恢復了原來面對生活的狀態,即,人有接受並適應變故的能力,莊子所謂“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遺憾的是拍攝者缺少深刻的哲學思想,沒有能力從更高的層面俯瞰生死,觀眾透過他們的鏡頭更多體會到被記錄者的無助、無望,以及旁觀者的無力、無奈,感受到了傷害,當然會“不敢看”了。

生之焦慮

生死為一體,對死亡焦慮同樣也對“生”焦慮。

第二集《生日》鏡頭對準了危重孕產婦,婦產科醫生說這些不應該懷孕、生小孩的病人非要生小孩的理由主要是對婚姻、家庭的焦慮、對丈夫的愛以及迫於其他壓力。相當部分危重孕產婦把生的焦慮轉化為生育焦慮,拍攝者應該已經看出了這一點,在片中旁白說,不知道她們是“母性的偉大還是生命的賭博”。

不少觀眾質疑第二集三觀不正,他們可能沒有注意到上面那句旁白。攝製組忠實地記錄了當代中國存在這樣的觀點:女性不生孩子就不完整、重男輕女、一個家庭就是圍著孩子轉。二十一世紀已經邁入了第十九個年頭,這些觀念令大部分觀眾譁然,紛紛反駁:生命權最基本,大於生育權,重男輕女是落後思想觀念。正常家庭是配偶為中心,父母相愛是送給孩子最大最好的禮物。為了生孩子喪命是對自己、孩子、父母都不負責,不值得歌頌……

我們不乏代表著時代進步的觀眾,他們反對以上觀點時給予了英雄劉傑的母親深切的同情;同時,我們應該感謝攝製組,無論拍攝《生日》的初衷是什麼,他們攪起了埋藏在“生”裡的不堪,血淋淋地擺在觀眾面前。這一集拍攝者如果對一些女性把生育權看得高過生命權有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社會學等角度的深刻解讀,觀眾除了憤怒之外還能收穫希望,“不敢看”的問題將迎刃而解。

□翠紅(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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