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做梦,听见人间一场尖叫,我看见四周的苍凉,我忘了我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我攒着一把白色的药片,站立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四周是交错的斑马线和忽明忽暗的路灯。
我在等我回来,被迫游离在外的我,我回来以后,我会苏醒。
可能会在床上,也可能会在路上。
我不是我的朋友见到的我,我是隐秘的,就像女孩儿们的腋下一样,不轻易展现给别人看我独特的纹路。
有牛皮纸随着风刮在柏油路上翻滚,四周呼啸,呜呜的,像春天夜里的哭泣的猫。
时有男人女人从我身旁路过,很少,混着酒精和呕吐物的气息,是在下水道闻死亡发酵的老鼠。
时有家中不合的小孩子坐在花坛边掩着面,露水一滴一滴的从她的指缝滑出来,被地上的尘埃包裹,翻滚两圈。
时有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怨天尤人,和朋友隔着十万八千里交流失败经验。
我有所解离,但我还是我。
我听见四周一场嚎啕,我睁开眼,手中不是药片,是相互撞击可以啷当作响的两块玉。
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像在我痴缠爱恋的人的心房。
空间四周坚硬且密不透风,和他的心房属性不谋而合。
人间通常如此,人与人的情谊并不相通。
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是这样的,直到我读了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书听起来像是一本不入流的台湾言情小说,是浪漫的,情怀的。
然而不是,这是一本痛苦的书,作者林奕含于去年四月自杀,这本书今年五月再版,这次再版,是这本书的第一次简体版本。
这是一本关于什么的书呢?关于诱奸或是爱情吗?
我想不是的,是关于暴乱的。
林奕含生前为这本书想过一句话:人类最大规模的屠杀,就是房思琪式的诱奸。
她是经历过这场屠杀的人,所以会写出这种自扼咽喉的文章,也因此将自己送入自己的天堂。
抑郁症或是猥亵,强暴或是奸杀,似乎往往与女性挂钩,也似乎在现在被提到了人们的眼前。
我们不再旧事重提,我们只谈这本书。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百度百科是这样介绍的:该小说讲述了美丽的文学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李国华长期性侵,最终精神崩溃的故事。小说由作者根据自身经历创作完成,以极度贴近被侵害者的视角,直直逼视主人公遭受侵害的痛苦。
2017年,该书获评台湾Openbook年度好书奖、台湾博客来年度畅销榜TOP1等多个奖项。2018年6月14日,该书获首届梁羽生文学奖爱情都市类大奖。
我们谈谈李国华,这个原型是胡兰成的主角,作者说:李国华是胡兰成缩影再缩影的缩影,是不比胡兰成风流的胡兰成。他把女孩儿们的情书当作荣誉,把女孩儿们因为他的痛苦当作称赞,把自己当作文学。
与热爱文学的女孩儿们谈文学会让女孩儿们爱上他,他理所当然的知道。
房思琪,美好到具有完美的自尊,这份自尊会让房思琪在被他侵犯过后掩盖事实,并继续被他侵犯。
他把爱挂在嘴边,说着“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然后说这是爱情,说着在爱情里他怀才不遇。
人对他人的痛苦无法想象,恰如房思琪对自己的评价: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灯火流离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人看得到也没人需要的北极星。
痛苦不是我的那场噩梦,也不是呕吐的滋味。痛苦是女孩儿们的人生如衣服,容易被剥夺。痛苦是运用一个你根本不懂得词汇来犯罪。
痛苦是用眼神告诉你会给你一个乐园,然后摧毁你。
痛苦不止于此。
这本书写的很好,不止是文章词汇表达句子的柔和,也不是譬喻的运用。
是书里揭露的东西。
书里有一段是这样:
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妈妈诡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性教育不就是这样吗。”
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还没开学。
父母,是孩子们成长的最重要的老师,是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最好的屏障,但很多父母都拒绝了。
拒绝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觉得羞于启齿。
她们只会像文中所说,隔着一扇门,门里是孩子的痛苦,门外是父母的电话粥。
粥里是她的奖状,是她的好。
我们都知道不知道如何回答父母时,我们就说:好。
房思琪是这样。
我们也是这样。
这是一本女性的书,也是一本男性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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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钱一维凌晨酒醒了,觉得握在被子里的手湿湿的,蹑手蹑脚不要吵醒伊纹,拍打脸颊,走进浴室,开灯看见脸上是血手印。此时的一维像希腊悲剧里的一幕,主人公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捧势却成空的双手,浴室灯光如舞台灯光如一束倒挂的郁金香包裹住他。他马上洗了脸,跑回房,开了灯,掀被子,发现睡在右手的伊纹下身全是血。一维突然想起昨天半夜回家,他用皮鞋尖猛踢伊纹。窄皮鞋头如一窝尖头毒蛇疯蹿出去。伊纹抱紧双腿,他只能踢她的背。他想起伊纹一直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原来,伊纹说的是宝宝,宝宝。
家暴,任何暴力,带有家字就变得隐秘起来了。
我们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不管大家会不会去看这本书,我都把这本书里最好的祝福给大家: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她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和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分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人生常常充满不如意,希望大家都能爱自己,不论是男是女。
温良恭俭让常常被赞美为美德,可是忍耐不是美德,反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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