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李根萍

屋中春鳩鳴,樹邊杏花白。春運開始售票了,每到年根這個時候,我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贛西生我養我的村莊,想起母親在村口深情的守望。

每一個村莊無論大小都有村口,有了村口就有了遊子朝思暮想的草木故園,就有了人間煙火味,就有了安放靈魂的家。

村口是一個村莊的醒目標誌和地理方位,更是一個令遊子魂牽夢繞的心靈港灣。村口與家無論多遠,只要兒女遠離村子了,無論多久,無論春夏秋冬,總有個母親在村口執著的守望,用手搭起的涼棚,盼望兒女陡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像童年時一樣開心地撲進她溫暖厚實的懷抱裡。

那年秋天,楓紅菊黃,大雁南飛,戴著大紅花的我一步三回頭離開家,離開母親,目光裡滿是眷戀和不捨。母親是不想我離開她的,站在村口的柿子樹下高高地揮著手,久久未放下,似是想把我拉住,又似是祝福我一路平安。然而,戎裝在身,我還是要走的。走遠了,回望村口,母親在樹下變成了一個黑點,黑點仍在動,我想母親是在擦淚,或是仍在為我揮手。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兒行千里母擔憂,兒在異鄉也思娘。部隊駐在閩南漳州的光明山下,那時訓練甚苦,生活也不習慣,常會在夢裡夢見母親,夢見她在傍晚時分來到村口,佇立在柿子樹下,如往常一樣手搭在額上,眺望山外,等我回來看她。風吹散了她那花白的頭髮,夕陽將她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我能想象出那些年每天踽踽而歸的母親,心裡該是多麼失望啊!

村口的母親,在我的記憶中已站成了一道永久的風景。

後來,我每次回到故鄉探親,當一頭撞進那片日思夜想的山村懷抱時,我最先望見的就是熟稔的村口。村口的山腳下,有親切的狗吠雞鳴,還有老牛哞哞聲,鄰居家升騰起的裊裊炊煙,氤氳著飯菜的香味,傳遞著家的溫暖氣息,還有親切的鄉音。

 遊子無論離開村子多久,村口都是故鄉最真實的意象,看到村口就如同看到望眼欲穿盼兒歸家的母親,讓我瞬間忘記了一路的顛簸與疲憊。記得有一年春節前,我是臨時起意回家過年,黃昏時分踏進村口,發現柿子樹下有個人影,莫非是母親?天這麼冷,還颳著北風,我趕忙迎了上去,果然是她,拄著柺杖,頭上蓋著藍色的頭巾,佝僂著腰。我頓時雙眼溼潤了,急切地問母親:您咋知道我會回來呢?她說,快過年了,今早喜鵲叫個不停,我想著你可能要回來了,見別人家的兒子都回來了,就習慣地出來望望,想不到你還真的回來了!母親笑得像個孩子,我卻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趕忙拉著母親回家。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自從我當兵離開家後,母親思兒心切,每天都會在村口張望一會,有時明知我不會回來,但去村口早已成了她的習慣,似乎不去張望一會,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那個叫夏家源的村口,也是鄉親們的聚散地,更是信息的傳播中心。春夏秋冬,那些純樸勤勞的鄉親總愛坐在村口或是村口的塘邊、樹下,聊著永遠也聊不完的話題,比如李家建了高大氣派的新房,王家娶了城裡的媳婦了,張家兒子打工賺了大錢,胡家的狗下崽了……當我風塵僕僕出現在村口時,鄉親們會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呼喚我的乳名,迫不及待詢問我在部隊的情況,還有在外的見聞。

離開村子這麼多年了,記憶還停留在兒時的歡樂。那時的天空很藍,門前池塘下的水溝裡四處是魚兒和泥鰍,一網下去就有收穫。累了,我喜歡坐在田埂柔軟的草上歇一歇,聽聽鳥兒的鳴叫;渴了,用手捧點清澈的塘水喝幾口。溝旁是一片片金黃的稻田,當微風吹起,稻浪翻滾,蔚為壯觀。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村裡的燕子很多,我家的屋簷下和堂屋裡一直有好幾個燕窩。春天的時候,燕子著正品的燕尾服,從南方成群的翩翩飛回,在我家門口的電線上歡快的飛舞,嘰嘰喳喳,甚為熱鬧。有時候,燕子也會飛到我家裡轉幾圈又飛出去,像是給鄰居打招呼,懇請多多關照。而在天氣漸漸變冷的時候,它們又成群結隊的飛去了南方。年復一年,來來回回,不知疲倦。

離家後,發現燕子和我一樣,把我的故鄉也當成了它們的故鄉,不遠千里的飛翔,不管路途艱險,只為回到那個家。儘管我家不富裕,住在僻靜的山村;儘管家很遙遠,但一定會回來,那是快樂生活的地方,村口會接納它,鄉親會喜歡它,它們在此能找到開心,找到幸福。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獨上江樓思渺然,風景依稀似去年。或許離開村莊在異鄉漂泊已久,有人會把故鄉當客棧。可是,故鄉的山水始終在遠方等待著遊子的歸來。村口一直會熱情地接納我,無論我離開多久,村莊一直會認可我,不會把我遺忘。

一個城市有城門,進城必從門穿過。而村口就是小村之門。進門,出門,看似尋常簡單,卻是悲歡離合之處。對於像我在外的遊子來說,村口是滋生思念、牽掛和期盼的地方,也是守望幸福的驛站。村口如一把標尺,丈量著血濃於水的親情距離;村口似一道分割線,隔開了故鄉與外面的世界。

村口又是一個見證者,無論誰何時遠行或何時歸回,它都記得清清楚楚。村口全天候堅守崗位,見證了鄉親的悲歡離合,目睹了四季的勞作和人生的艱辛,演繹了一幕又一幕生動感人的送別情景,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執手相看淚眼的眷戀身影。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總有個親人,會在村口守望,無論寒暑,等待著你回來。

朱自清說,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余光中說,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席慕容說,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我卻覺得啊,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

村口的那棵柿子樹,年年歲歲歷經風雨侵蝕依然傲然挺立,凝視著小小山村的興衰,守望著村人的冷暖。異鄉再好,都無法安放我不安的靈魂和躁動的心靈,當熟稔的村口在夢中一次次浮現時,我飽含著熱淚記住了鄉愁。

每個人的記憶裡是否都站立著一株樹?一株老得不需名字的大樹,挨著池塘流水的人家。在無數個晚飯之後的黃昏,凝望著整個村落,像信守著一個不棄不離的承諾。

每到年根就想家,因為母親在村口守望

每次回家短暫團聚後,我又要歸隊,離開村子。母親早早地站在村口的柿子樹下,像我當初離家時一樣,高高的揮著手,欲言又止。回頭看著漸漸模糊的母親,想著母親這一輩子為兒女、為家含辛茹苦、積勞成疾,我淚流滿面。養兒為防老,可我這個做兒子的卻沒法為母親做些什麼,反而讓她天天牽掛著我,真的讓我難以心安。在我的眼裡和心中,母親永遠是通向村外的一條大路,而我是從她肋骨中生出的一條小路。

如今,在村子的臂彎裡,在夕陽的餘暉中,我看到村口那棵原本蓊蓊鬱鬱、葳蕤蓬勃的柿子樹,也一天天消瘦下去,僅留嶙峋鐵骨。

終有一天,村口這個曾經最溫暖的驛站,會瘦成一根尖尖的麥芒,紮在我的心田裡,在夢境裡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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