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谜的一部分

□ 王文珏

【关键词】 丹麦电影 第31届欧洲电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第23届金卫星奖最佳外语片提名

好多电影有这么个套路:一位老警察总唠叨他马上要领退休金了,被冤枉的警察快乐地说明天要官复原职了……完了,十有八九要殉职。故事行进中,你会提早揪心看着他如何被情节牺牲而挂掉。

按这个套路,设想一下这样一部电影:一位警官,因为一场正当自卫抑或蓄意开枪的调查被降职到110报警平台。他是个好警察,所有弟兄都想帮他,不惜作伪证为他洗清罪名。第二天他就可以走个过场,回到原来岗位了。一个新鲜插入的报警电话打到他这里,彻底改变了这一天。

如果故事正叙,一切交代得貌似影影绰绰,但其实已清清楚楚。但如果什么来历背景都不交代,直接切入110报警平台的寻常一日,让主人公在线索的草蛇灰线中,慢慢进入别人的人生,也展开自己的人生黑暗,观众就彻底失去套路的熟门熟路。随着线索的不断断裂、接续,自己去寻觅故事的情感核心,这种叙述,是一种非常自信、沉得住气的叙述。

丹麦电影《罪人》成本很低,一切不出110报警接线的斗室。被降职的警官阿斯格,第二天就将回到他热爱的犯罪调查岗位。一个呼吸急促的女人打来报警电话。她语焉不详,似乎是被绑架。阿斯格通过电话号码和定位,把这一点点线索不断扩展成一个网,找到她的两个幼子,追踪有暴力倾向的丈夫,搜索高速路口可疑的面包车……在迷雾般的案情中力挽狂澜。然而与死神赛跑的并不只是时间,漫长又焦灼的线索分析、接电话、调度、追踪中,阿斯格自己的判断和事情的真相不断反转、博弈。

接线间的特殊在于始终电话联络。聆听、交流、指挥,一切无法亲至现场。于是声音成了最大的画面——电话里传来的各种细节,呼吸、车轮声、婴孩……足够拼凑属于自己的想象。人们也只能跟着阿斯格一起,在黑暗中等待下一个声音传来。此时心如干涸大地,敞开接受所有风吹雨打,每一丝风吹草动都激起无尽寒意。靠氛围和线索的精致把控,人们被拘禁于方寸,像一只蛇在黑暗空间慢慢摆动,只靠知觉去摸索周遭。

《罪人》展现了故事的技术力量。它把时间空间和线索完全打破后重建,如迷宫倒置,略去出口和入口,前因和后果。人孤独站在一无所有的此时此刻,等待命运的破晓。

故事之好又不止于技术,它的情怀深深触动人心。阿斯格敏锐的侦破手法,不管不顾的破案手段,嫉恶如仇的内心,始终与绑架案平行推进。他的焦虑和热血,构成了冷静外表下一种非常执拗的人格模式。报警接线间内,很多人是边吃面包圈边接电话的。只有他,把所有身心都投入在那只小小的耳麦上,手中释放压力的小黑胶球是一颗被罪恶和正义同时揉皱的心。即使在真相大白的最终,人们感受到的是被打透的震撼,对拯救与毁灭多一个问号的思考,而不是简单的对错审判。

“乐高”这种风行全世界的积木正是丹麦语的音译。人们为什么爱玩乐高——靠手中的一部分,去寻找另一部分,拼接的过程,就是自己建立逻辑、路径、出路等等整个系统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在亲身参与中,与拼接对象发生联系、建立情感的过程。玲珑的布局,有技术也有情感。这谜一般的过程充满魅力,因为在解谜的过程中,你自己就是谜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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