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怪獸題材電影的樂趣,在於滿足對於未知生物的繪聲繪影。著名的尼斯湖水怪,還有許多模糊照片的外星人紀錄。我們無法確切得知這些生物存在的與否,但藉由對於這些生物的好奇與想象,讓我們對於這個過於平凡的世界有了浪漫的期盼。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提起怪獸電影的濫觴,就必定會提到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導演。從走紅之作的《大白鯊》,到屹立地位的《侏羅紀公園》,再到後來的《世界大戰》以及與J·J·艾布拉姆斯合作的《超級8》,均能看到他對於未知生物的狂熱沉迷。然而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總是擅於吊人胃口,往往怪獸或外星人真面目將要呼之欲出,又及時蓋住手中即將揭露的底牌。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法總是讓觀眾心癢難耐,但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卻成功了滿足眾人兒時對於這些怪物的想像,藉由各種玄虛讓觀眾體驗到怪物潛伏於我們熟悉世界的感覺。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日本的國寶級神獸《哥斯拉》曾在1998年被索尼影業旗下的哥倫比亞電影公司改編成好萊塢版版本的作品《斯拉》,但評價不是普通的慘淡。這部片子被打造成娛樂性過剩的作品,沒有堅毅的中心思想,只有對於《異形》的東施效顰,悽慘的票房與評價為斯拉訂下了客觀的歷史定位。如今華納與傳奇影業再攜手合作再度翻拍哥斯拉,而當初創造哥吉拉的日本東寶公司也派駐高層加入製作的行列,究竟這一次新版的哥斯拉是令人驚歎的復甦,還是又一次地成為好萊塢商業文化考察下的犧牲品?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的真傳

執導這一次新版哥斯拉電影的導演加里斯·愛德華斯,曾經親口表示自己相當喜愛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的電影,聽到這樣的說法便可預期到新版哥斯拉的呈現方式與風格。

史蒂芬斯皮爾伯格並不重於觀眾能看到怪獸的時間多長,而是注重於觀眾能否體驗到怪獸潛伏於人類世界的未知壓迫,他會用一連串巨大的災難現象來鋪陳怪物的存在,逐漸地堆疊觀眾內心不安的情緒,最後再冷不防地讓怪物現身,所以怪物要完全現身已經是電影中後段的部分。2014年本版的《哥斯拉》亦是如此,導演用了許多山雨欲來的描述營造潛在的危機感,在這過程中逐漸累積觀眾對於哥斯拉的期待能量。所以哥斯拉與被稱為「穆託」的怪獸完整正面對決的場面並不多,多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最後才完整地展現了哥吉拉與雌雄兩隻穆託壯闊的決戰。

其實在電影的前面一些片段,導演有很多機會可以展現哥斯拉與穆託的對決場面,但很多時候導演都會點到為止。或許一些觀眾對於導演忽然的收手感到困惑,事實上若在電影前半段哥吉拉不斷的與穆託發生零星的衝突,只會瓜分最後怪獸大戰張力的強度。導演刻意遮掩前面怪獸打鬥的全貌,用意在於將觀眾的期待保留到最後,畢竟在重質不重量的情況下,導演只有安排一個種類的怪獸作為哥斯拉的勁敵,若在相當前面的片段把底牌全掀了,神秘感就會蕩然無存,觀眾到了最後決戰反而會顯得疲乏與倦怠。

如果以西餐的牛排來比喻,你會喜歡原本主餐的牛排被切成好幾小塊,然後分成好幾碟依序出餐給你,還是主廚規畫了很多道前菜逐漸誘開你的胃口,讓你對主餐抱持迫不及待的慾望,最後細細品味享用完正餐的意猶未盡?《哥斯拉》用巧妙的推理文戲做為最終決戰的前菜,循序漸進地釋放這部電影最後的驚喜,一來人類的戲份在電影裡不會被忽略,二來這些文戲讓哥斯拉增添了驚悚電影的樂趣。

這一次新版的《哥斯拉》對於角色的描寫佔據了一定程度的篇幅。故事分兩條支線,一條為以男主角福特‧布洛迪(亞倫·約翰遜 /飾)的家庭為主,另一條為以芹澤博士(渡邊謙/飾)追尋哥吉拉與穆透為主。兩條主線劇情同時並進,並沒有相互干擾的問題出現,從「平凡人」與「科學家高層」等兩種觀點來面對哥斯拉,起了一個相互對照的作用。有了這些立體的人物性格描寫,使得《哥斯拉》更具有史詩感。

與史蒂芬斯皮爾伯格亦師亦友關係的J·J·艾布拉姆斯導演,曾經拍攝過巨獸入侵都市題材的《柯洛弗檔案》,可以從中體驗到導演對於臨場感的營造駕輕就熟。在《柯洛弗檔案》裡怪物的面貌也只是在搖晃的V8畫面中東閃西現,但還是獲得觀眾的青睞,原因在於氛圍的體驗才是這部電影的精髓,而他與史蒂芬斯皮爾伯格合作的《超級8》裡外星人實際露面也才數分鐘而已,但人類角色與外星人之間還是有著強大的情感牽連。這兩位導演相當喜好時間的真實性,所以作品裡幾乎見不到慢動作的畫面。

而《哥斯拉》的導演蓋加里斯·愛德華斯也秉持著一樣的精神,藉由仰角或局部特寫的方式去建構一個擁有強烈臨場感的故事,若要讓《哥斯拉》電影通篇充滿混戰的情節,那是相當容易執行的事情,但能體驗導演在這部電影裡為自己設立了一個挑戰,或許這個挑戰很有可能不是百分之百的達成,但至少導演的勇氣與野心讓《哥斯拉》有了不凡的意義。

從《哥斯拉》的一些片段中,可以知道加里斯·愛德華斯導演對於斯蒂芬史匹柏的仰慕。例如在載滿孩童的巴士停在大雨滂沱的金門大橋上,裡面的孩童看著哥斯拉的背鰭緩緩上升,會讓人想起《侏羅紀公園》中霸王龍現身的橋段;芹澤博士身邊跟隨的女學生葛蘭(莎莉霍金絲/飾),與《侏羅紀公園》的古生物學家同名。大師的敘事方式永垂不朽,成為眾人爭相效仿的榜樣,但加里斯·愛德華斯並沒有僅止於皮毛的重現,而是深刻的融會貫通精神的核心之後,再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在致敬之餘亦能展現豐沛而穩定的創作能量。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哥斯拉意義與形象的轉變

哥斯拉最初誕生於1954年,由於日本遭逢原子彈襲擊,之後又發生遭受到美國核子試爆汙染的第五福龍丸號漁船事件,在巨大的核能輻射創傷與恐懼記憶之下催生了哥斯拉這隻巨獸,所以哥斯拉被視為最著名的反核象徵。

其實除了哥斯拉之外,也有許多電影以遭受核能輻射而突變的生物作為題材,核能輻射除了可以產生大恐龍之外,還能讓四隻烏龜變成喜歡吃披薩的忍者,核能輻射在當時被視為強大而難以預測的力量,充分反映出當時人們對於核能的好奇與懼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對於輻射的認知愈來愈多,若再以輻射汙染作為哥斯拉誕生的理由,也只會顯得過於牽強而陳舊。所以哥斯拉誕生的方式與意義也勢必做出改變。

在2014年版本的哥斯拉被形塑成遠古就存在的原生物種,那時候的地球輻射量比現代高出數倍,許多巨大的生物就是倚靠輻射為生,包括哥斯拉的死對頭「穆託」在內都是。只是隨著地球輻射量日漸降低,這些遠古的巨大生物只好潛進大海或地殼中,儘可能地接近地球核心來直接吸收輻射能。

在年代有些久遠的科幻電影中,時常會把生物誇張的變異全部歸因於核輻射汙染,似乎只要丟出核輻射汙染這理由就不用做出很詳盡的設定。而新版的哥斯拉至少有做了一些科學上合理性的設定,而不是像以往很空泛的輻射汙染突變。人類唯恐避之不及的核能輻射,這一次卻成為這些巨大古生物維持基本生命機能的來源,是一個相當有趣的轉變。

其實《哥斯拉》所要敘述的不是大自然反撲的老調重彈,而是面對大自然既有且無法避免的巨大力量,該如何與之共存?儘管我們科技一日千里,仍然無法消弭龍捲風、颶風以及地震的威脅,最多隻能儘量預測發生的時間與因應的方式。而導演藉由哥斯拉與穆託兩隻遠古巨獸,來省思人類的科技是否能主掌大自然運作的規律?

過去以環保議題為核心的科幻或災難電影,都在訴求「人類必須保護大自然」,事實上大自然毋須哀求人類的保護,因為大自然本身就有一股強大的重整能力。然而大自然的力量是一體兩面的,它們有時會造成人類嚴重的死傷,但也會化解人類的危機。例如我們害怕強烈的颱風,但若到了嚴重的乾旱季節,颱風卻能為水庫帶來豐沛的水量。哥斯拉與穆託兩者代表了大自然力量的兩個面向,兩者均為人類帶來一定程度的死傷,但哥斯拉卻是較為傾向恢復秩序的力量。大自然固然有殘酷的一面,但同時又供給了眾生一切所需。

雖然2014年版本的哥斯拉並不再是核汙染的產物,但並不意味著《哥斯拉》失去了反核的意義,只是導演跳脫了以往反核概念的窠臼,不再聚焦於核災現象的描寫,而是對於「堅信核能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態度進行批判。電影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在於當海軍篤信用核彈可以解決問題時,芹澤博士向海軍上將展示了他死於廣島核子彈轟炸父親的遺物,提醒了核彈轟炸所造成的後遺症直到今日仍舊沒有解決。這樣不經意而輕描淡寫的方式,反而更容易在觀眾心中彷彿感到當頭棒喝,也代表著導演並沒有遺忘當初哥斯拉誕生的初衷。

俄國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發生嚴重的事故,肇始人類從鄰近的都市全數撤離。如今事故現場卻是草木欣榮,繁衍了種類豐富的生物,所有的生態圈反而受到輻射的庇廕。人類一手造成嚴重的核災浩劫,但大自然利用這一次的災難成為復甦的契機,大自然就是有這麼神奇的規律存在。就像電影中核能成為人類的兩面刃,但對於像穆託這種遠古生物來說卻是維持生命機能的糧食,大自然造就了像穆託這樣殘酷的掠食者,卻也造就了像哥斯拉這樣的守護者。導演用較為不一樣的面向與層次,來探討核能災害的議題,而不再只是像以往的科幻災難片只單純用人的角度去思辨,導演用了一個更宏觀的角度去省思核能在這個世界上造成的影響。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神話意象

在遠古時期的人類面對各種大自然災難的現象時,都會以「神」來作為他們無法觸及的背後神秘力量。隨著時代的推移,科學的觀念也隨之而起,逐一解構了過去人們視為神存在的自然現象,世間萬物似乎有了一個可以解釋的準則,自然天災不再是抽象的存在。

比起1998年的《斯拉》,2014年版本的《哥斯拉》又稍為加重了神話色彩,但整部電影科幻風格依舊濃厚。在電影片頭就刻意用了一些神秘生物傳聞與船隻失蹤事件,來鋪陳《哥斯拉》的神秘氛圍。雖然電影中芹澤博士研究出哥斯拉是遠古沉睡的生物,但對於哥斯拉的來歷背景仍然存在了許多謎團。在電影中觀眾可以體驗到蠻荒人類面對天災意象的驚懼,充分展現出渺小的人類面對神明般的哥斯拉所展現的無助。

「神話」與「科學」兩者看似是一個相互對立的層面,但很多時候它們存在了相互影響的關係,有時「神話」還成為人類發展科學的雛形。導演詮釋了科學與神話相互依存的關係,並沒有一昧地強化科學知識上的合理性而完全刪除了哥斯拉原本特有的神話色彩。例如《普羅米修斯》中描述人類起源於外星人之手,但雷利史考特還是雕琢了豐富的宗教與神話意象。

1998年《斯拉》導演似乎想要仿效異形系列,完全剔除哥斯拉原作強大力量的特徵,獨走驚悚科幻的風格。其實這樣的改編方式並無不妥,但原因在於導演欠缺了想要論述的核心思想,核爆試驗單純地變成斯拉誕生的原因而帶過,卻沒有成為思辨的施力點,整部故事只是描述人類如何消滅酷斯拉,到片尾甚至充分展現人類的武器可以充分壓制自然反撲的危機,誇張而無節制的英雄主義徹底蹂躪了哥吉拉原作的訴求與精神。

而加里斯·愛德華斯導演除了捉住了哥斯拉原作的精神外,還因應時代做了一些調整,並沒有完全固守過去的元素而自我設限,在保留精神與創新中找到了平衡點。而2014年版本的哥斯拉也被賦予了神性,情感的描寫也相當豐富,多了幾分細膩的神韻,而不再只是跟隨原始欲求而行動的生物。這一次哥斯拉介於真實生物與神話形態之間,多了幾分臨場真實性,但也保留了神話的想象空間。哥斯拉的現身與離去,都有非常強烈的神諭風格。

加里斯·愛德華斯導演曾經親口描述,他將這一次哥吉拉設定為末代僅存的武士,平常不願現身於眾人面前,直到世界上出現了巨大的危機,它才願意出面。而導演這一次描寫哥斯拉的方式,有點類似於克蘇魯神話系統。

克蘇魯神話是美國小說家「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所建構,再由「奧古斯特·威廉·德雷斯」統整而成。克蘇魯神話的核心是一群名為「舊日支配者」的神,他們威力強大,上古時期曾經統治過地球,現在卻處於長眠的狀態。起先洛夫克拉夫特並沒有賦予這些神善惡觀,他們用殘酷的本能慾望支配人類。在洛夫克拉夫特逝世後,德雷斯接手繼續統整克蘇魯神話體系,並在之中建立了稱為「舊神」的存在,這些舊神相當仁慈,會協助人類對抗「舊日支配者」。

哥斯拉的存在就像是「舊神」,義無反顧地為人類驅離穆託的威脅。或許這樣十分鮮明的正義立場,會有人認為讓哥斯拉失去了中立的色彩。但哥斯拉為什麼願意與人類並肩作戰,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部續集發展的伏筆,可以挖掘出更多哥斯拉過去的身世背景。說不定若依循類似克蘇魯的神話體系的模式繼續發展下去,可以衍生出更豐富的世界觀,讓哥斯拉的續集更值得期盼。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雷霆萬鈞的復出

自從1998年的斯拉辜負眾望所盼之後的十六年,華納與傳奇影業再次攜手挑戰翻拍哥斯拉的計劃,終於這一次並沒有讓久等十幾年的影迷失望,找回了神獸應有的姿態與靈魂。由於華納找到真正深愛怪獸類型電影的導演,哥斯拉才得以從斯拉的陰霾中復活。這一次哥斯拉的形象身兼科幻與神話的元素,讓這隻君主的神獸有了豐富的層次與神秘感,也多了生動的情感神韻。

《哥斯拉》雷霆萬鈞的復出

或許喜歡《環太平洋》類型電影的觀眾,會對於《哥斯拉》大失所望,但若希望能看到類似於《超級8》與《世界大戰》藉由緩慢的鋪陳營造懸疑的氣氛,我想《哥斯拉》無疑會是最佳的選擇。復古的敘事方式讓哥斯拉多了懷舊的樂趣,讓觀眾重返期待這隻萬獸之王現身的記憶。雖然並非十全十美,但已經是雷霆萬鈞的復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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