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總被忘記的香港特約演員:“因為鐘意,做演員,最緊要是天真”|香港市井④

名字总被忘记的香港特约演员:“因为钟意,做演员,最紧要是天真”|香港市井④

他入行二十八年,演過的戲無數,曾同場演出的演員也大名鼎鼎,張學友、 陳奕迅、劉德華,導演有杜琪峰、周星馳,泰迪羅賓,演過的角色千奇百怪,《喜劇之王》、《奪命金》、《怪物》、《男人四十》……

他叫利耀堂。如果你留意香港電影,你也許見過他,不過你不會聽過他的名字,因為他是特約演員。

名字总被忘记的香港特约演员:“因为钟意,做演员,最紧要是天真”|香港市井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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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劇之王》中,周星馳飾演的尹天仇曾經對一班臨時演員說:“雖然你哋飾演路人甲乙丙丁,但都繫有生命,有靈魂嘅……”

《喜劇之王》剛好就是利耀堂的起點。十六歲,他進入嘉禾電影做送文件助手,已常常混跡片廠,九十年代香港電影產量減少,他幸運搭上影圈盛世的尾班車。1999年,周星馳為宣傳《喜劇之王》,與商業電臺合作搞為期六課的演員訓練班,從一千人中選出二三百人,至於導師,堪稱豪華陣容,可一不可再,演員有成龍、蕭芳芳,導演有徐克、曾執導《少林足球》的李力持、黃百鳴……

《喜》中,甜筒輝接受尹天仇教導的場景裡,利耀堂在甜筒輝背後提著攝錄機,扮演攝製隊成員。

《喜》後,他再報名香港電影導演會的訓練班,自此開始接拍影片龍套。他很有熱誠,甚至演攝影師時,出動自己相機,還有朋友帶腳架。

名字总被忘记的香港特约演员:“因为钟意,做演员,最紧要是天真”|香港市井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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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棟篤笑匠黃子華曾經在《娛樂圈血肉史》說,“茄喱啡”分三個階級六個組別,可否說話,可否面對鏡頭,以及可不可以動。再由臨時演員,升為特約演員,由 350 港幣一組戲,升到每組戲 850 到 1500 港幣,仍然不算專業演員。臨時演員有禁忌,不能被記得,不能望鏡頭,他甚至曾經因為臉熟在試鏡被刷下,但該角色隨後被一個更臉熟的電視藝人拿到。

演藝圈熱情有價,不過是減數。“二十多年前,如果你加入電視臺做演員,圈外人每月六千元,讀過電影四千,參加導演會訓練班——二千蚊。”

“做臨時演員不難,最難是 Cut 之後。”利耀堂為了生活,23 歲成為攝影助手,他再抓緊各種機會,配音員、話劇、廣告、在小電臺做主持等。最多試過兩個月無工開,最慘是明明有工開,卻因為沒錢承擔過海交通費,要推掉,銀行戶口剩下雙位數無法提款,要捱肚餓是家常便飯,只好勒緊褲帶過活。他四十五歲,為了慳錢,放棄了很多,除了公幹,從來沒有去過旅行。

如何捱下去?“因為鐘意,做演員,最緊要是天真,要相信,不夠熱愛這一行,那一種辛苦是承受不到的。”

最難的是尊嚴。“你沒有上過電視,你是特約演員,他們不當你是人的,你是沒有資格被人記得的!”做特約演員,位於娛樂圈圈食物鏈最底層。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是自由身。

第一,“特約演員,可以跟配角傾計(聊天),主角就唔得。”以往香港電影走片廠制,拍《英雄本色》的新藝城倒閉後,嘉禾電影轉向外判制,“時代不同了,規模細了,才無法分得這麼涇渭分明。”

第二,電影海報永遠沒自己名,首映禮、慶功宴等通通無份。有時參演角色,有朋友問起,他不是不想講,有時戲份被剪,他只會在觀影后肯定有出鏡,才敢說出口。

第三,有次拍劇,演一位“馬仔(嘍囉)”,另外兩個嘍囉是電視藝人,不能跟他們倆坐同一輛車,一定要分開,最後藝人嫌麻煩才可以一同乘車。

他終於在 2012 年加入電視臺。“以往的想法比較天真,以為做演員開心就可以。”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一次外國影展,明明他是主要角色,但有位客串的電視藝人竟然想佔去名額,最終正正是那一次,促使他跟香港富豪王維基新成立的電視臺 HKTV 簽約,一簽三年,2014 年正式開臺,他有份的網劇《來生不做香港人》頗受歡迎,豈料因為“一籃子因素”,最終不獲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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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六月,利耀堂還是進入 TVB 做特約演員,人工有過最低工資嗎?他慨嘆“唔好提啦(不提了)”,薪金足足低過前東家一半。事實是不少 TVB 藝人都兼職賣保險,《尋秦記》中的鄧一君就是當保險正職。

“喜劇之王訓練班”學員各散東西,成功的有無線電視合約藝員林子善、李思捷、甚至有嘻哈音樂組合“農夫”成員陸永;有像《喜劇之王》的經典角色臨記阿頭“霞姨”扮演者一樣,回到廟街成為占卜師傅。“好過我的大有人在,想來沒人衰過我,衰得過我(的人)我不會知道,我想我是好大怨氣的,不過只怨自己,能力不夠,磨練不夠。”

二十多年來,利耀堂只有一次機會擔任男主角,一部短片作品《不知者》,飾演醫療事故中,覺得被醫院職員害死自己父親的男人,取得第四十八屆金馬獎影展的入場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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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演的是周星馳自己八年跑龍套的經歷,卻是一出悲歌:實力派演員在明星制度下難有出頭天。

他常常想過放棄,捱下去的原因,也許是經過劇組,捱更抵夜時,收音師一句:“見到你就好啦,可以收工。”也許是 2005 年許學文找他拍《綠衣》 ,演警察,見證他因《樹大招風》獲得成功;也許是在拍攝杜琪峰的《奪命金》時,一場在地下賭場的戲,利耀堂扮演“黑仔”的手下,杜琪峰習慣開戲前有對白的角色 Briefing,試戲後會丟掉劇本,一句:“你係咁講(不是這麼說的)!寫下來!”第二天換了演員,拍同一場戲,考他記性,更驚歎於杜琪峰拍攝手法兩日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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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演員不被記得才是好的特約演員,又渴望被記住,這麼矛盾?他記得有一次拍戲,模特兒說:“拍完戲,別人不會記得你。”只記得角色——正正證明他的存在。

風向標轉了,《喜》是周星馳最後一出在香港拍的戲,利耀堂近日才第一次去內地拍劇。1999 年,單單港片數量就有六十五套;2017 年,中港合拍片有 32 部,港產片只有 19 部。香港影圈越來越少戲,他今年至今只有一次機會,常常靠其他工作維生。

利耀堂認為香港電影會一直存在,只不過走向精品化,至於自己有沒有機會再拍下去?“唔知架(不知道)。”他最希望終有一天,“如果電影頒獎典禮有人回顧,希望死了有人記得我,那三分鐘有我的名字,黑白也不要緊,生前做不到,希望死後有人記得我是演員。”

圖片來自各影視劇照及受訪者、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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