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滿堂:農民的熱炕上有寫不盡的故事

製片人侯鴻亮用一句話準確概括了兩位著名編劇:“劉和平老師讀了太多太多的書,高滿堂老師走了太多太多的路。”

高滿堂:農民的熱炕上有寫不盡的故事

作為一名出身於普通工人家庭的編劇,三十多年來高滿堂勤奮地在電視劇領域耕耘,寫出了《闖關東》《溫州一家人》《北風那個吹》等叫好又叫座的精品劇目,成為觀眾心中的口碑保證。高滿堂不僅高產,而且題材涉及廣泛,移民題材、工業題材、農業題材、校園題材、諜戰題材、愛情題材……迄今為止,他的筆下已經寫出了58部、近1000集的戲,他卻能夠自信地說:“沒有一部是重複自己的。”

能有如此源源不竭的創作素材和創作靈感,是所有編劇的夢想,而高滿堂的秘訣很簡單,那就是走出書房、走出咖啡廳,深入生活,深入老百姓,通過敏銳的觀察和大量的親身體驗,來為自己的創作尋找能量與給養。在日前由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主辦的2018年度新文藝群體人才培訓班上,高滿堂再次對年輕編劇提出了殷殷期望:“外面的世界很大,屋裡想象的空間很小,只有你的雙腳像老鷹一樣,牢牢地抓住大地,你才能騰飛起來。”

半年寫作,半年下去

高滿堂是講故事的高手,他能夠駕馭眾多不同的題材,在一部劇中塑造眾多生動的人物形象,他們的故事雖然是虛構的,但總讓觀眾能夠產生共鳴,從生活中找到相似之處。在高滿堂看來,講好故事沒有別的捷徑,必須建立在對生活的積累和提煉之上。

高滿堂描述自己的創作狀態是:“半年在寫作,半年下去”。“半年下去”,指的是走到最基層的農民、工人家裡,與他們同吃同住,完全沉浸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去。“我去農村不住賓館,直接住農民家裡,就睡在大炕上。一晚上熱鬧啊,有聊天的,有唱二人轉的,有吃花生、嗑瓜子的,到了第二天連鞋都找不到了。我所儲備的這些素材,我一生是寫不盡的,”高滿堂說。

高滿堂給學員講授編劇課程,並不講那些枯燥的理論,而是從自己的創作經驗出發,信手拈來的都是自己如何從生活中捕捉故事與細節的生動案例。他講道,有一次他的學生寫一部都市生活題材的劇,寫了幾個故事拿給他看,他都不滿意,“你的故事是別人的故事,沒有開發性。”於是高滿堂送給他一個自己聽來的故事。那是十多年前他為了寫《溫州一家人》,去意大利普拉託採訪,他在當地的一個工廠裡,發現了一箇中國老太太,她從流水線上取下衣服縫製,手法非常熟練。高滿堂就跟她聊了起來,才知道她來意大利15年了,一直打黑工,所以都沒出過這個院兒。當時老太太有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她說:“我等我孫子出生,我就走出去,讓他們把我遣返回去。”高滿堂對這個學生說:“我把這個故事送給你,你就寫一個與世隔絕15年的人,重返都市,怎麼面對這個世界。”

編劇應當有生活和想象兩個翅膀

今年播出的電視劇《愛情的邊疆》是一部反映特殊年代愛情的作品,如何對當時人物的愛情進行準確描寫?高滿堂在寫作時專門去中俄邊境進行採訪。當時他探訪了一座巨大的地下電臺,在一件監聽室的角落裡,意外發現了一個老罐頭瓶子,裡面插著幾隻已經乾枯的花枝。高滿堂以他劇作家的敏銳判斷,這個監聽室的監聽員一定是個女人。果然,他不僅猜對了,而且還見到了已經成為老太太的女監聽員,對她進行了採訪。後來有一天,他突然產生了構思:她每天監聽對方的電臺,會不會產生一場“聲音的戀愛”,於是故事就突然來臨。這樣的創作,被他形容為“故事的培養”。“當你聽到這個故事有價值,千萬不要動筆,就像養魚一樣,一點點養大了,等到成熟的時候再撈出來”,高滿堂說。

高滿堂始終認為,編劇需要兩個翅膀:生活的翅膀、想象的翅膀,只有這兩個翅膀都硬起來,作品才能夠騰飛。他誇讚電視劇《白鹿原》的編劇申捷,作為一個年輕編劇,對原著裡所描述的時代完全不熟悉,但他能夠在白鹿原一蹲就是半年,感受了大量生活細節,才能寫出具有煙火味的作品。而高滿堂對當下大多數年輕編劇是不滿意的,他認為這些編劇只是守在電腦前,靠著喝咖啡提神,編不下去就硬編,他們的作品註定離生活很遠,離老百姓很遠,離老百姓的情感很遠。

“我那天走在北京街道,看到送外賣的,有上百輛摩托車。我就在想,有沒有編劇採訪採訪他們,他們是有故事的。我覺得可以寫戲的生活和素材無處不在,無處不有。為什麼不出去看看?”高滿堂說。

劇作家最大的悲劇是重複自己

對於當前的國產電視劇,高滿堂指出,最突出的問題就是同質化太嚴重,跟風太嚴重,故事沒有個性,千人一面。

他講道,自己之前在上海參加一次劇本評審活動,現場來了七個年輕編劇,講了七個故事。高滿堂在總結點評的時候,將故事和作者說岔了,當時有些年輕編劇還有些情緒。高滿堂就說:“為什麼我分不清誰講的是什麼?是因為你們的故事都是‘通用公司’出品,沒有特點。”

高滿堂的心得是:“在編劇界,人多的地方咱別去。”他盤點自己寫過的作品,《家有九鳳》是家庭劇,《闖關東》是移民題材,《大工匠》是工業題材,《老農民》是農業題材,《溫州一家人》則寫改革開放……“我敢說,各個題材都有別人跟風模仿我的,但還沒有超過我的。”

高滿堂認為,當前年輕編劇最大的問題是不願意走出去,單純相信自己的才華和抖機靈,致使當下電視劇出現了“題材荒”的情況,“尤其是今年開始,那些玄幻劇、 白領精英劇開始不受待見了,收視率很低,用什麼鮮花、鮮肉都挽救不了。你的故事枯竭,產生的都是同質化的作品,老百姓就會無情地拋棄你。”高滿堂認為,編劇在接手每一部戲,都面臨著一個新的挑戰,包括主題的開掘,人物的設計以及情節是否具備新穎性等。每一部戲對編劇都意味著一次調整。“劇作家最大的悲劇是重複自己的過去,劇作家最有出息的是每一部戲都往前走,”高滿堂說。

高滿堂總結,偉大的編劇應當是這樣的:“思想的開拓家,人物的雕刻家,情節的陰謀家,細節的插花家,情趣的烹飪家,臺詞的收藏家。”說到臺詞,他又調侃當下電視劇熒屏上充斥的是“流量的臺詞”:“流量的臺詞,同時也是流浪的臺詞,我非常憂慮。”

明年是現實主義迴歸之年

高滿堂預測,明年將是電視劇領域現實主義的迴歸之年。在他看來,現實主義不僅體現在題材上,還體現在創作態度上。他表示,雖然現在視頻網站已經成為電視劇播出的重要平臺,而且在受眾層面更關注年輕觀眾,但他反對過度地迎合觀眾。“我想我們應該在現實主義基礎上,在技術上、形式上尋找更新的手法,但是我不提倡在主題上、思想性上、人設上一味地去迎合年輕人,而把劇作家一生的看家本領都扔了之後,屈從於互聯網。”高滿堂認為,現在的網劇在質量上已經較前些年有所改觀,但網劇在強調“網感”的同時,仍然應當符合藝術創作的規律,而不是無限度浪費技術和題材資源。“無論是古裝戲也好,或者青春劇也好,雖然題材風格樣式不同,但是現實主義的創作精神應該是共同具備的。”

高滿堂還談道,目前編劇界還有一個怪現象,那就是許多編劇只悶著頭寫自己的作品,但對同行的電視劇看都不看,對當前熱播的作品缺乏最基本的瞭解,“這個現象非常奇怪,就算高傲也不能高傲到這種程度。”高滿堂透露,他每天晚上都會抽出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打開電視,將各個頻道正在播放的電視劇全部過一遍,他也在觀察和學習同行們的作品,包括許多年輕編劇的作品。他從中既能看到當下電視劇創作中的一些問題,也能在一些作品中收穫靈感和啟迪,全部過完之後,自己才能安心休息。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 本報記者 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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