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王朔這個人是跟小夥伴兒們混大的。跟外面不一樣,這幫大院孩子,從小玩兒的都是軍事遊戲,連撲克牌打得都是軍事撲克。書呢,讀軍事電報,讀《張國燾回憶錄》《丘吉爾回憶錄》,電影看軍教片《奇襲》。打架,家常便飯,受了欺負,必須找機會打回來。

估計王朔的攻擊性和狼性,早在那個時候就形成了。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1958年8月,王朔出生於南京,原名王巖。上小學時,父母發現班上有個女孩兒也叫王巖,回家翻字典,翻到一個“朔”字,就給他改了名。

沒多久,王朔就去了北京軍隊大院,成了所謂的大院子弟。

十歲以前,王朔都不認識爸媽。“我爸就是一軍大衣,我媽就是一黑妮子大衣。”大人們也懵,經常把他錯認成自己孩子。很長一段時間,王朔都不知道自己是爸媽生的,還以為國家有個工廠,專門負責生孩子,然後丟在保育院裡養活。

親情的缺席,給了王朔自由,也令他多少有些怨恨。有次在學校,高燒40℃,送到301醫院急診室一查,急性闌尾炎。當時,母親正在給重病患者決定治療方案,等她趕到醫院,做完手術的王朔躺在病床上,第一句話就問:“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看我?我做手術家裡人都不來。”

後來母親問王朔:“你能原諒媽媽嗎?”

王朔說:“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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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裡的孩子,身上都有一股生猛的優越感,從小穿軍服,覺得自己是保衛國家那撥人。上了街,都管外面的人叫老百姓。

後來,從這裡頭走出來很多家喻戶曉的人:收藏家馬未都,空軍大院的;姜文,父親是部隊幹部,從小就做英雄夢,所以至今自戀;拍《甄嬛》的鄭曉龍,總後大院的;搖滾教父崔健,空政文工團的;“話匣子”許晴,外交部大院的,爸爸是賀龍的警衛員;葉大鷹,葉挺之孫,八一電影製片廠大院的,前身是“延安電影團”,專拍軍事電影。

當然還出來一個叫“馮褲子”馮小剛的跟屁蟲。

對了,還有倆兄弟,也是大院出身,據說打架手特黑,後來他們搞了個電影公司,叫華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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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高中畢業,王朔去青島當了海軍。當時的王朔長相清純,一張娃娃臉,有點像女孩兒。但一笑,又能擰出點兒壞水來。

坐汽車進青島市401醫院。門口是女兵指揮汽車,打著小旗。我心裡一陳驚喜。衛生隊住的樓,那種青島帶洋味的小樓,一看,二樓站著一大排護士學員,哇!全是女的!

那兒的伙食也有肉末兒了。“

——訪談·《我是王朔》

復員後,王朔被分配到藥品商店當業務員,下鄉推銷藥品。每個月工資36元。見過錢的王朔根本看不上。

辭職後,王朔跟人談生意,每天夾個公文包滿北京亂竄,沒一次談成的。他還想當出租車司機,也沒當成。所有路都堵死了,最後沒辦法,想到早年在《解放軍文藝》上發表過兩篇小說,一拍腦門子:要不我當個作家吧?

”過去我寫過小說,認為這事很容易。這事對我來說確實很容易。辭職後,一段時間裡我又寫了10個短篇,但都被退了。這時我認識了一些青年編輯。被退回來的小說確實不是東西,所以退了對我沒多大刺激。但是一切都不成了,到83年下半年,真的沒任何事幹了,不寫小說就沒什麼出路了。

真沒想到,後來,一不留神,成腕兒了。“

——訪談·《我是王朔》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1985年2月,《當代》雜誌公佈了上一年度當代小說評選名單,最末尾有個不甚起眼的名字,王朔。獲獎作品,《空中小姐》。拿的是新人新作二等獎。一等獎,空缺。

1988年,的確夠王朔狂的。那一年,他的四部小說被搬上銀幕,分別是《頑主》《輪迴》(改編自《浮出海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大喘氣》(改編自《橡皮人》),因此也被稱作“王朔年”。

當年王朔的風頭,一時無兩。

王朔的愛情故事,男的都是城市青年,沒啥正事,喜歡臭貧,蹭吃蹭喝,困頓迷惘,多少有他的影子。女孩兒呢,單純、清澈,愛得死去活來。等到《一半》出來,有人不高興了,批判聲來了:有人在《啄木鳥》上撰文,說他筆下的男主角,沒有任何正面的社會意義。

有人質疑:“這作者就是個流氓吧?”

甚至有個女編輯說:“我可不敢跟王朔約稿,我去了他要是強姦我怎麼辦?”王朔聽了,嘴一咧:“你怎麼那麼瞧得起自己呀?”

之後,王朔的小說,大量對白,天然的劇本坯子,稍加改動就就可以拿去拍。小說改編成電影后,語言更加突出,影響力更大。街上青年都開始像王朔小說裡的人那麼說話。這種影響深入骨髓,改變了一代人乃至兩代人的說話方式。什麼“愛你沒商量”、“玩兒的就是心跳”、“過把癮就死”,這些詞,本是王朔小說的書名,變成了社會最流行的語言,引來各路人的效仿。

後來鳳凰衛視主持人竇文濤就說:

那時候我迷王朔,二十多歲,本是個老老實實的石家莊孩子,當然一肚子不老實。看他的小說,感覺終於找到了學習榜樣。

原來能這麼跟人貧,話可以說得這麼好玩!

大開眼界。甭管真假,可以說他給我介紹了一種生活,這生活讓我怦然心動。”

從此,王朔成了潮流、反叛的代言人、顛覆者的標杆。看王朔一夜間成了現象,一呼百應,很多文壇權威人士坐不住了,批判他筆下的人物油腔滑調、消費人生,而且強暴了漢語。

大部分主流文學越來越看王朔不順眼,以“痞子文學”冠以名號。

批評從語言,漸漸指向文化層面。他們說,王朔是潑皮無賴的調侃。

玩世不恭,惡作劇,曠野上的廢墟。什麼叫無賴?不就是痞子嘛。

那你不就是“痞子文學”咯。王朔一聽,不答應了:

“你們他媽才痞子呢!”

王朔嘛,大院兒出來的,攻擊性人格,孩子脾氣,心想,你們說我是痞子,那我索性痞子到底,於是演起了流氓王朔:

“你們說我不是東西,你們一個一個都不是東西!誰他媽都別冒充正人君子。”

“社會就是一幫人在那兒裝呢,不裝,早打出腦漿子來了。人類就是裝著裝著,才進步的。”

“拿知識欺負人算牛逼嗎?真他媽可笑。什麼知識分子,我看就是一知道分子,會拿各國語言說‘我愛你’和‘X你媽’。”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86年一個夏天的下午,馮小剛第一次和王朔見面,從此就把王朔當成了藝術創作上的指明燈,走哪兒都王老師王老師地叫。

”這些日常的生活,和日常生活使用的語言,經王朔一番看似漫不經心地描述,竟變得如此生動,令人著迷。這種與時俱進的視野和觀察生活的角度,對我日後的導演生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成為了指導我拍攝賀歲片的綱領性文獻。“

——《我把青春獻給你》·馮小剛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附王朔文章:呸!都不是東西!

有的時候我也不懂自己為什麼陰暗,把別人乾的事兒一律往壞處想。窮人出本書認定這人不甘寂寞,不守本分;名人說兩句閒話就認定這人是裝孫子,沒話找話;媒體報道某人某事就說是炒作;導演拍部片子,賣錢了是傻子,不賣錢還是傻子。說來說去,就是不相信這人目的就是他正在乾的這件事,一定要去打探、猜他後面的真正動機。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其實自己想象力也有限,猜來猜去,無非是“名利”二字,某人想錢想瘋了,某人想出名想瘋了,得出這個結論,自己也踏實了,覺得把人家看穿了,進而把紛紜世相也看破了,如同小孩子問人吃的飯都到哪裡去了,一定要追到廁所,追到糞坑,欣開糞井蓋子看到雞鴨魚肉化作一池糞便,才算滿足了求知慾。

有人問過我,你為什麼這麼苦大仇深?誰怎麼你了?小時候遭了什麼罪,為什麼對一切都透出這麼一股狠勁兒?

還真問住我了。我確實是沒餓過肚子,沒捱過暴打,想幹嘛幹嘛,一輩淨佔便宜了,按一報還一報的古義,我應該感恩,施捨,到處說拜年話,見誰都笑眯眯,為來世墊磚鋪路,當大善人才對。

想來想去是本性,本能,本人的德性。

我是人,追名逐利的人,因而所有人都是追名逐利的人,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邏輯。我發現自己不是一個好人,而且被再三證明,於是十分失意地接受了現實。這時能多少對自己有些撫慰,不至於因此不愛活了的唯一有效的方法是將同一邏輯逆推: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人,所以我只能不是好人。這麼想顯得事情有商量,一切都先天的,與人格品質無關的,不是不想當好人,是當不成,甚至可以把這歸為人性,這樣才算全乎人兒,好人才沒人性呢!

實際上是自己先預備了答案,再去套所有人,非要列出和自己答案相等的算式,否定別人就是肯定自己,不說自己比別人優越吧,起碼不比別人更壞——千萬別有例外。

這麼想慣了,好好的便眼露兇光,誰也沒招你誰也沒惹你就覺得已經被人嚴重對不起了。


如此王朔:世上偽君子那麼多,我演個流氓怎麼了?(上)


這聽上去像自我批評,準備改,不,我不是這意思,我堅持自己的觀點:沒一個好東西,怎麼想別人也不過分。所有自誇的、自以為正確的、在外招搖的,都是暗中夾帶自己私利的,必須有人出來給他們添點噁心,別讓他們覺得有一手遮天的好事,佔多大方便宜現多大眼,這不是灑狗血,是行使自然規律。

應該立法,取消所有公眾人物的名譽權、隱私權,造成一種共識:公眾人物,即是供公眾嚼舌頭的人物。這樣,就剩下無恥之徒了,起碼可以少一些愛得了便宜賣乖的假正經。

原文來之:書香文第公眾平臺文/何楚, 更多內容請關注“ 書香文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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