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了一家小公司，這一天收到一單奇怪的委託，委託我送一萬元現金給一位客戶，佣金是百分之二十。
細一打聽，委託方和客戶之間並不熟悉，至於為什麼送，而且一出手就是一萬元，多少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但看在兩千元佣金的份上，我也懶得細究裡面有什麼文章了。
通過派出所戶籍查詢，我很快查到了這位客戶的住址，是一位70多歲的老人。當我按圖索驥敲開老人的房門時，意外的一幕發生了。面對從天而降的一萬元現金，老人堅決拒收，並聲稱對方一定是弄錯了。
我尷尬地聯繫上委託人，表示這單生意難以完成。不料委託人卻說，送的對象沒錯，無論如何，一萬元現金務必代勞送出去，至於佣金，還可以適當增加。
我只得硬著頭皮再次去見老人。可無論我說什麼，老人依然不收。一個執意付出，一個執意不收，弄得我左右為難。
我不得不再次聯繫上委託人，不得已，委託人講出了其中緣由：
20多年前，他在部隊當連長帶兵，其中一個新兵很柔弱，晨起不準點，拉練老掉隊，打靶經常脫靶，簡直給連隊拖後腿。
連長多次找新兵談心，新兵也承認自己不對，但就是難改。久而久之，連長終於明白了，這個貌似柔弱的新兵其實是把生活中一些頑疾帶進了軍營。由於心理上消極，抱著在部隊混日子的念頭，即便訓練成績不好，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所謂。
新兵的表現讓連隊其他戰友也非常不滿，可奚落和批評無濟於事。有時候班長罵急了，新兵乾脆說不幹了，你把我開除回家吧。
連長也很鬧心，有一個人拖後腿，整個連隊成績就下滑。於是，連長讓班長天天盯著新兵，督促他準點起床，示範打揹包，陪他練長跑，訓練俯臥撐和引體向上，糾正打靶姿勢。新兵從被迫到感動，終於有了一些長進。
有一天，他向連長交心底，正是因為從小懶散，家裡才強行送他來當兵，內心裡他心不甘情不願。本以為這樣部隊會遣他回家，沒想到連長班長都像兄長一樣關心他，戰友們看到他的微小變化，慢慢地接受了他。
而真正的觸動發生在後面的一件事情。那年洪災，部隊奉命去搶險。其間突然發生潰堤，很多戰士想都沒想就跳進激流中用身軀抵擋洪水。新兵也想跳下去，卻被班長一把拉住，班長說，你身子弱，擋不住洪流，就留在岸上。
那天班長再也沒有回來，他和另外兩名戰士被洪魔吞噬，犧牲幾天後才在下游被找到。新兵哭得很厲害，他身子柔弱是事實，但班長卻用這種方式，用他的死換來了新兵的生。新兵一下讀懂了班長，讀懂了軍人。
經歷了生死，新兵換了一人，為了強化訓練，他給自己定目標，身體素質，軍事素質都頻頻躍升。兩年後，新兵變成了老兵，成了帶新兵的班長。
一天晚上，他終於掏肺腑向連長講起了自己的身世。原來他是一個孤兒，被現在的父親撿回了家。養父家底子薄，又多了這麼一個兒子，一直沒有成家。養父也死了心，從此又當爹又當媽，好吃好穿都供給了他。因為在溺愛中長大，他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格，又因為知道了孤兒身份，多少有些破罐破摔。是部隊讓他成長，懂得了養父的不易，懂得了做人的責任和擔當。所以他說，今後退伍了，一定找份工作好好孝敬父親。
就在那一年，新兵訓練實彈投擲，一個新兵在慌亂中把手榴彈投擲在兩米開外，在場訓練的新兵都嚇傻了。這時候，他們的班長，像當年的老班長那樣衝了出去，用軀體蓋住了爆炸的手榴彈……
多年以後，昔日戰友相聚，許多歷歷往事湧現出來，老班長、班長，還有那些在和平時期犧牲的戰士，讓戰友們覺得，他們應該為英雄再做點什麼。早已轉業的連長這時也想起了班長的心願，於是戰友們自發捐款，從籌集的款項中拿出這一萬元，委託我為孤獨的老人補上一個遲到的溫暖……
這一回，我汗顏地拒絕了佣金，再次拿起那個匯聚了戰友深情的一萬元去了老人家。
老人佇立在書桌旁，把現金小心翼翼擺放在一個相框前，相框裡是一位英姿勃勃的軍人。老人含淚說：“兒子，你當年的戰友來看你來了，你一直活在他們心裡啊。過幾天，我就替你去捐給希望小學，讓孩子們長大也學你，做一個勇敢的軍人。”
插圖 朱 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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