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 文

缝纫机 文/李季

三十年前,缝纫机在农村还是个稀罕的物件,会裁剪缝纫的人也会被人高看一眼。邻村有个大娘,是个很有名的裁缝,她从来不下地干农活,家里接的缝纫活都忙不过来。大姐下学后,为了让她能摆脱掉繁重的农活,母亲让她去县城的裁剪培训班学了几个月。学满结束后,带回来两大本厚厚的课堂笔记,里面画着很多衣服式样,写着尺寸,被我们当作美术书翻来翻去。做裁缝自然离不了缝纫机,家里于是张罗着给大姐也买一台。还专门找了个懂行的裁缝师傅帮着挑选的,晚上喊他来吃饭,他也没来,好些日子里,父亲总觉得欠着人家一份人情。

缝纫机买回来后,一直放在西头屋里的南窗下。平时不用时,机头卧进机舱里,盖上板子,就成了结实的书桌。一放学,我总急匆匆往家跑,和三姐抢着趴在上面写作业,双脚放在踏板上,时不时空踩几下。缝纫机下面有四个很小的轮子,方便移动,我们却把它当成手推车在屋里推来推去。那个蓝色的小油壶,也成了我们的玩具,没事拿在手里,给缝纫机加油,给自行车加油,给老虎钳子加油。大姐有时候还教我们缝布条,三姐能把碎布拼成块,我只会接布头。

邻村那个大娘名气太大,做成衣的都去她那里了,大姐接不到活,村里的姑娘、媳妇们顶多拿着旧衣服来找她缝补,都是义务帮忙。所以这台缝纫机闲置的时间比较长,上面总是搭着一块防尘的花布,花布上放着母亲的针线筐,筐里是针头线脑、剪刀、纳了一半的鞋底和五颜六色的碎布头。

大姐后来去了外地,缝纫机基本是二姐在用,很难相信,二姐这个笨手笨脚的人也学会了用缝纫机,接替大姐继续给村里的姑娘、媳妇们补衣服。有个除夕的下午,七姑拿来一块布,让二姐做窗帘。父母都在厨房忙活年夜饭,我在东屋看闲书,西屋里缝纫机被踩得“嗒嗒”响,猛然传来一声惨叫。我跑过去一看,缝纫机针穿进了二姐右手的食指里,从指甲穿进去的,而且穿透了。我用左手抓住二姐的右手,用右手轻轻倒转缝纫机头上的转轮,把二姐的手指从针下救了出来,然后跑去喊大人。父亲进来一看,急忙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火柴,撕掉火柴盒上划火柴用的带磷的皮,先包住伤口,再缠上布条,包住了二姐的手指。母亲气得数落了七姑一顿,不过七姑拿来窗帘布后就回家了,听不到这数落,这个窗帘过年到底也没能挂上。

缝纫机闯了祸,母亲把缝纫机上的传动带子卸掉,把机头卧进舱里,很长时间不让我们碰它。我们一时也被吓住了,没想到缝纫机还很凶险,让碰也不敢去碰了。

后来,街上卖衣服的越来越多,而且样式新颖好看,做衣服的越来越少。生活条件都好了,穿带补丁衣服的也越来越少了,三个姐姐都出嫁后,我家的缝纫机彻底闲置了下来。再后来,我们搬家去了外地,唯一带走的重物件就是那台缝纫机。这是三姐特意交代让带给她的,它现在依然还留在三姐家。

老家的一草一木,在回想的时候都无比亲切,那台陪伴我们很多年的缝纫机,一样能勾起很多个逝去的日子。它在往事里“嗒嗒嗒”地响着,缠绵着我无尽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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