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尋找真凶,我給無名女屍P了張圖

今天拉來法醫朋友阿一值班一天。

迷迷糊糊中,隔壁床的手機鈴聲響起,條件反射般地醒來,黑暗中傳來李隊接電話的聲音。

“嗯嗯……知道了……具體情況怎麼樣?……好的,我們馬上過來。”

又是現場,這個班第二個現場了,黑暗中,我摸到床頭的手機,眯著眼掃了一眼時間,六點十分。一邊往身上套著短袖警服,那邊李隊的聲音傳過來:“起來,出現場。”

“早醒了,我去收拾工具了,哪個地方?什麼情況?”沒有扣扣子的我一邊穿鞋子,一邊問。

“J鎮河邊草叢一具女屍,上早班的人經過時發現的。”

“隊長,最近你黑得可以啊,昨晚一晚都太平,還以為這次可以平安交班,結果最後兩小時也堅持不過去。”我吐槽著,按開門口的燈,不等李隊反應就離開了宿舍。

1

我是阿一,一個小法醫,在F市S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工作才三年。身高剛過一米七、樣貌普通的我,屬於那種丟在人群裡瞬間就消失的人物。

在別的地方,或許工作三、五年已經是主勘員了,但在這裡出現場的時候我經常都是拎箱子的配角。至於勘查現場的主角?那是和我搭伴值班的李隊,他是參加工作比我早近十年的副主任法醫師。李隊是H省人,個子和我差不多,但是膚色比我還黑,有著怎麼吃夜宵也不胖的體型,但或許是壓力過大,思慮太多,頭髮早早開始斑白了。

和我們同一值班組的還有小趙和文哥,小趙是剛剛轉正的新警,刑事技術照相專業,接近一米八的個頭,身體壯碩,在我看來本來應該是很陽光的運動男孩,結果最大的愛好居然是宅著打遊戲。文哥,痕跡檢驗工程師,是參加工作快十年的老民警,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經常宵夜導致身材略微發福,髮際線這兩年也在堅定而緩慢爬升。多年的工作經驗,使得文哥有很豐富的勘查經驗,尤其對足跡和工痕很有研究。

收拾好工具,提著箱子下到樓下的時候,文哥、小趙都在車上等我了,加上我和隊長,四個人一臺勘查車。

“李隊,你怎麼這麼黑,都快交班了還有大案子。”文哥和我發出一樣的吐槽,不知道被雙重暴擊傷害的隊長心情如何。

“說不定是個流浪女,或者交通意外呢,怎麼肯定是大案子?”小趙也有點鬱悶,還帶點僥倖心理。

“不會的,如果是流浪的,剛才派出所就直接說明了,河堤邊也不是繁忙路段,這個時段車輛不多,多半不妙。”李隊敲掉了大家最後一點的僥倖。

一路調侃吐槽,到現場已經是七點十分,夏天的G省,這個時間天色已經大亮,早上的陽光照下來已經開始覺得熱了。車停在河堤路上,下車的時候,各色人等已經到了十幾個人,有派出所的處警人員,有拉好警戒帶、維持外圍秩序的治安隊,當然也少不了跑得最快的命案隊的偵查員。

“擦!怎麼局長都到了?!”我看著遠處那個站在人群中央的中年人。

“估計是睡不著,起得早唄,衣服都不用換,直接就過來了。”文哥努努嘴,示意我注意局長正穿著晨練的運動服。

“小聲點,嚴肅點,有群眾看著呢。”李隊轉頭提醒我們。

我瞅瞅周圍,稀稀拉拉的十來個過路群眾在警戒帶外圍觀,“都不用上班嗎?”我低聲吐槽,迅速拎著箱子跟上走在前面的隊長。

為了尋找真兇,我給無名女屍P了張圖

網絡圖 | 案發現場

“嗯,我知道,你們繼續。……李隊,你來了?趕緊看吧,等會上班時間,圍觀人更多,先把屍體看了,趕緊搬去殯儀館。小張,你和李隊說說接報情況。”局長從人群中看到快步過來的我們。

“好的,盧局長。”李隊趕緊應下,然後轉頭問先到現場的民警,“具體什麼情況,你給講講。”

“是這樣的,我們接到報警電話是五點四十五,發現屍體的是一個附近早起上班的工人,人已經帶回派出所做筆錄了。據他反映,他發現的時候,屍體就是這樣狀態,他走過去一看,人不動,懷疑死了,就報警了,沒有觸碰過屍體。我們到達後叫了120,醫生來看了一下,查了心電圖確認人已死亡就走了,基本沒有移動過屍體。死者身份信息還不知道,身上沒有搜,不知道有沒有證件、手機,等會還要你們幫手看看。我們已經對死者拍了照,有安排兄弟去周邊村落和廠區訪問了,暫時還沒有反饋。另外就是周邊堤圍,視頻監控很少,有兩個地方有監控的已經調取了,現在有兄弟在看,還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反饋過來。”

“嗯,知道了。有什麼需要了解的,等會兒再問你。”李隊一邊接過我遞過去的口罩和鞋套,一邊回應。

2

拍好外圍的概貌照,沿著之前的踩踏痕跡走到屍體邊,一具女屍呈現眼前,米白色V領短袖雪紡上衣,藍色牛仔短褲,赤足,面部被散亂的長髮遮住上半邊臉,漏出的下半邊臉透著淡淡的暗紫紅色,唇部紫紺。

“又是一個機械性窒息的,多半是掐死的。”我瞄了瞄死者的頸部,可以明顯看到幾個半月形的擦傷。

“看完再說,你瞧瞧腳。小趙,趕緊拍照,分段,注意這幾個壓痕。”李隊一邊皺著眉頭看,一邊指揮照相,又指著屍體大腿上的條索狀壓痕說:“文哥,你來記錄,順帶擺標識牌,還有看看周邊草叢倒伏狀態,道路上有沒有車胎痕跡,順便叫派出所的沿著現場外圍先搜索起來,搜索對象主要是繩子之類的,或者其他可疑物品。”

“拍好了,李隊。”小趙拍好頭面照,將彎下的腰直起來。

文哥去勘查路邊和外圍情況,我和李隊蹲著研究屍體,死者頭髮散亂地遮住上半邊臉,上衣正面上沒有看見明顯的破損,牛仔褲的右側兜是外翻的,旁邊還有兩張皺縮著的一元錢。

“這褲子動過。”我招呼小趙,“把錄像打開,我要搜褲袋,錄好,裡面還有東西。”從外面輕輕捏了捏褲袋,沒有硬物,翻出口袋,只剩下幾張紙巾。

“頭髮狀態拍好了沒?我要動頭髮了。”李隊準備撥開那些遮住面部的頭髮。

“拍好了,我現在錄著呢,你動吧。”小趙揚了揚下巴示意正在工作的錄像機。

撥開頭髮,看面容,應該是三十歲左右,沒有化妝,面部散佈暗紅色瘀斑,有顏色深紅的點狀出血點,用手掰開眼瞼,雙側瞼結膜都有點狀出血,瞳孔散大,角膜已經略微有點渾濁。

“別用鉗子,這個嘴唇可能有傷,你看這個上唇的瘀斑。”李隊阻止了我伸過去的血管鉗。

“嗯,這邊上唇粘膜內側有一個破裂口,對應上頜門牙的牙齦也有滲血。”粘好比例尺,我示意小趙拍照。

頸部,甲狀軟骨兩側有幾處月牙形擦傷,我轉頭取棉籤:“先拍好細目,我得在這個地方提個DNA檢材,免得晚點翻動破壞了。”

“拍好了,還給你拍了個特寫,工作照哦。”小趙從開著玩笑說。“很帥的,保證和屍體很襯。”

“滾,你才襯,回頭給我刪掉。”我把棉籤噴好水,輕輕地擦拭指甲痕周圍的皮膚。

“左胳膊外側有一條索狀壓痕,沒有出血,沒有生活反應,你那邊有沒有?上衣拍好了就拉起來看看。”李隊示意我抬起死者胳膊。

“我這邊沒有,前胸部有一點壓痕很淺,胸罩位置正常,沒有變動,肩帶平順。”我拉開死者的胳膊,掀起衣服。

“這邊有個壓痕,很清晰。”我探過頭看見死者右腋下,一個交叉的條索狀壓痕,甚至隱約有點細細的平行痕跡,右側受力,軟質繩索類捆綁物造成的。

“牛仔褲前扣扣好的,拉鍊也是閉合狀態,看來本來就是穿好的。”我看完牛仔褲,靠近過去看壓痕,大腿和膝蓋下方各有一道壓痕,和胳膊與腋下的類似,沒有擦傷,沒有皮下出血,“壓痕看來是死後形成的哦,沒有什麼反應。”

“咦,膝關節屍僵弱,髖關節的屍僵也比較弱,這個應該是動過了。”李隊示意我活動一下我這側的膝關節和肘關節。

“我這邊也是這樣,膝關節屍僵破壞過,肘關節和肩關節的屍僵還存在,中等強度。”

“足跟有擦痕,但足底乾淨,小趙,拍照。”李隊對著死者的足底在看。然後抬起死者的踝部,放下背部後,示意我拉死者胳膊,“拉一下,看看背。”

“背部無損傷,牛仔褲臀部有明顯的綠色草汁和泥土,看方向是從上到下的,應該是拖拽屍體造成的。拍好照就把衣服脫了,順便把乳房擦拭物、陰部擦拭物、指甲這些全部都提取了,免得搬運影響,那個錢弄回去燻指紋。剩下的到殯儀館再看。”李隊站起來,扭了扭腰。“文哥,有啥發現?”

文哥放下手上的鞋子,“沒啥特別的,這雙鞋子就在對應上面的堤圍路邊,離這裡大約就十幾米,上面沒有啥沾染的東西。堤圍這種水泥路看不出足跡,路面沒有明顯的剎車痕跡和其他物品,草不高,但是也沒有大面積倒伏狀態,應該沒有大的打鬥。周邊搜索也沒有發現繩子之類的東西。殯儀館的人到了,正在路邊等著了。”

“好吧,既然差不多,就把物品都裝了,登記好,移交給派出所。說說看,阿一,你有什麼想法?”李隊一邊摘手套,一邊指揮殯儀館的人把屍體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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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圖 | 法醫工作現場

3

“啊?我說啊?我想想。”我抬起頭看了一眼隊長,繼續蹲著收拾東西。

我就一拎箱子打醬油的,為啥要我說啊,我工作才三年,能有啥意見,我一邊默默吐槽,一邊迅速整理思維。

“嗯,死者仰臥位,身體與道路呈斜向,衣著完整,但是拖鞋在路邊,說明現在屍體所在位置不是第一現場。她最初可能是在路邊被襲擊的,然後被拖拉到現場位置的。屍斑還是符合仰臥位形成的,但是雙下肢屍僵有減弱,考慮屍體可能形成屍僵後有移動,加上右腋下右交叉的條索狀印痕,大腿外側和左膝關節下也有類似印痕,說明之前屍體是有捆綁。至於為什麼現場沒有發現繩子,會不會是嫌疑人怕人發現屍體,後來想過來轉移屍體,但是不知道為啥就放棄了,順便帶走了繩子?”我有點疑惑地看李隊,但是李隊只是冷靜地看著我,並不打算給我提示。

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對了,死因。雖然沒有解剖,但死者應該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因為損傷非常典型,死者顏面部瘀血腫脹,雙眼結膜有出血點,右上頜門牙齦破損,對應口唇及右下頜口唇粘膜破損,考慮是扼頸加上捂口鼻的動作造成的。大概是這樣吧。”

“條理有點亂,說得還行,那你覺得動機是啥?什麼人乾的?”李隊又丟過來一個問題。

一串問題拋過來的時候,我都蒙了,我哪知道什麼人乾的呢?一邊心裡吐槽一邊猜測著說:“動機,我覺得是謀性吧,畢竟沒有工具傷,搶劫一般都是預謀犯罪,不會不準備工具的,所以我考慮是謀性,只是人死了,沒有實施性侵的行為,翻褲兜是一個附帶的行為,可能案犯經濟並不寬裕。案犯是成年男性,應該是臨時起意,體格健壯,能夠迅速控制死者。”我頓了頓,不大肯定地說。

“把思路理順了,晚點等解剖完了,寫份綜合,我們再討論一下。嗯,文哥,指紋得趕緊處理,小趙早點把DNA送市局檢驗了,希望有物證遺留下來的。”李隊皺著眉頭,似乎有不大一樣的觀點。

當天上午解剖完屍體,並沒有更多的發現,基本確定了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從損傷看確實是掐頸加上捂嘴造成的。整理好物證,安排小趙幫手送檢DNA,就坐在電腦前,我開始寫現場綜合材料。雖然中午不睡,下午崩潰,但我還是在下午剛上班的時候就把綜合分析報告放到了李隊的面前。

“嗯,按照你的分析,案犯是後來折返捆綁死者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李隊快速看完我寫的報告,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其實我也知道,任何不合乎邏輯的推論往往都是有問題的,但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是為什麼。

“會不會他不知道受害人有沒有死,只是返回來查看,發現死了,才想把死者綁起來弄到別的地方處理?”我猜測。

“按照你的說法,案犯體格健壯,能夠迅速控制死者,並且能夠把死者從河堤邊輕鬆拖到屍體現在的位置。他要處理屍體,直接把屍體扔進河裡就好了,反正那個位置離河邊也就只有二十來米了,為啥還要用繩子綁,多此一舉呢?並且,你看,這個繩索痕跡其實挺明顯的,說明捆綁是有一定時間,而現場還沒有繩子,捆好還不動,又解開繩子走掉,這說不通。”

“這我也不知道了。”我有些無奈地撓撓頭。

“晚點再討論,讓小趙趕緊把物證送去市局,這個DNA要趕緊做,等會我就打電話給羅支,讓他安排人儘快檢驗。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李隊打發我離開。

4

溜回值班室,上班時間的值班室空空當當,關著門也能聽到上下樓層有人走動說話的聲音。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數個為什麼不斷在腦海中翻轉。躺了二十分鐘,還是睡不著,我起身回到辦公室,衝了一杯速溶咖啡,又點開現場照片看起來。

文哥中午在其中一張一元錢上燻出來一個殘缺的指紋,專門比對指紋的川哥剛和文哥商討過,試著選了一些比較好的特徵點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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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圖 | 指紋

下午三點半,李隊又召集其他班組的法醫和痕跡開會,一起討論了這個案件,另一個值班組的勇哥提出來,如果是搶劫的沒有攜帶凶器說不過去,而謀性的話,即使沒有性侵,通常也會有衣物的變動,這個案子的衣物沒有變動不大符合常理。同時李隊對頸部損傷提出了另一個疑問,為什麼案犯選擇掐頸來控制受害人。

按照損傷分析,口唇粘膜破損明顯,那麼必定是頭部後面有支撐,那麼站立位來說,捂嘴形成這樣的損傷通常就是說案犯是從背後襲擊的,而背後襲擊一般情況採用前臂勒頸容易,反手掐頸的非常罕見。如果是在河堤路上就按倒,那麼在粗糙的路面上,勢必會造成死者肘部,背部甚至腿部的擦傷,但死者這些凸出部位都沒有明顯的擦傷。而河堤邊的草地除了屍體所在位置外,只有一道拖曳痕跡,根本沒有大面積的倒伏和踩踏。加上最後一個壓倒性的問題是,存在死後捆綁的現象,並且繩索不在現場。

“所以,這個地方很可能不是第一現場,而只是一個拋屍現場,那些零錢只是偶然掉出來的或者最後搜口袋的行為。”李隊在討論會上定下了拋屍的論調,看來我的分析被全盤否定了。

回到家,刷了一會小說,十點左右就早早地洗漱睡覺。躺在床上,我忍不住又開始回憶起案件的細節,腦海中不斷重演現場,不知道幾點才睡著。第二天早上爬起來,只覺得暈暈沉沉的,似乎昨晚臨睡著的時候,想到了什麼,但是又記不起來了。

飯堂吃過早餐,回到辦公室,李隊居然已經坐在我位置上,正在翻看電腦裡的現場照片,見到我笑著說:“阿一,早。指紋那邊出結果了。雖然特徵點不是很好,但是也對出一個前科人員何濤。現在情報的在排查這個人的行蹤,估計很快就能抓到了,到時一起去看看嫌疑人。”

“哇哦,川哥挺厲害的啊,那麼不完整的指紋也能對出人。那我得趕緊整理照片,把屍檢的鑑定書草稿擬出來了,免得結案的兄弟老是催我。”聽到這個消息,我也非常開心,接下來的工作可能就簡單點了。最怕命案沒線索,各個大小領導都盯著法醫,希望從現場和屍體能夠分析出更多信息,現在好了,有物證對出嫌疑人,不用總是分析來分析去了。

果然,上午十點多,嫌疑人在J鎮一個網吧抓到了,我和李隊驅車去J鎮派出所,嫌疑人正在派出所的留置室裡審問。和值班的所長打了招呼,敲開了留置室的門,我們踏進了狹小的審訊間。留置室內空調聲音嗚嗚的朝外出風,菸灰缸裡已經掐了十幾個半截的香菸,香菸味和汗味混雜在一起,讓我覺得鼻子無比難受。隔著鐵柵欄,明亮的節能燈下,一個穿著圓領T恤和灰色短褲的瘦弱男子正被反銬在鐵製的椅子上。

“怎麼樣?”李隊招呼了一下背對著我們的便衣警察,待他轉過頭來,原來是和我們一個大隊的重案組的勝哥。

“喏,你自己看。”勝哥抓了抓他貼著頭皮的頭髮,乾脆把電腦顯示器轉過我們這邊,拉到關鍵的段落:

………………

問:你因何事被傳喚到公安機關?

答:我因涉嫌盜竊。

問:你是否有盜竊他人的行為?

答:我有偷一個女的錢。

問:你將當時的詳細經過交代一下?

答:昨天晚上,大概十一半左右,我從J鎮宏運網吧出來,走路回家,在經過南面水閘附近基圍的時候,想去上廁所。當時月亮很亮,我一走下堤圍,就看見前面有白白的東西,靠近發現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躺在草叢裡。我走過去,伸手推了一下,沒有動,我估計她不是暈了就是喝醉了的,想到自己沒有錢吃飯了,就翻了一下她褲兜,偷了一些錢。我當時也沒敢數,怕她醒,馬上就走了。後面我回到家,看了一下,大概就是兩百多塊。今天我上網的時候,就被你們抓了。

………………

“就這樣?”我忍不住插口問。

“就這樣,問過幾次了,都差不多。”勝哥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抽了一根菸給同樣眉頭緊鎖的李隊。

“你們慢慢審,我們先出去一下。”李隊接過香菸,帶我離開留置室。

5

我們剛轉出留置室,出到派出所院裡,勝哥從後面追了過來。“李隊,你看這個情況,有沒有可能是他乾的?我們要不要加點力度審?”

“不好說,如果他說的是真話,就是說他只是偷了錢,當事人其實已經死亡了。從屍體損傷看,掐頸捂嘴致死,死後又捆綁,拋屍,我個人還是傾向於熟人作案,這裡只是拋屍現場,第一現場很可能就是案犯住所。所以死者身份是最關鍵的一環,身份還沒有核實到吧。”李隊點燃香菸,遞過火機給勝哥。

“嗯,還沒有核到,之前你們拍的頭面照角度不是很好,面部特徵不是很理想,我們用剛發下來的那個人像比對系統比對過,沒有特別像的。這兩天這附近也都沒有人報案。我們帶照片訪問了周邊許多的店和廠房,暫時還沒有線索,我們已經聯繫報社和本地網站發協查和公告了。”勝哥吐出一個菸圈,“李隊,從時間上能不能排除這個何濤的殺人嫌疑?我們從網吧調取了他上網的記錄,加上沿路視頻,可以肯定,他經過現場的時間大概就是十一點半左右。”

“我們解剖死者發現她的胃內容基本沒有消化,判斷死亡時間是餐後兩小時以內。不出報告,我個人覺得時間還能再縮短一點,也就是餐後一小時。而從胃內容看,吃的東西是米飯和青菜,肉類,更像是晚飯而不是宵夜,最近氣溫太高,屍體溫度基本沒有啥價值,加上別的屍體徵象看,十一點半確實有點晚,但也不是不可能。還有一個問題,這個何濤有沒有可能和死者接觸和認識?這個你們有核實到嗎?”李隊皺著眉回答。誰都想有個確切簡單的證據和線索支持,但要現在就完全排除這個人的嫌疑,說實話,誰都不敢。

“我們在核實,那我們再審審?要注意什麼細節?”勝哥也很無奈。

“如果接下來沒有別的證據和線索,就先把人控制著,然後考慮其他人犯案。捆綁的目的是為了方便搬運屍體,如果是小汽車,基本不需要捆綁,所以這個交通工具很可能就是摩托車甚至是自行車。兩端卡口都沒有發現可疑的情況,而屍體又遺棄在那個位置的話,說明案發現場就在附近,很可能就是在兩個卡口之前的範圍,加上堤圍上有路燈的,而身上揹著或者後座綁著一個屍體,在那種情況就不大可能走太遠。那個路段晚上還是有車輛經過的,所以你注意問問他路上有遇到什麼車,然後核對外圍視頻,看能不能找到車吧,要是剛好車上有行車記錄儀,說不定有意外收穫。我回頭追一下市局的DNA檢驗,看有沒有什麼好消息。你說人像比對角度不好我等下就去殯儀館重新拍一次,我們自己再比對一下。”李隊掐掉菸頭。

“好的,謝了。我們再審審,有新消息隨時給我電話。”勝哥也丟掉還剩半截的香菸。

離開派出所,回局裡吃完午飯,李隊就和我拉上小趙,直接奔赴殯儀館。

為了尋找真兇,我給無名女屍P了張圖

網絡圖| 法醫常用工具

“小趙,勝哥說是頭面照的角度不好,變形太大,不好對比,怎麼拍好一點?”李隊望著拖出來的屍體。

“屍體躺著,頭肯定是往後仰的,下巴朝上,和平時拍照的角度肯定不一樣嘛,我們平時正常拍照都是下巴往下收的,而且這個屍體的面部瘀斑太多,肯定不好比啊。”小趙吐槽著說。

“那就把頭墊起來,扶高一點拍吧,還有,阿一,你不是會PS嘛,你把這些瘀斑處理一下就可以了。”李隊丟給我一個意想不到的活。

“為啥不是小趙P啊?他才是照相專業的啊!”我急著想憋清。

“刑事技術現場拍照最關鍵的是還原現場情況,真實才是第一要素。我們學校教的都是怎麼照相,洗照片,紅外紫外照相之類的,可沒教過PS啊。”小趙一臉無奈。

“不是什麼都要靠學校教,有用你就學,這次你看阿一弄,自己學著點,以後還用得著。”李隊轉頭對小趙說。我在李隊背後偷偷豎起大拇指,張大口型,無聲地說,學著點。

回到辦公室,把相機裡新拍的頭面照導入電腦。找眼睛素材,替換眼睛,畫筆點掉出血點,面部顏色矯正,略微調整透視和變形,把人頭大致摳出來,放入白背景中。雖然知道大概操作,但對PS並不是很熟悉的我也弄得滿頭大汗。

“好了,試試吧,我水平只能調到這個程度了。”照片存進專用U盤,導入人像比對系統,看著藍色的進度條慢慢前進,我心裡雖然期待,但還是有點心虛。畢竟我們的人像比對系統其實和百度谷歌的差距挺大的,加上之前比過一次都沒有出來。

“咦,居然有個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七的,你看這個確實挺像的。我讓他們趕緊核實一下這個女的信息和活動軌跡。”看到彈出的比對信息,李隊掏出電話把人員信息拍照。畢竟這種人像比對,能夠有百分之八十已經算是比較高了,而彈出來的其他十來個人的相似度更差。

一旦查實身份,案件很可能就告破了,收拾好心情的我耐心地等待李隊的召喚。果然才過了一個半小時,時鐘剛到下午三點,李隊又過來了,“死者身份確定了,她老公也控制住了,我們一起去派出所看看。”

6

留置室,敲門後進去,渾濁的空氣中繚繞著刺鼻的香菸味。審訊正在進行中,勝哥回頭看了一眼我們,繼續向嫌疑人問話:“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

“不知道。”嫌疑人低著頭小聲地回答。這是一個反銬雙手坐在固定於地面的鐵椅子的男人,臉上有幾條細的擦傷,中等偏瘦的個頭,身高似乎不高,短髮,短袖灰T恤,藍色五分褲。

“嗯?!你老婆去哪裡了?!”勝哥嚴厲的問。

男子沉默地不吱聲。

“你臉上的傷怎麼來的?你不說,我們也知道,照樣用證據釘死你。你現在說,還可以給你算自首情節,有什麼苦衷說出來,我們還可以幫你求情。”勝哥祭出慣用的敲打手段。

又是大段時間的沉默,不過隨著審訊的進行,時間推移,案犯的心防還是被敲開了,他開始用夾著鄰省的地方口音的普通話慢慢交代了作案的情況。

“我本來不想怎麼樣的,畢竟都結婚七八年了,以前都忍了……但是她罵我沒用,還罵我父母,我真的忍不了了……我就給了她一下,她上來抓我……還不停地罵我父母,我就想捂住她嘴,掐住她,不讓她罵我,她還用力抓我……我也不知道掐了多久,大概四五分鐘吧……後來我想屍體放那裡不動也不是辦法,我拿平時捆雜物的尼龍繩把她捆住,用自行車載出去……本來想扔河裡的,但是走過那個地方剛好有個小車經過,打著遠燈,我扶著屍體心裡慌,自行車又停在路邊,怕被人看見,就把她放在那裡了,鞋子不知道掉哪裡了……繩子我就扔在回去的路上了。”

略顯木訥的嫌疑人斷斷續續地述說,與現場檢驗的情況一一印證,心中對這種家庭慘劇感到一片涼意。妻子長期辱罵老實無用的丈夫,以此紓解生活中無處可訴的苦悶。但是這些情緒積累起來,終於最後壓垮了這個家庭,或許最可憐的不是兩個當事人,而是他們還在老家讀書的兩個幼小的孩子,他們失去了母親,剩下一個殺妻的父親。

7

“終於搞定了,這個交代應該沒有問題了吧。”出到留置室外面,我吐出胸中的悶氣對李隊說。

“嗯,這個案破案子應該沒有問題了,剩下的主要問題是物證比較單薄,我之前問過市局,他們在死者指甲裡檢出了混合的分型,但是共同生活的夫妻的話,就算是DNA對得上,證據價值意義也沒有普通案件大。所以等下他們審完,第一時間把嫌疑人的傷固定下來,也算是一個印證,我們法醫不是說破案就完的,更關鍵的是訴訟證據也要夠。現場方面,最好讓情報的查迴路面卡口錄像,找到他說的那部車,希望車上有行車記錄儀,還有就是得找到捆死者的尼龍繩,如果繩子找到了,還能在繩子上做出死者和嫌疑人的DNA那才是完美。所以,抓到人還不算完,還有工夫要接著做呢。”

“就不能讓人先開心兩秒?”我小聲嘀咕。

“開心當然也要開心啦,叫上文哥和小趙,晚上我請客。”李隊總算做出一個英明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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