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麻城白果古剎“興福寺”神祕面紗,感受那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揭開麻城白果古剎“興福寺”神秘面紗,感受那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來源:西陵文圃 作者:凌禮潮)第一次看到“興福寺”這個名字,是在2002年。那一年,受“中國李贄研究會”會長張建業先生的委託,我以研究會理事兼副秘書長的名義,籌備在麻城召開的“李贄與麻城”國際學術研討會。按照會議的安排,要提前編好兩本資料性小書,一本是《李贄與龍湖》,另一本是《李贄其人》。為了儘快完成編纂任務,我再一次認真閱讀李贄的著作。於是,在他的代表作《焚書》中,特別關注到《耿楚倥先生傳》後附錄的麻城周思敬《為僧明玉書法語》一文。這篇文章記錄了麻城萬壽寺住持僧明玉跟李贄講的一個真實故事:

興福寺,古剎也。無用,方僧也。無用遊方來至其寺,憫寺僧之衰殘,忿居民之侵害,持竹槍連結果十七條性命,然後走縣自明,詣獄請死。縣令憐之,欲為出脫,無用不從,遂即自刎。寺僧感其至性,能以身護法,以死衛眾,遂以此僧為開山第一祖。

麻城這位縣令很有人情味,雖然無用和尚連殺了十七人,但他覺得情有可原,竟然“欲為出脫”。怎奈無用和尚深明大義,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毅然赴死!

故事很簡單,但很壯烈。李贄聽完後非常激動,稱讚無用和尚是“真孝子”、“真忠臣”、“真義士”、“真出世丈夫”、“真骨頭”,“天人師佛”。李贄一生對人極少許可,更不用說像這種高達極致的讚揚了!

周思敬,號友山,隆慶進士。在戶部任職時即為張居正所賞識,但後來因得罪了張居正而長期得不到升遷。直到張居正死後處境才有所好轉,累官至工部侍郎,副部級。是李贄少有的幾位終身摯友之一。李贄在黃安與耿定向關係破裂後,最後於萬曆十三年(1585)來到麻城,也是由於麻城幾位朋友,如周思敬和他哥哥周思久(號柳塘)、梅國楨和其弟弟梅國樓,以及丘長孺等人的盛情邀請。李贄寓居麻城後,就經常來萬壽寺與僧明玉討論佛學問題。萬壽寺坐落在縣城西南街快到南門石橋(俗稱24個和尚頭),即今寵物醫院附近的地方。

這無用和尚不過是一位遊方而來的行腳僧,並非興福寺僧人,但他卻為興福寺的利益挺身而出,至以身殉。因此,後世寺僧都追認他為興福寺“開山第一祖”!毫無疑問,這殊榮他是當之無愧的。

那麼,這個興福寺在麻城的什麼地方呢?翻開康熙《麻城縣誌》,就有較詳細記載:

興福寺,在白杲鎮西一里許。唐貞觀乙巳真濟禪師建。寺僧以田為業,至今為糧裡之一。明初,盡為軍民所佔有。行腳僧法全憤甚,削竹為槍,伺軍人耕者,殺十餘人。自詣縣獄。令義之,欲釋焉。全曰:“豈有殺十數人而不死者乎?”歸,用薙髮刀自刎寺旁。至今有割頸山。周柳塘、李卓吾皆有《傳》,盛稱之。永樂甲辰年重修,廟貌佛相甲於一邑。有荊木樑、古銅盤佛像、沉水香,皆唐時傳來者。寺僧浴佛始取用之,否,則珍藏焉,至國朝戊子年始失去。有塘,大十餘頃,盪漾若湖,為邑景之勝。

這段介紹與明玉和尚講的故事有些不同,但更為詳細。文中說興福寺在白杲(音gao)鎮西一里許,白杲鎮即現在的白果鎮。相傳從前有白杲、白臬、白棠兄弟三人經商,白杲經商的地方後成為集市,就名之曰白杲鎮。其實,白杲、白臬都是山名,白杲鎮應該是以白杲山而得名。麻城清代在翰林院任職的萬繩祜有《白杲值雨》詩:

小市煙寒槐火新,一尊相對送殘春。

地因白杲山留客,時近黃昏雨困人。

燕得新泥沾溼好,蜂含宿蕊帶漿勻。

歸途愁聽歌泥滑,不信邨醪醉輕醇。

想來是因為白杲山陡峭峻拔、山路難行,一時半會是難以下山的,所以才說“地因白杲山留客”吧。最後一聯的“歌泥滑”三字有點費解,且“泥“字又與上一聯重複,或者是《湖北詩徵傳略》記載有誤吧?不過,無論如何,這首詩證明這裡確實有個白杲山卻是不容置疑的。明末蘄州著名詩人顧景星又有《白臬山》詩,詩前有序曰:“麻城一名‘白額’,有響龍潭,飛泉百道,望如積雪。”其詩云:

雲破碧嶙峋,沿溪屢問津。

亂泉晴似雪,白石遠疑人。

康樂非無屐,華陽亦有巾。

平生樂山水,偏與困風塵。

麻城梅鈿亦有《宿白臬山寺樓》詩:

樓上風來吹客衣,亂峰秋落野煙微。

鐘聲到處月皆照,松影一山僧獨歸。

毫無疑問,這個白臬山就是現在白果鎮正在大搞石材開發的白鴨山!

總之,我們現在知道,白果鎮的興福寺建成於公元645年,也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貞觀十九年。距今有將近1400年的歷史,也可稱得上悠久了!到明永樂二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424年,其規模已“甲於一邑”,成為麻城最大的寺廟。

周思敬說遊方僧叫“無用”,而《麻城縣誌》記載的是“法全”。要弄清到底哪個名字是對的,現在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另外,事情的起因,原來是跟田地有關。周思敬說被殺死的十七個人是“居民”,而《麻城縣誌》說是“軍民”,殺人的起緣是因“軍民”侵佔寺田而至發生械鬥。“居民”與“軍民”,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對象卻有很大區別。如果是居民,那就毫無疑問是麻城人,而如果是“軍民”,那就不一定是麻城人了。

按照明朝的習慣,這裡所說的“軍民”,其實就是指“軍戶”。明代有著極其嚴格的戶籍制度,將所有人戶劃分為四類來管理,即民戶、軍戶、匠戶、灶戶。這種劃分以職業為依據,如匠戶,即指那些靠手藝吃飯的手工業者;灶戶就是沿海那些靠煮鹽為生的人戶。而所謂的“軍戶”,就指那些有供應軍差義務的特定人戶,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就相當於“隨軍家屬”。之所以說這個比方“不恰當”,是因為這些人戶不僅要為軍隊提供兵源,而且還要承擔繁重的稅賦和差役,以供養軍隊。比如軍隊的糧食供應,馬匹、兵器、盔甲等裝備的提供。因此,軍戶的社會地位比民戶更低,生活更為艱難。為困所迫,能夠多佔用一點不需納稅的田地,對於改善自己窘迫的處境,當然不無好處。

最讓我感到震驚的,是無用(法全)和尚的自殺方式!居然是“用薙髮刀自刎”,即用剃頭刀割開了喉管!這種方式,與邈然高蹈、特立獨行的李贄的自殺方式竟然一模一樣!我們來看看袁中道《李溫陵傳》記述的李贄的自刎:

一日,(李贄)呼侍者薙髮。侍者去,遂持刀自割其喉……遂絕。

時間是公元1602年——明神宗萬曆三十年3月15日!這是一種歷史的詭異巧合,還是冥冥之中命運的一種安排?我們再回過頭來重新閱讀李贄對興福寺僧的讚歎之詞,能夠感受不到其間的某種情感認同和心靈的體驗嗎?

2002年9月5日,著名學者、國家圖書館館長任繼愈先生欣然來麻,參加“李贄與麻城”國際學術研討會。在接待他的晚宴上,談到麻城對於李贄思想形成的重要性時,我說了一句:“李贄的自殺方式就是在麻城學到的!”不想引起任先生極大的興趣,連忙詢問原委。直到我講述完全部經過後,他才沉思著說:“是啊,麻城這個地方對李贄思想形成的影響確實值得好好研究,因為李贄畢竟在這裡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幾部重要著作都是在這裡刻印出版,或者構思形成的。你們本地學者,具有獨有的條件,在這方面可以多做一些工作。”

宴席結束後,任先生邀請我到他下榻的房間,送給我一本他剛出版的哲學著作《天人之際》,還親筆題上“凌禮潮同志正”幾個字。從先生的房間出來,同事們都爭相傳看任先生的書和題字,羨慕之餘,有幾位領導(包括市委書記和市長)還跑上去找任先生索討,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大家都空手而回,無一得逞!晚上回家,我迫不及待地展讀這本學術隨筆式的哲學著作,裡面就有一篇專論“李贄的進步思想”的文章。

揭開麻城白果古剎“興福寺”神秘面紗,感受那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任繼愈先生(右)和作者在麻城合影

據康熙《麻城縣誌》的記載,興福寺珍藏有三件寶物,即荊木樑、古銅盤佛像、沉水香。

荊木樑即荊木做成的房梁,荊木當然就是我們這裡滿山都是的黃荊條,屬於落葉灌木。它枝條柔韌,生長緩慢,要用它來做房梁,得要生長多少年的荊條才行啊!我就想,這麼粗的荊木一定只有原始森林深處才可以尋得到。不過,也有人認為做房梁用的是荊木的根,而不是荊條。河南省濟源市區有個名聞遐邇的奉仙觀,創建於唐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比我們的興福寺要遲四十年。奉仙觀也因殿中有一荊木樑而聞名於世,故俗稱荊梁觀。相傳這荊木樑是北宋著名道士賀蘭棲真重修奉仙觀時,為尋找房梁,來到相距八里的荊王村,發現一叢紫荊長得格外茂盛,心想其下可能有寶物,於是就花了十兩白銀將其買下,僱人挖掘。誰知越挖越深,最後竟挖出了一根碩大無朋的荊根。於是,就將荊根弄回去做了房梁。

古銅盤佛像倒並非很稀罕的東西,不就是將佛像鑄在銅盤上嗎?只不過興福寺的銅盤不知是否更加特別,或者是因體積龐大而珍貴,或者是其歷史特別悠久,抑或是什麼外域高僧傳下來的吧?

第三件寶物是沉水香,這倒真是難得的好東西。所謂沉水香,其實就是一種香木,其木材和樹脂可供細工用材及薰香料。黑色芬香,脂膏凝結為塊,入水能沉,故名沉水香,一般就叫沉香。據《梁書》記載,沉香的產地,主要就在南方的林邑國。這個所謂的“林邑國”,在今越南的南部,西漢時是我們的領土,設為日南郡象林縣,稱為象林邑,略去“象”字,故稱林邑。所以,《異物志》又說:“(沉香)出日南國。欲取當先斫樹壞,著地積久,外朽爛其心堅者,置水則沉曰沉香。”取得沉香的辦法,就是將沉香樹砍倒後,讓其就地腐爛。等外層徹底腐朽以後,再將堅硬的樹心取出來放到水裡,沉下去的就是第一等的沉香。

沉香因香氣異常濃郁高雅而非常名貴,佛寺多用之。南宋高僧法雲的《翻譯名義集》“眾香第三十四”說:

阿伽嚧,或雲惡揭嚕,此雲沉香。華嚴雲:“阿那婆達多池邊出沉水香,名蓮花藏。其香一圓如麻子大,若以燒之,香氣普燻閻浮提界。”

《本草》也說:“香之等凡三:曰沉、曰棧、曰黃熟,黃熟香即香之輕虛者,俗訛為速香。”沉香是列為第一等的。《晉書·王敦傳》裡說到石崇的奢豪矜物時說他:“廁上常有十餘侍婢,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如廁者皆易新衣而出。”這麼名貴的東西竟然用在廁所裡,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清代詞人納蘭性德的《遐方怨》詞:“欹角枕,掩紅窗,夢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看這高雅奢華的景緻,也是大戶人家才能享用。

這三件鎮寺之寶,當然是輕易不會示人的。“寺僧浴佛始取用之,否,則珍藏焉”。所謂浴佛,即浴佛節。浴佛的起源,是因悉達多太子在蘭毗尼園無憂樹下(亦稱婆羅樹或波羅叉樹)降生時,九龍(亦說二龍)吐水洗浴聖身的傳說而來。在古代,它已成為佛教故事中一個重要的題材。據《過去現在因果經》的記載,摩耶夫人懷胎臨近產期,一日出遊蘭毗尼園,行至無憂樹下,誕生了悉達多太子。難陀和伏波難陀龍王吐清淨水,灌太子身。因此,後世佛教徒紀念佛陀誕生的儀式,都在佛堂中或露天下淨地設灌佛盤,在盤中的蓮臺上安置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釋迦太子金像,然後灌以香水,以表示慶祝和供養,就叫做“浴佛”或“灌佛”。我國浴佛的日期,古來有幾種不同的記載:一是二月八日,一是四月八日,還有一種是十二月八日。不過據我所知,還是以四月八日為浴佛節的時候和地方居多。

那麼,興福寺舉辦浴佛節所使用的灌佛盤和沉香,是否就是鎮寺三寶之古佛像銅盤和沉香呢?我以為,前者不是而後者是。

2013年5月4日,臺灣靈鷲山在將要於8月7日至8月14日舉行“水陸空大法會”之前,舉辦了一場“先修法會”。據鳳凰網報道:

因應浴佛節的到來,更於外殿設置了灌佛盤,提供信眾行三頂禮,誦浴佛偈,並對悉達多太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聖像灌沐香湯,祈願平安。

與上面介紹的一樣,“悉達多太子”的佛像,是要另外放置進灌佛盤的,而且灌沐香湯應該是一種十分虔誠的儀式,要由信眾親手進行,以祈福祉。如果用古佛像銅盤盛以香湯,豈不成了泡佛嗎?所以,唐代的義淨在《灌沐尊儀章》裡說是將“其浴像之水,即舉以兩指瀝自頂上”!可見標準動作是用兩根手指蘸水,再象徵性的滴到悉達多太子的頭頂,而不是讓你象媽媽跟寶貝洗澡那樣搓揉騰挪瞎折騰!

然而遺憾的是,這三件寶物都“至國朝戊子年始失去”了。國朝戊子年就是清順治五年(1648),據光緒《麻城縣誌》記載:

(順治)五年(戊子),故明江西金聲桓據省城。風聞江北縣民周承謨等因從北鄉倡亂,由東南山綿亙及英霍,揭竿山谷間。知縣徐鼎請兵討平之。

看來,興福寺又是毀於農民起義軍之手了。我們的農民起義軍,對所有宏偉壯麗的建築物,或者是自己難得享用的事物,都有著一種天然的仇視感,必須毀之而後快!歷代如此,毫無例外。再加上地處江淮之間的麻城,更是歷次戰亂的多發地,使我們失去了無數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

順治五年興福寺的劫難,看來是慘重的,否則,寺僧們在法全(無用)和尚精神的鼓舞下,絕不會輕易失去那三件鎮寺之寶的。可惜其時的情況沒有記錄下來,說不定也有轟轟烈烈的故事呢。邑人梁中鬥,字季昂,歲貢生。隱居鳴山之谷,著有《雪亭詩集》,內有《興福寺》詩一首:

古殿崔巍劫外藏,巋然不異魯靈光。

斷碑猶記貞觀跡,小閣遙傳荊木樑。

一沼淼茫魚影亂,五山層疊指紋張。

莊嚴佛國差相似,梵磬書聲半曲房。

梁中斗的生卒年和生平事蹟都不太清楚,我曾經讀過《梁氏宗譜》,知道梁中鬥從小就在興福寺中伴佛苦讀。編修康熙九年《麻城縣誌》的縣令屈振奇,曾為梁中斗的《雪亭詩集》寫過序,這說明梁中鬥也是順、康年間人。“斷碑猶記貞觀跡,小閣遙傳荊木樑”,唐代貞觀年間的舊跡,就只剩下幾塊斷碑,“荊木樑”的故事,也成為鄉民們遙遠的記憶和傳說了。聽口氣,《興福寺》詩的寫作時間,距離順治五年還是有相當年頭的。

到清光緒八年(1882)麻城再修縣誌時,在上述記載後面又增加了一段:

嘉慶間,邑人胡宗弟等,募修佛殿及旁殿。同治壬戌,邑人王大堃、蔡駿壁等募修天王殿及關聖殿,廟仍其舊,而僧舍未(幾)覆被賊毀。

嘉慶皇帝任職是從公元1796年至1820年,共二十五年。而在此之前,從順治五年(1648)到嘉慶登極的1796年,就有將近一百五十年時間,難道這期間興福寺就沒有修復過?梁中鬥《興福寺》詩中“巋然不異魯靈光”、“莊嚴佛國差相似,梵磬書聲半曲房”的描寫,是否可以認為興福寺曾經有過簡單的修復呢?我想,極有可能是因史料闕載,或載而不存的緣故,使興福寺的又一次興廢不為我們所知,以至形成這一較長時期的空白。

相對於焚燬來說,修復又是多麼的艱難不易啊!從嘉慶間“募修佛殿及旁殿”,到同治壬戌(1862)“募修天王殿及關聖殿”,持續半個多世紀,才恢復舊觀。為什麼修復工作如此緩慢,難道以明清以來麻城士大夫的實力,還有號稱富庶之鄉,鉅商雲集的白果鎮,已經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嗎?我們再翻翻《麻城縣誌》,看看期間發生了一些什麼:

嘉慶七年(1802),大旱。

嘉慶十二年(1807)9月12日,地震。

嘉慶十八年(1813),大旱,鬥米千錢。

嘉慶二十年(1815),大水,衝壓田地無數。

道光十一年(1831),大水衝壓田房無數。

道光十二年(1832),大水,鄉民乏食,競相搶奪。

道光二十三年(1843),春,大疫。

咸豐二年(1852),太平軍洪秀全部轉戰麻城。

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千餘由河南轉戰麻城宋埠,知縣姚國振招豫勇二百餘人防守。

咸豐四年(1854),太平軍李三王部在中館驛將前知縣姚國振擊斃,並於6月將縣衙燒燬。

咸豐六年(1856),6月至9月,不雨,禾麥盡槁,鬥米千錢,野有餓殍。

咸豐八年(1858),3月,陳玉成率兵數萬入麻城,在閻家河清遊擊李曙堂及練首夏文高所率團練。11日,破縣城,築壘58座,堅守月餘,至5月2日撤走。

咸豐十一年(1861),2月2日,陳玉成聯合捻軍龔樹德部進攻松子關,血戰連日。15日進入麻城。

這59年中,共發生天災8次,戰爭5次,共計13次,幾乎每四年就要遭受一次沉重的打擊。麻城人民的苦難,豈止是水深火熱、餓殍遍野、命同草芥呢?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逐漸修復四座大殿,我真的為我們的先人那種頑強和執著所震撼!然而,這種頑強和執著,不就是希望藉此而祈求神靈對他們生命財產的保護,表達了一種對和平安定生活的嚮往嗎?!

可是,不多時(未幾),“僧舍覆被賊毀”!興福寺真是命途多舛!

到民國續修《麻城縣誌》時,又增補道:“光緒末改為高等小學,旋廢。”怎麼廢的?沒有說,但我可以肯定,還是因為戰亂。

這就是我們所知道的,興福寺的所有歷史!現在,我們最為關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如今的興福寺,不知是個什麼模樣?

帶著一種一睹為快的心情,我去拜訪了興福寺。

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我們在鎮文化站一位幹部的帶領下,來到了興福寺。不過,這裡與其說是“寺”,還不如說是“軒”!一尊塑得比例不太協調的佛像,安置在高臺上。佛像後有一堵牆,牆兩端圍出來約兩米,頂上用鋼筋加蓋,以蔽風雨。佛像正面完全敞開,就像在露天體育場主席臺上領導的情形!其餘寺廟一應物什,全然省略,簡陋之甚,令人嘆惋。

佛像前面空曠處,有一通字跡猶存的石碑。當地人說,此碑和旁邊的一眼古井,是興福寺現存僅有的兩件古物了!聽此一說,我連忙認真地去讀那《重修興福寺各殿碑記》:

白杲鎮西去裡許巋然在望者,興福寺,邑南一大禪林也。

山門額鐫“唐貞觀六年建剎”雲,古矣!當年規制宏敞,棟宇崔巍,可想而知也。乃其地雖近於囂,一種清幽寂靜之狀,壽昌城外西山下之寒溪寺彷彿似之。固直聖神之靈爽,樂憩於斯;名人之遊覽,流連於斯焉。

寺有藏經樓,唐香山侍郎題壁詩句,今雖字體模糊,“白居易”三字存焉,朗然可玩。獨怪宋時蘇長公屢過麻城諸寺,皆有留題,此寺全無,意者其逸乎?前朝則邑紳柳塘周公讀書於寺,詩句甚多,載諸邑乘,可考也。明季,邑諸大老先生暨信天公,鹹遊賞於寺。“永鎮山門”、“大雄寶殿”以及“永祝皇釐無盡藏”之額,信天公筆也。是剎之妥神靈而供名人之觀覽者,直與靈巖天竺等。

獨是風木之質,風雨摧之、蟲蟻蠹之,歷之久而損傷腐朽,勢所必然。前歷代之重修者,今不可得而考矣。明嘉靖朝,齊安太守應公明德,奉太恭人重修之命,諭知麻城縣蘇公松,仝捐金以成厥功。迄於茲又幾二百年矣,損傷腐朽之甚其能免乎?

碑刻成於嘉慶十五年(1810),記述了自乾隆五十七年(1792)動工以來的興造工程情況:

佛殿建矣,又建前兩廊之鐘鼓樓,又建對面之韋陀殿正殿;左之伽藍殿建矣,又建正殿右之文昌殿,又建文昌殿前之五祖殿。閱十餘年而告竣焉。向之牆垣崩塌者,今如城墉矣;棟樑榱桷腐敗者,今則端整矣。黝堊丹漆之既畢,向之黯然無色者,今且煥然光華矣。神靈妥矣,庶幾乎壯遊人觀矣。

這篇碑記基本完好無損,不知光緒和民國《麻城縣誌》為什麼都沒有錄入。其實,裡面很有可糾縣誌之失、可補縣誌之闕處。如,興福寺始建於唐貞觀六年,而縣誌錯為“十九年”;本次重修,準確時間為嘉慶十五年,即公元1810年;白居易曾遊興福寺,並在藏經樓上題壁賦詩;明嘉靖末,縣令蘇松曾重修興福寺;明萬曆間,梅之煥為興福寺題“永鎮山門”、“大雄寶殿”以及“永祝皇釐無盡藏”額。還有佛寺規制、各殿數量和規模的記載,等等。其史料價值是很高的。

回城的路上,經過鎮區。看到寬闊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車流和人流,繁華的市場,玲琅滿目的商品。經濟的發展,是這個古老的集鎮歷史以來的任何時代都無法比擬的!只是沿途莊稼都披上了白色的粉塵,河水都變成了牛奶一樣的乳白色,石材產業的嚴重汙染,已使這片詩人筆下“燕得新泥沾溼好,峰含宿蕊帶漿勻”的田野,快要成為“人類無法居住的地方了”!我曾聽到一位城裡教書的老師,在數落弟弟時說道:“趁現在好掙錢,要好好做事。賺點錢在城裡買套房子,老家還是人住的地方嗎?”這話真的聽得人心口隱隱作痛!再看看昔日那鬱鬱蔥蔥、巍然矗立的白鴨山,竟憑空矮了半截,綠色的山體變成了白慘慘的石壁、石階、石窩,就像大地肌體上生出來的毒瘡,一邊潰爛一邊向周邊蔓延!詩人吟唱的那“亂泉晴似雪,白石遠疑人”的美麗景色,早已蕩然無存!

忍不住,我想問一問這個古鎮的人們:千百年來,你們已經失去了曾經輝煌壯麗、古樸典雅,黃卷青燈、暮鼓晨鐘的興福寺!現在,你們還要讓那祖祖輩輩生息偎依的白鴨山,也徹底地消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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