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中的王慶坨

從天津市武清區驅車到王慶坨只需要40分鐘。"現在的王慶坨不行了,前幾年,共享單車把王慶坨給救了,現在共享單車不行了,王慶坨已經沒有那麼熱鬧了。"提起王慶坨,司機郭成唉聲嘆氣的說。

當天霧霾籠罩下的王慶坨,顯得格外地冷清,王慶坨沒有自行車第一鎮的繁榮氣息。除了偶爾的幾聲車鳴之外,再無其它聲音,一路過來,窗外掠過五六家自行車廠,有的早已經鎖上了大門。"這鎮子上基本沒有共享單車,如果有也是別人騎過來扔這的。"一家在津霸公路旁的飯店老闆對財經網說。

“霧霾”中的王慶坨

"這個行業完蛋了!"

"你找共享單車找我就找對了,我帶你去。現在只有一家在做共享單車。"三輪車前座的張德用方言說道,在聊天中得知,在一年多以前,張德表示自己根本不以此謀生,他主要為共享單車加工輪胎。

在王慶坨鎮政府約5公里外,一個叫趙家柳村向南200米處,路兩邊的田地裡,停著幾千輛共享單車,新舊不一,主要以酷騎單車為主。此外,輪胎、車鏈等自行車配件散落在地上,旁邊的架子上擺著幾輛正在組裝的單車。

“霧霾”中的王慶坨

“霧霾”中的王慶坨

"這些都是準備重新組裝的單車,再進入市場投放。"負責這片共享單車的張全林說道。問及翻新的單車多錢一輛,"二百元一輛,你要得多可以便宜。"他表示,車輪是小藍單車輪胎,以實心胎為主,一輛新車得成本再三百元左右,現在自己在清理庫存。

"路對面還有單車呢!這還不是全部,他的廠子裡也還有呢。"三輪車司機張德說,現場的管理人員告訴財經網,回收單車這門生意很早就開始做了,馬路對面還沒有進行組裝的單車大概有六七千輛。躺在這邊的共享單車都是酷騎單車,橫豎不一、整齊地擺放在這片荒地中。

管理人員表示,用酷騎單車的毛坯零件組裝,然後重新噴上買家想要的漆,如果要的單車多,180元一輛就可以帶走。張全林告訴財經網,他們有自己的客戶和渠道,目前主要將共享單車回收改造,然後再投放到市場上去。

“霧霾”中的王慶坨

“霧霾”中的王慶坨

據悉,王慶坨的共享單車產業主要圍繞零部件。飛鴿、富士達等大廠接過共享單車的訂單,再將訂單拆分,交給王慶坨的各家工廠生產零部件,最後回收重組。"以前的王慶坨,你來多大的訂單都可以給你吃掉。"張德說道。

“霧霾”中的王慶坨

"這個行業完蛋了!我們現在當務之急要趕緊去庫存。"張全林說道,現在王慶坨大的自行車廠基本不做共享單車,他們都已市場銷售自行車為主,此外,還有一些專門做高端自行車、山地車的廠子,很難看到大規模生產共享單車的廠子。一年多以前火熱的共享單車如今在王慶坨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燙手"的共享單車

共享單車沒能拯救王慶坨的中小自行車廠家,相反,資本的寒流和市場的殘酷,無不傳遞給上游的供應商,讓他們的生存狀況愈發艱難。現在提起共享單車,這裡的大多數人透露出明顯的牴觸情緒。

"共享單車的單子我們不做,只做這市場銷售的。"聽到詢問能不能接共享單車的單子,金鶴自行車廠銷售經理嚴格說。

嚴格告訴財經網,現在的王慶坨,只有富士達在做青桔單車,此外,大自行車廠基本都不接單了,"這種情況在一年多以前,根本不會出現,自行車廠商們都被坑慘了,主要是錢要不回來,現在如果要接共享單車的單子,必須要拿出一個好的姿態,要麼全款到位,要麼向廠家預付50%以上的預付款。"

隨著訂單減少,原本不斷擴大的工廠產能也意味著它的維護成本也變大了,閒置的機器和產能不能成為利潤增長的動力,反而會加劇經營的負擔,隨著資金鍊的緊張,虧損、倒閉或者縮減產能就成為必然。

回想起一年多前的日子,張德還記憶猶新,"那時候誰還出來跑車拉人呀,我在家都把錢掙了。"

張德所在的村子離趙家柳不遠,共享單車最熱鬧那會,張德一家人都在做輪胎加工,他所在的整個村子都會這門手藝,每家每戶都會在自家院子中加工單車的輪胎。"那個時候一個輪胎一塊錢一個,我們一家一天最多能加工七八百個。"

但是好景不長,隨著自行車廠錢要不回來,工廠逐漸倒閉,加工費也化為泡影,村民們再也不做配件加工了。這些都是是自行車小鎮王慶坨大多數企業的現狀,也是共享單車氾濫之後最直接的影響。

來自外界的打擊不止於此,因單車企業拖款、毀約、倒閉而拖垮供應商早已不是新聞。據張德介紹說,他的侄子也是做共享單車的,廠子也有六七十人,主要是共享單車加工配件,從輪胎到車鏈子,加工完成之後送往天津大廠組裝。從去年開始,便要不回來錢了,工廠的單子也一直驟降,最後無奈之下,選擇關閉廠子。

在互聯網分析師葛甲看來,這種結局是註定的,王慶坨的自行車工廠一直專注於爆款,可是來的快,去的也快,最終這些苦果只能這些自行車工廠自己承受。

"沒有研發就沒有品牌能力"

"王慶坨號稱自行車王國,他們生產能力、技術都有,就是品牌沒搞起來。在市場競爭中走低端路線,高端路線也沒做起來,但因為其利潤不高,自行車廠不願意做高端自行車。"一名滴滴司機對財經網說。

無獨有偶,王慶坨的基因裡,對於長期的品牌並不看重,2009年,王慶坨發生的"飛馬事件"中,飛馬牌自行車廠生產自行車總數超過10萬輛。飛馬率先打起價格戰,大量生產促銷車輛。

剛一開始,其它自行車廠對這促銷車是不屑一顧,但隨著淡季的到來,為了留住工人,降低開支,其餘的自行車車廠也加入促銷車的生產。這場價格戰中,各大自行車廠一出手就見血封喉,價格一夜之間從129元砸到122元。

"如果我要三千輛,價格能便宜多少?"當聽到這句話時,早已不做共享單車這門生意的尚明有點回心轉意,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還能迅速搭起廠子,且價格要要比大自行車廠便宜很多。

張德向財經網表示,王慶坨不管什麼時候,價格競爭都會成為他們的競爭手段之一,"在共享單車生意快不行的時候,有些小的廠商開始打起了價格戰,單車的配件價格一家比一家低。"除了價格的惡性競爭之外,王慶坨作為自行車生產大鎮,卻缺乏自身的研發能力和品牌能力。

從王慶坨的歷史來看,上世紀90年代開始,王慶坨就開始了以家庭作坊模式製造出售自行車。之後也走出了1992年供銷社組裝自行車的工人下崗後創業,以家庭式作坊的模式賣低端自行車。

財經網瞭解到,2013年9月,王慶坨鎮被中國自行車協會授予"中國自行車產業基地"的稱號,據當時《天津日報》報道,2015年王慶坨全鎮自行車及相關行業實現產值39.2億元,佔全鎮工業總產值的70%以上。2015年全年自行車產量1300多萬輛,佔天津自行車總產量的三分之一,佔全國自行車總產量的10%以上。

隨著自行車行業新浪潮的推動,2015年之後,王慶坨的自行車產業出現頹勢,王慶坨的自行車外形、設計和營銷上被別人拉開距離。共享單車風起之時,這個小鎮站在了這股風暴的中心。所有人都認為,共享單車能夠讓這個小鎮再次繁榮。

2016年下半年,在這個面積僅有54平方公里的小鎮,開始不斷有新的共享單車企業進入,價格低廉、工廠集中的王慶坨成了他們的代工地首選。該鎮工人工資都翻倍漲,當時工人們一個月能掙1萬多元,人人看到的是光明的前景與未來。

但好景不長,隨著一家又一家共享單車企業的倒下,如今的王慶坨,如同霧霾中的人一樣,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在葛甲看來,共享單車造就了市場的虛高,王慶坨作為一個自行車代工廠,看到爆款來了之後,放棄了原來的市場和渠道,停止了自己的常銷業務,當共享浪潮褪去之時,他們只能自食苦果。

"一個自行車企業的研發能力很重要,尤其在利潤微薄的自行車行業,沒有研發就沒有品牌能力。"葛甲說,飛鴿、鳳凰、永久三大自行車品牌其中兩個出自天津,隨著市場的發展,在新浪潮的衝擊之下,這些老牌自行車品牌走向隕落,尤其像王慶坨這種代工廠模式,很容易在新浪潮的衝擊下走向沒落。

如今的張德,已經放下加工車輪的手藝,他每天都會站在王慶坨鎮車站旁,載著一批又一批來王慶坨瞭解自行車的人,送他們去自己以前最熟悉的工廠。風一吹,霧霾就散了,可王慶坨的在共享單車的風吹過之後,"霧霾"卻久久沒能散去。

(文中部分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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