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口撿回個棄嬰,靠低保撫養15年後,他卻給我惹下禍事

我在村口撿回個棄嬰,靠低保撫養15年後,他卻給我惹下禍事

1

村頭的大槐樹枝繁葉茂,撒下一片陰涼。

傍晚,吃過飯的人們三三兩兩的走來,圍聚在大槐樹下的石碾上,石碾被陽光炙烤了一整天,坐上去溫溫熱熱舒服極了。

倦鳥陸續著回來落在槐樹上的巢裡,探頭探腦的看著樹下奇怪的人們,人們卻都在看麻三爺賣弄。麻三爺拿著身架,講著從戲匣子裡聽來的評書,學著單田芳的腔調,講著那些刀光劍影的江湖。

麻三爺有七十歲,他光著膀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脊樑,兩側的肋巴扇也一條一條的肋骨清晰可見,藍布褲子吊在腰上,半截腚溝子也在外面晃盪,腳上趿拉著一雙破布鞋,前邊漏腳趾,後邊是粗糙的腳後跟。

麻三爺是個老光棍,傍晚的這段納涼的時光是他是最幸福時候,儘管大姑娘少往這裡來,但是眼前那些小媳婦和老媳婦們在他眼睛裡也反著夕陽一樣明亮的光芒。

村裡的女人們才不在乎被一個老光棍看幾眼呢,男人們其實還是有些在乎的,但是看著麻三爺那副滑稽像,像個大馬猴子一樣跳來跳去的,笑著笑著也就無所謂了。

麻三爺聽著女人們的笑聲,愈加的興奮,揮拳抖腿,自稱自己也曾學過武功。但他那老胳膊老腿早就不靈便了,動作做起來又慢又僵。男人們大笑直當他是個傻子,麻三爺心如明鏡,但毫不在乎,只要石碾上的女人們笑的花枝亂顫,麻三爺心裡就充滿了滿足感。

日頭落在山崗上,把人影拖得又細又長,石碾上爆出一陣一陣的鬨笑聲。麻三爺把褲子往上提提,把褂子披上,倚著老槐樹的樹幹費勁的喘著氣。他已經老了,想當初年輕那會講到天黑也不會累,現在已然不行了。

麻三爺不講評書了,男人女人們也就不看他了,嘮著天南地北家長裡短的閒篇,麻三爺把氣喘勻,佝僂著腰往家回,家裡的孫子是指望不上的,他該餵驢了。

麻三爺是個老光棍,但他還有個孫子,自然不是親生的,是他十五年前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撿來的棄嬰,跟他姓麻。不知道從哪排的小名叫二子,名義上是爺孫,實際上麻三爺把二子當兒子養。

二子躲在家裡,偷偷在屋裡用VCD看盤,電視是有年頭的黑白電視機,不知道是誰家買了彩電後淘汰下來送給麻三爺的,時靈時不靈。不出人的時候要從後面拍一下,像極了學校裡二子不聽話時老師拍他後腦勺。

“賤皮子,就是欠拍。”這是二子跟班主任學的,班主任每次打他的時候都說這句話。

VCD裡演的是港片《古惑仔》,二子最佩服裡面的浩南哥,手裡握著直尺假裝自己拿著西瓜刀,嘴裡噗噗有聲,一刀一刀砍向身前的空氣。

二子聽見麻三爺吼驢的聲音,趕忙把電視關了,他太出神,險些忘了麻三爺要回來了。

“下湯鍋的貨。”麻三爺的驢老了,瘦的和麻三爺一樣肉都沒了只剩一身皮,麻三爺一邊往驢槽子裡倒草一邊喝罵,“他孃的,還得三爺給你養老”。

等麻三爺回到屋裡的時候,二子正坐在油膩的書桌前看書。麻三爺點點頭說道:“咱這樣的人家,就得好好讀書,將來才能有條出路。”

二子低頭看書,心裡卻不以為然,他已經有了計較。書上的字他都認識,但是排在一起之後,他就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他根本不是讀書的材料,他要出去混社會。

2

出去混就得跟對大哥,東山鎮最大的混混是大成哥,據說大成哥和鄉長都稱兄道弟,經常在一起喝酒。

二子一宿都沒睡好,在夢裡他穿著浩南哥的皮衣揣著西瓜刀,坐在滿桌的山珍海味前大口大口的喝酒,身邊站著許許多多的小弟,都異口同聲的喊二子大哥。

“不吃了。”二子洗完臉看著桌子上的半盆稀粥和一碟鹹菜一點食慾都無,背上書包便走。

二子沒去學校,他揹著書包去了大成哥的麻將館,他要拜大成哥做小弟,以後都跟大成哥混了。

鄉長打了一宿麻將,眼睛通紅,大成哥正陪著在麻將桌上喝粥。見一學生揹著書包進來,鄉長趕忙拿粥碗把臉遮上,怕被學生認出來,傳出去名聲不好。

鄉長整日“深居簡出”的二子根本不認識他,但二子認識大成哥,大成哥經常開著桑塔納在街面上轉,披著一件西服,拉風極了。

“大成哥。”二子衝著坐著吃飯的大成哥單膝跪下,“我要拜你做大哥,從今往後跟你混了。”

鄉長一雙小眼睛從粥碗盯上瞄到二子,樂的嘴裡的粥從鼻子眼裡噴了出來,黑米粥從碗裡喝進嘴,又從嘴裡經過鼻腔噴回碗了,得,這碗粥是吃不得了,鄉長把粥碗仍到桌子上,笑的像個蛤蟆。

“哪來的小王八犢子,滾去上學去。”大成哥拿眼角掃了掃鄉長的糗樣,讓二子滾蛋。

“大成哥,我是認真的。”二子把書包扯開,掏出一卷報紙,抖落開掉出一把殺豬刀。大成哥和鄉長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鄉長鼻子下邊還滴答著黑米粥的米湯,麻將館裡的另幾個大成哥的小弟也直往麻將桌後邊躲。

“小子,有話好好說。”大成哥一手握著椅子背,一手示意二子把刀放下來。

“大成哥,我叫二子。”

“好好,二子,把刀放下再說。”大成哥心想,別說叫你二子,只要你把刀放下,叫你二哥我也願意。

大成哥問道:“你真要跟我混。”

“大成哥。”二子把殺豬刀卷在報紙裡,又塞回書包。

大成哥的馬仔小聲跟大成哥說一會拉出去嚇唬嚇唬,保準屁滾尿流的就跑了。大成哥眼珠一轉,有了別的主意,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先吃飯,吃晚飯跟我出去辦事。”

二子早就餓了,看著桌子上的黑米粥和紅油拌的小菜,還有流著油的鹹鴨蛋,口水不自主的往外淌,二子坐在鄉長對面,鄉長把粥碗一放,趕忙告辭。

大成哥的主要收入並不是麻將館,麻將館只能抽點花紅,只夠個房租和有錢,他主要的收入靠的是對整個鄉鎮零用百貨的批發壟斷。

比如說一間小賣部從別處進貨一包鹽七毛,從大成哥這進貨八毛,當然沒人願意從大成哥這進貨,但是大成哥和他的兄弟們會用拳頭讓商鋪的老闆屈服。

最近下河村的老趙家拒絕從大成哥這進貨了,大成哥去砸了兩回玻璃,卻一點成效也沒有,“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啊”要是老趙家這賣不出貨去,恐怕轉眼間整個鄉里在沒有誰家能從他這進貨。

大成哥看著麻將館門口停著的桑塔納,心裡直委屈,這可是一分一釐賺來的呀。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基督菩薩保佑,送來這個個愣頭青,大成哥把希望放在了二子身上,這個傻愣的小子,就是他的“大圈仔”。

3

二子長這麼大第一回坐小車,皮椅子比自行車座可軟和多了。二子書包抱在懷裡,坐在副駕駛上回頭撒腦的看,自覺地高人一等。

桑塔納拖著一路煙塵往下河村開去,大成哥在後座抽菸,車裡邊烏煙瘴氣,二子覺得嗆得慌,胃裡邊一陣一陣的翻騰,想開窗透透氣,可是看著光禿禿的車玻璃不知所措,只好隔著書包摸著裡邊的刀把,想著大成哥之前的吩咐,努力讓自己忘記噁心。

好在下河村不遠,儘管鄉道路況不好,桑塔納提不上速度,但20分鐘還是到了老趙家。車一停,二子推開車門,蹲在路邊把早上吃進肚的黑米粥連帶著鹹鴨蛋都吐了出來。

大成哥拿手捂著鼻子,罵了一聲廢物。開車的馬仔從後備箱裡翻出一根鋼管,捅了捅二子的屁股道:“痛快點,懶驢上磨屎尿多。”

大成哥披著西服,裡邊的襯衣領口半敞,脖子上吊著一根金鍊子,點一支菸,食指拇指捏著,吸一口噴一個菸圈。

大成哥晃著膀子進了院,心中納罕,這老趙也不是哪來的底氣,若是以前,肯定一下車老趙就已經等在大門口,準備遞煙了,現如今只在屋門口站著冷眼看,怕不是要當縣長了。

“牛逼了啊,老趙。”大成哥肩膀一震,西服正落在馬仔懷了,二子站在一旁都看呆了,心想這得學者,以後自己當了大哥能用上。

“你來幹什麼?”老趙抱著胳膊,堵著門不讓進屋,馬仔拿鋼管把老趙懟開,大成哥進屋。

二子一隻手伸進書包,握著刀把,腦袋裡回憶著大成哥的交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老趙。

“老趙,咱這個生意得談談了。”大成哥大言不慚。

老趙脖子一梗,“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你這是強買強賣。”

“老趙,你這麼說可就傷感情了,你家這玻璃剛換上吧,換它幹啥,天這麼熱,沒玻璃還能涼快涼快,要不兄弟在費費心,給你通通氣。”

馬仔聞言作勢要砸玻璃,老趙死命的拉住鋼管,兩個人就在屋裡拉拉扯扯,老趙媳婦拉著二子在一旁乾嚎。

“二子,上啊。”大成哥踹了二子一腳。

二子回過神來,把刀從書包裡掏出來,盯著老趙的大腿,大成哥說,老趙不聽話就給他一刀,刀扎大腿外邊,扎透了也沒事。

二子的手抖得厲害,心說要想混江湖,刀得快,心得狠,大哥交代的事得辦明白。可是手抖了半天,刀也扎不下去。

“二狗子,你敢。”這一聲二狗子讓二子嚇了一跳,這外號只有他同學這麼叫,尋聲看,才發現,原來老趙的兒子小趙是他同班同學。

看著小趙那張欠扁的臉,二子的手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就他孃的你管老子叫二狗子,讓你看不起老子,以後你得管老子叫二爺。”

一刀兩洞。殺豬刀又尖又利,先是刺破了褲子,然後扎進了表皮、真皮,從肌肉纖維裡穿過,再穿出真皮、表皮和褲子。

老趙只覺得腿上一痛、一涼接著一熱,有血冒出,忍不住一聲慘叫。

大成哥查看了傷口,只是皮外傷,於是放了一句狠話,扯著二子揚長而去。

4

村長來找麻三爺的時候,麻三爺正在田裡給老驢割草。村長掐著腰說:“麻三爺,快別割草啦,趕緊去鄉派出所吧,你家二子殺人啦。”

麻三爺嚇得鐮刀掉了砸在腳上,腦袋發暈,這不是天塌了嗎。

鄉派出所裡,所長辦公室裡坐著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副局長接到縣長秘書的電話,說是鄉下出了兇案,縣長讓副局長帶隊處理一下。

原來新來的縣長是老趙的表兄,有道是一表三千里,老趙和他表兄也有小十年沒聯繫,這回聽說表兄當了縣長,老趙上門認了親戚,自恃有了靠山,心中有底,難怪不鳥大成哥呢。

鄉長坐在副局長身旁,小聲說:“衛生院看過了,皮外傷,打個破傷風,縫兩針,養半個月線一拆啥事都沒有。”

“好,那這打架鬥毆你們要認真處理,我先去看望下傷者。”副局長跟派出所所長交代好把案件定了性,起身出門。

麻三爺看著審訊室裡帶著手銬的二子,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把鞋脫了狠狠地甩在二子的臉上。

大成哥跟麻三爺說:“要是不賠錢,二子就得去蹲大牢。”

麻三爺糊塗了一輩子,現在也精明不起來,但聽著話音二子能放出來,連忙表示同意:“賠,賠,多少錢我們都賠,只要人能放出來,我那還有棺材本。”

派出所所長看不下去,依著大成哥恐怕要獅子大開口,把話接過去,“賠一千塊,人就放了。”

大成哥看著麻三爺這一身的破衣爛衫,賠一萬的要求在嘴裡轉了兩圈沒吐出來,“得,有一千算一千吧,總比一毛沒有強,他孃的喪氣。”

一千塊錢對麻三爺來說也是一筆鉅款,一個月只有一百八的低保是收入,吃都不夠,他哪來的一千塊錢。

麻三爺想到了他的驢,那是家裡唯一值錢的物件了。

5

“他孃的都是欠你們的。”

麻三爺牽著他的老驢出了家門,一路上失魂落魄,跟著他的老驢嘟嘟囔囔,麻三爺說一句,驢就哼一聲,麻三爺佝僂著脊樑,驢也塌著腰,一人一驢慢慢騰騰的走在鄉下的土路上。

集市上,麻三爺叫喊著賣驢,路過的人看著這一人一驢,沒人答茬。

一小夥忍不住打趣道:“老頭,你這驢比你都老,驢毛比你頭髮都白,一不能拉磨,二不能耕地,誰有閒錢買個祖宗回家供著啊,看這瘦的光剩一張皮,殺了都吃沒法吃肉。”

麻三爺看著驢嘆氣,老驢似乎明白當前處境,低著驢頭,悄無聲息。

麻三爺在集市上站到天晚,也沒人來買他的驢,“對不起啦,原想著讓你活到老吶。”麻三爺狠下心準備把驢賣給屠夫。

老驢渾濁的眼睛流出淚來,麻三爺摸著瘦長的驢臉,不住的嘆氣,好像在跟一個多年的老友說話,“對不起你啦,老夥計,臨老還要挨一刀。”

這樣的驢屠夫也是不要的,他擺擺手讓麻三爺回家去,他準備收攤了。

“有肉的,是老了一點,但是還是有肉的。”麻三爺使勁拍著驢背,殷勤的推銷,沒想到力氣使的大了,老驢腿一軟,險些被拍趴下。

“不行不行,這驢瘦的屁股上的骨頭都要從皮裡鑽出來了,不買。”屠夫態度堅決。

“沒有驢肉,還有驢皮,還有筋頭巴腦,還有下水呢。”麻三爺吼出聲來,“就八百塊錢,你肯定有的賺,這驢老了,也好殺,拿繩子就捆上了,你也不費什麼勁。”

一頭老驢,五百塊錢成交了。

“對不起你啦,讓你下湯鍋啦。”麻三爺抱著老驢的腦袋,摩挲著驢臉,老驢喘著鼻息,眼圈下的白毛被眼淚打溼,顯出一塊黑斑。

麻三爺佝僂著腰,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夕陽下,身後是一聲悠長的驢叫。(作品名:《麻三爺和二子》,作者:西門小金魚。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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