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屯那些事儿:一个破落的家庭,自有其破落的原因

一个破落的家庭,自有其破落的原因。

杨四娃家的破落,归根结底一个字:懒。

杨四娃原名杨大林,父亲杨富贵,爷爷杨成功。

杨成功曾经在马莲屯也是个很有名的的人物,据说年轻时候曾经在县里当过国民党的干部,解放后回到村子里,用带回来的银玩娶了李大眼家闺女,过着比较富裕的生活。在大家的记忆中,杨成功是个穿着体面,吃着讲究的人,可是曾经的干部生活惯下了一身臭毛病。比如村里人吃馒头,冷热都成,谁家有条件顿顿把馒头热了再吃了。可杨成功却不,他是一口都吃不了冷馒头,据他的说法,“那比吃屎还难!”刚开始的时候,据说大家因为他的特殊身份还挺尊敬他,可后来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他好喝一口酒,喝到高兴时就到处吹嘘他曾经的生活,“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叫享福你知道不?大肉吃得我只犯恶心,锦衣绸缎穿得我浑身痒痒。。。。。。县城里的女嫦娥们,啧啧,尽着我享用。。。。。。我家的文物,够买一百个你这样的家。。。。。。”这几句话几乎都是酒后要跟别人说的,所以后来人们一看到他喝多了,都会朝他喊:“成功老爷子,你的女嫦娥呢?”或者“成功老爷子,今儿吃几斤大肉呀?”“你家文物呢?把我们家买了吧!”

他会朝你挥挥手:“想当年,老子扛枪骑马,把你们都。。。。。。。毙了。。。。。。大肉尽着我吃。。。。。。女嫦娥。。。。。。”然后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轰然一声倒在地上,由着他那老实木讷的媳妇用毛驴像驮一口袋麦子似的驮回家。

后来,杨成功酒后从毛驴上掉了下来,等他媳妇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因为他媳妇只顾低头牵着毛驴往前走,等到发现驴子上面没有人,再回头去看时,杨成功已经掉在了路边的水沟里死去一会了。跟着他离开这个世界的,还有他那点曾经让村人羡慕的家产——因为他的挥霍和懒惰,已所剩无及。

到了杨四娃父亲杨富贵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是杨成功传说中的那些文物和一个破败不堪的院子,还有三间破房子。人们说杨成功两口子造人的时候没开灯,或者可能是在石头堆里弄出来的。杨富贵没继承一点父亲的优点,却延续且发扬了母亲的老实和木讷。杨成功夫妻黑灯瞎火地留下了一个比木头稍微多了点人气,比石头有了些温度的儿子。

虽然很多人因为杨富贵的早逝而几乎忘记了他的事情,但还是有一个故事流传了下来:他没上过学,天生不会算数,甚至连数字也不会数。据说有一天上山放生产队的羊,眼看着太阳落山要回家了,可是怎么也数不对羊。一直从下午数到第二天凌晨,村里人发现他一夜没回家,羊也没回来,就着急忙慌地上山去找。到山上才发现他还在数羊呢,自己都快数晕了。

杨富贵还有一个众口相传的毛病——懒惰。懒到啥程度呢?真是到了村里人们戏谑的一样,家里油罐倒了他都懒得去扶一下。连油罐都懒得扶一下的人,其家业自然不用说了,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日子过得一烂包。

又糊涂又老实又懒惰的杨富贵,娶了本村小寡妇马二芳,也就是杨四娃他妈。杨富贵在杨四娃出生不久,村子里和上庄的藏民争夺草山的对峙战中被飞来的一颗泡儿石要了命。他一生窝窝囊囊,可是死得很“光荣”,比竟是为了全村的利益,为此,村子里还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杨家就只剩下马二芳孤儿寡母,还有这个破家。

杨四娃母子也不是勤快人,多少年来家里仍然像垃圾场。整个院墙没有一个地方是完整的,满是豁口。院子里到处是鸡粪牛屎,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子骚味儿,这样的家里自然很少有人光顾。村里人在农忙时喜欢几家合起来劳作,比如今天干到你家活了,自然大伙一起在你家吃饭。可轮到他们家,几乎没有人能够留下来——宁可回家吃冷馒头,也不堪忍受那呛人的鸡粪牛屎味儿。

可就是这么一个家,这几天却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

最高兴的还要数孩子们。他们吃完饭,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呢,就搁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杨四娃家。对他们来说,那台神奇的电视是此刻最吸引人的东西,没有什么事情比赶紧过来坐它面前更重要的了。有的甚至不吃钣,手里捧一块冷馒头就过来了。

虽然是农忙时节,可杨四娃母子早就回家吃完饭了。他们宁可少割几镰刀也得早点回来,再早点吃完饭把电视打开。因为从乡亲们这几个晚上羡慕的眼神和一些奉承的话语里,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们很享受大家围在他们家、为了抢占一个好地方争先恐后的样子。尽管一帮小孩子们把院子搞得比原来还要乱,甚至还四处大小便,他们家那间已经破败不堪的屋子由于人太多而在墙上挤开了很多裂缝,但并不能改变他们激动的心情。

自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杨四娃好不容易从屋子里挤出来,抹抹脸上的汗,想上趟茅房。自吃完饭,他还一直没下炕呢。不是想赖在上面,而是根本就下不来——人实在太多,不好挤出来。这次实在憋不住了,狠狠心从别人身上踩了出来——幸亏他的体重也就比一头羊稍重一点点。

踩着着满院的猪马牛粪,刚解开裤带就听里面有人大声喊:“杨四娃,杨四娃,又不成了,摇一摇去!”

听不出来是谁喊的,杨四娃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自己真没个安静的时候。故意没出声音在茅房里磨蹭着,又听到外面喊,“找不着杨四娃?那你上去摇一摇去。。。。。。”

“摇哪个?”

“就摇那个杆子,天线杆子。。。。。。”

一听这个杨四娃可急了。那帮二杆子可啥也不懂,要把自己的电视弄坏了可麻烦了。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又不是狼追着你们,急啥?要弄坏了你们谁赔得起。”

大家一看他慌成这样了,都哄堂大笑。赶紧让开身子让杨四娃顺着梯子爬上了房,因为电视天线在房顶上插着呢,可能是起风了,经常转向,所以电视画面不是很清晰,还时时地弄出一片雪花来,引得大家伸脖子撅嘴,叫苦不跌,甚至有人都骂娘了。

杨四娃猴子一样爬上梯子,双手搂住比他大腿还要粗的天线杆子,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费力地轻轻转动着,又扭头大声问底下的人:“好。。。。了。。。。没。。。。。。?”

“好,好了,不要动。。。。。。”

“再转一点。。。。。。又不见了。。。。。。”

“回来,回来,往回转。。。。。。前阵还有呢,没了。。。。。。”

他听着下面的指挥,好不容易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可是一松手底下的人又开始嚷嚷了,“别撂开,就这样很清楚了。”

可不能老这么抓住吧,听着底下的声音,他心里有点急了,“谁上来抓会儿,我得下来看电视。”

这时候不知道谁想了个主意,从他们家厨房找了一条粗皮绳扔了上来。又顺梯子爬上来三个半大小伙子,几个人摸索着用绳子把天线杆子捆在了房上,这才把电视的画面固定下来。

大家来看电视,这是好事儿。家里热闹起来,以后出门腰杆也会比以前直很多。杨四娃母亲想到这些都会高兴地乐起来,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会想事情的老太太。

可是等大家散去后,她就会发现,家里象遭了一场灾似的——尽管她家平时也象被千军万马踩踏过一样糟烂,但至少屋子里头还有落脚的地方。可自从乡亲们一来看电视,屋子里留下的都是烟头、口水、正值秋收从山里摘来的绿豆皮、娃娃们撒下的尿、甚至还有哪个糊涂父母会把自个的孩子忘了领回去扔在墙角落里不管。。。。。。

因此,在大家来看电视的时候,杨四娃母亲又多了一个任务——在盯着电视有时候还要露出黄牙笑上两口的同事,还要再三地叮嘱大家不要把烟头、果皮、尿甚至孩子扔在屋子里,不然第二天不开大门!

这样果然有了点效果,可是院子里却遭了殃,屋子里没扔下的东西全扔院子里了。杨四娃家的院子,比原来又脏乱了几分,看着这样的情景,他母子俩也只有摇摇头苦笑两下,却也没有拿起扫帚扫一扫。但心头毕竟是喜悦的,虽然家里脏乱一些——以前不也是这样吗?村里人都把他俩当人了,这点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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