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那辆自行车--李久文
姐姐订婚那天，媒婆问，闺女，你想要啥呢？姐姐低着头，微笑中漾着羞涩。爹接过话茬竟破天荒的说，给买辆洋车就行，啥也不要了。爹说的洋车，就是自行车。姐姐压根没敢想这么高档的物品，只想对方给买几件时兴的衣裳。爹这么说了，姐姐也就默认了。
那时还在生产队，爹骑着崭新的自行车扬眉吐气，成天高兴得咧着嘴像个大月牙。
有一回，爹碰见村里的二歪去赶集，因为他走路不方便，爹想托他一段路程，可二歪坚决的把手一摆说，你是啥成分？甭把我污染了。这时，爹才想起自己的成分不太好，便灰头土脸的走了。
那时我可沾了这辆自行车的光，教我语文课的那个老师再也不拿教鞭敲我的头了。因为他是外村的人，又因为没有自行车，一般都靠步行来往。有时他还步行去公社开会或做点什么，我爹就会让我把自行车推到学校借给他用，长此以往，他对我的感情便深了，没少给我补习功课。
姐姐忙完家务，没事了，便会捏着抹布角蘸点水像在绣花一样一点一点的擦自行车上的泥污，她心疼得眼里闪着泪花。有一回，我把自行车弄得太脏了，她很是生气，拿手狠拧着我胳臂上一点肉往下扯，疼得我吱吱唠唠叫唤，爹瞪着眼把姐姐劈头盖脸的吆喝了一顿。我在一旁觉得还不解恨，仍斜楞着眼剜姐姐。
好多回姐姐骑着自行车出去玩，有时候天黑了还不回来，说是去玩，其实是男方约她去集市上逛街，爹的脸黑得像一团乌云，冲着姐姐吼，一个黄花闺女，还没过门，成天疯跑野马，就不怕人家戳脊梁骨！
看见姐姐噗嗒噗嗒掉眼泪，我竟抖着胆替姐姐打抱不平，爹，你整天骑着姐姐的自行车逛游这，逛游那，不沾家的边儿，还数落俺姐姐呢？这时，爹没头没脸的朝我吼道，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不懂？我真不懂!姐姐的自行车却成了爹的专用工具时不时骑着自行车驮着邻村那个寡妇进县城，队长也好几次找上门来，当着爹的面凶，你再去勾引那个寡妇，不老老实实干活，到时我把你家的口粮扣的一个籽别想剩！
爹忽地站起来，满眼冒火，喉结上下滚动，怒视着队长......
姐姐也嫌丢不起这个人，便一气之下把那辆自行车送还给了男方。
爹吃尽即当爹又当娘的苦，好几次朝我姐姐央求说，闺女，爹想给你姊妹俩续个娘，也好照顾照顾咱家。
姐姐死活不同意，趴在娘的坟头上哭得撕心裂肺，爹思来想去好几夜都没合眼。从那以后，他彻底打消了续娶那个寡妇的念头。
后来，姐姐出嫁时，都时兴陪送自行车当嫁妆，姐姐也想体面一回，央求爹买给辆新自行车。爹圪僦在门口，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哼哧了半天也没吐个利亮话，姐姐知道爹还在记恨她......
一晃就是几十年，爹老得弯腰驼背像个大问号。
爹每次看见我姐姐来看他，就泪流不止，哭得姐姐心如刀绞，姐姐看出了爹的意思，心想，要是爹能有个老伴照顾该多好啊。她抽泣着说，爹，都怪我那时不懂事，没让你......爹，你就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吧！
爹沉默不语，摇摇头，直抹眼泪。这时，姐姐又似乎看出了什么，把我拉到一边说，爹这辈子不容易，你得好好孝顺啊，别让爹恁大岁数了还去捡废品。我顿时委屈得瞪着姐姐，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冤枉。
爹知道身体不行了，就把我姐姐拽到身边，颤颤巍巍的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布包塞到姐姐手里说，闺女，那时爹真的连辆洋车也给你买不起，心里有愧啊。这是爹这几年攒了点体己钱，你就买辆新洋车吧！
姐姐紧紧拥抱着爹，哗哗的泪水落了一地。
閱讀更多 鄭州最前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