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建奎的香港一小時:道歉、悖論與爭議

贺建奎的香港一小时:道歉、悖论与争议

28日,身處輿論漩渦中的賀建奎現身。

12時50分左右,香港大學李兆基會議中心的千人大會堂內,賀建奎現身。

會議中心擁擁攘攘,蜂擁而至的記者互相交談,眼神追逐著一個還未出現的身影。當主持人報出“賀建奎”三個字時,紅色扶手椅上,人們瞳孔微張、眼神發亮,上千雙眼睛聚焦。

這個人站定,會場裡安靜異常。清脆的快門聲此起彼伏。

有記者提問,“如果這兩個孩子是你的孩子,你是否會做這個實驗?”

賀建奎沒有猶豫,“如果是我的小孩有先天缺陷,我會率先做實驗。”

全場譁然,掌聲伴隨著竊竊私語。賀建奎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銀色婚戒閃著光。

贺建奎的香港一小时:道歉、悖论与争议

賀建奎現身香港大學李兆基會議中心 攝影:新京報記者 王清以

“首先我必須要道歉”

賀建奎出現了,伴隨上千雙追問的目光。

48小時之前,這個湖南科學家的名字還鮮有人問津。

如果不是兩天前的一篇新聞、以及由此引發的一場風波,這位科學家此刻應該剛從香港大學李兆基會議中心的千人大會堂內離開。然而這場被外界評價為“瘋狂”的實驗,把他困在全世界的目光中。

12時50分,賀建奎穿著淺色條紋襯衣、黑色西褲,提著棕色的公文包,快步從左側走上舞臺。舞臺很大,站在紅色的背景板前,賀建奎低頭整理講稿。工作人員為他調整話筒,他側頭小聲說了一句“thanks”。

臺下悄然無聲。攝像機和鏡頭都對準賀建奎。人們試圖從賀建奎口中聽到答案: 被改寫基因的孩子怎麼樣了?

他抬頭停頓了幾秒,雙手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襯衣下襬。“謝謝,首先我必須要道歉。”

有生物界人士稱,在賀建奎之前,很多研究者都做過基因編輯的實驗,但被賀建奎命名為露露和娜娜的這對雙胞胎嬰兒,在還是胚胎、沒有被植入母親子宮時,基因就被編輯修改了——讓修改過的胚胎完全發育直到誕生,這是第一次。

實際上,對於基因編輯技術,美國只允許將其用於實驗室科研,英國嚴禁將基因修飾後的胚胎植入到子宮內培育。然而,中國法律雖然禁止克隆人,卻沒有明確禁止基因編輯。對於這一技術的應用,中國法律存在空白。

人們想從他口中得到真相和解釋。

賀建奎發表演講時稱,共8對志願者夫婦進入試驗,有1對中途退出,均為父親HIV陽性,母親HIV陰性,研究團隊對大約30個胚胎中70%進行了基因編輯。

現在,露露和娜娜已經健康出生,“檢測之後發現結果符合預期,兩個基因序列得到預期效果的改善”。

賀建奎還表示,雖然基因測序發現了一個潛在的脫靶風險,但是距離其他的基因都很遠,“之前我們發現過這個問題,也告訴過嬰兒的父母”。

但,孩子的選擇呢?中國醫學科學院人文學院院長翟曉梅曾通過媒體質疑“為何直到孩子出生,公眾才知道這項研究的存在?”

賀建奎迴避了這個問題。他只說,孩子家人是在完全自願的情況下進行的實驗。“我們並沒想要控制孩子未來的生活,他們的未來可能有不同的潛力可以發揮出來。”

“總要有人走這一步”

事情似乎出現了悖論。

曾有科學家提出疑問,這對雙胞胎的父親是艾滋患者,母親是健康女性,本就可以通過更為安全便捷的方式避免感染上HIV,為什麼還要通過基因編輯,來承受未知的風險?

這是一個逃不開的問題。27日,有媒體在南科大賀建奎研究室官網發現了志願者知情同意書。據知情同意書披露,項目經費來自南方科技大學,項目目標在於“生產”免疫艾滋病毒嬰兒,研究團隊將對嬰兒進行至少18年的健康隨訪。

此外,同意書上還顯示,項目組承擔了每對夫婦28萬元的試驗費用。

實際上,賀建奎的實驗對象都來自「白樺林」,一個總部位於北京,專注艾滋病人幫扶的公益組織。組織負責人白樺稱,去年5月,賀建奎曾公開招募受試者。得知項目免費,近兩百個艾滋家庭前來報名。

白樺稱,艾滋患者和病毒攜帶者並不能在國內進行試管嬰兒手術,而想要徹底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去國外至少需要數十萬的花費。

賀建奎沒有回應太多資金的問題,他提起了自己的一段經歷。他說,他曾去過艾滋病村,有30%的孩子都感染了艾滋,這一情景令他震驚。而他現在做的事,能夠幫助百萬個可能感染潛在疾病的人。

“總要有人走這一步,不是我,也會是其他地方的什麼人。” 賀建奎曾在回應視頻裡說。

贺建奎的香港一小时:道歉、悖论与争议

賀建奎接受記者提問 攝影: 新京報記者 王清以

對自己“很驕傲”

從現場表現看,爭議並沒有對賀建奎產生太大影響。他說,對自己的實驗“很驕傲,我是在挽救生命。”

在此之前,賀建奎的履歷堪稱光鮮。2006年,在獲得中國科技大學近代物理學學士學位,賀建奎前往美國萊斯大學讀博,又前往斯坦福大學進行博士後研究,期間師從美國科學院院士斯蒂芬·奎克教授,從事基因測序研究。

有人說,賀建奎陷入的這場輿論風暴,是他自己一腳主動踏進去的。風波源起48小時前的一則網絡報道。這些圖文內容統一時間發佈,宣傳痕跡濃重。

早年接受採訪時,賀建奎堅信“學者就應該堅守清貧”;然而,從斯坦福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後,賀建奎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改變也許源自賀的導師——斯蒂芬·奎克教授,不僅是世界基因測序領域首屈一指的頂級科學家,同時是擁有三家上市公司控股權的億萬富翁。

後來,賀建奎說:“學者不一定堅守清貧才能有成績,學術研究到商業應用,對於我來說才是最擅長的事情。”

會議最後,坐在舞臺中央的賀建奎,不太合身的襯衣袖口幾乎蓋住半個手背。

但先前採訪過他的記者回憶,賀建奎本人很溫和,不是誇誇其談的人,甚至在採訪結束後,幾乎想不起來他的面貌。“因為他口才不太好,實在難以引人注意,他似乎更像一個技術宅。”

13時50分,賀建奎走下講臺。香港烏雲籠罩,窗外落著細雨,人群散去。

謝幕後的賀建奎會做什麼?無人知曉。然而,這兩名女嬰的一生,從出生開始,就註定無法迴避無數目光。

新京報記者 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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