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書影君
01
我一直都有一個夢想，駕駛著一輛房車，與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暢遊世界各地。
以車為家，以海為庭，日出而行，日落而息。面朝晨光、身浸餘暉，每天打開窗戶，都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想一想就美妙無比。
有一部美國影片，就展現了這樣的房車旅行生活。
片中的老兩口，駕駛著一輛房車，從美國馬薩諸塞州出發，一路向南，沿途重溫幾十年婚姻生活的點點滴滴。
可是，影片的主題卻無關浪漫。相反，很悲涼。
影片的主人公老兩口，他們已經年近八旬，而且都是病人。
影片海報
丈夫是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記憶時常中斷，妻子是癌症晚期患者，經常腹痛嘔吐。
他們為何不顧身體狀況，執意走上這條坎坷的房車之旅呢？
看完整部影片，我才明白，這哪裡是一部浪漫冒險的公路片，分明是一場感人的尋愛之旅啊！
老兩口在旅途中，尋找彼此持久的愛，以及時刻都在思考著一個問題：人到晚年後，如何在歲月面前，保持最後的尊嚴。
它就是2018年2月上映的美國影片《愛在記憶消逝前》，豆瓣評分8.2分。
02
影片根據邁克爾·薩度裡安的小說《The Leisure Seeker》（尋閒者）改編，由意大利導演保羅·維爾澤執導。
身患阿爾茨海默病的丈夫約翰·斯賓瑟（唐納德·薩瑟蘭 飾），與身患癌症的妻子艾拉·斯賓瑟（海倫·米倫 飾），一個常年住在醫院，一個常年住在養老院。
如果按照常規，兩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將在最後的時光裡，與冰冷醫療器械為伴，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旅程。
可是，妻子艾拉偏偏不想這樣。
她趁女兒和兒子不在身邊，與丈夫約翰一起，駕駛家中的那輛1975年的老爺房車"尋閒號"，啟程駛往生命最後的終點，一路追尋曾經的生命過往。
片中飾演主人公的演員，是兩位赫赫有名的老戲骨。
唐納德與海倫·米倫
唐納德·薩瑟蘭，今年已經83歲，從影半個世紀，2017年獲奧斯卡理事會獎。
海倫·米倫，73歲，英國女演員，女爵士，飾演女王專業戶。
2006年出演歷史劇《女王》，飾演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
獲得了包括奧斯卡在內的26個最佳女主角獎。
兩個年齡均已邁入老年人行列的演員，出演本片，多少有一些情感共鳴吧。
03
丈夫約翰是大學文學教授，也是作家海明威的忠實粉絲。
他時常想不起妻子艾拉和兒女的名字，卻對海明威所有文學作品張口就來。
他會纏著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談論海明威，比如餐館招待、加油工、養老院老人，不管對方是否感興趣。
這種境況總是使艾拉異常尷尬，需要不停地向對方解釋道歉。
類似的尷尬甚至危險，還有很多，約翰會把艾拉遺忘在停車場，自己獨自開車離開。
也會突然就不認識艾拉，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
甚至在一次他們遇到劫匪時，約翰由於意識不到情況危險，居然還在糾正對方的語法錯誤，結果被劫匪打了一巴掌。
這種因遺忘甚至痴呆造成的麻煩，每一天都在困擾著艾拉。
她每一次都會被約翰麻煩的情緒失控，但看到約翰茫然無助的神情時，艾拉又會瞬間心軟，將丈夫拉在自己懷裡安慰。
誰讓他是一個病人呢。
04
這是一部公路片，也有夕陽、海灘、棕櫚樹林，但這一路上的迷人風景，只是他們人生最後時光的背景色。
在面對死亡的旅途中，約翰和艾拉一起回顧彼此相伴的一生。
第一次相遇、彼此相愛結婚，有了第一個孩子、全家每一次的旅行，有過一次次爭吵，又一次次和好。
在房車營地裡，艾拉打開幻燈機，一遍遍地播放著他們家庭的老照片。
但許多時候，約翰已經記不起照片中的人是誰，全靠艾拉幫助解釋。
一次，約翰詢問艾拉照片中的某人是誰，艾拉告訴他，那個朋友已經過世多年了，約翰露出了苦澀的笑。
他第一次認真地對艾拉說，"在那個時候來到時，你要替我把手指放在扳機上，然後親吻我，我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艾拉明白丈夫說的是什麼意思，她苦笑卻還不忘幽默一下："不要在客廳就好。"
05
約翰的狀況時好時壞，時而清醒，時而迷惘。
他總是在推開車門的一刻，茫然地問艾拉，這是哪裡。
他們唯一一次住在賓館裡，一大早，約翰哼著歌，打領帶與艾拉吻別，說，我會在老時間回來的。
艾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約翰已經推門走到走廊，但他立刻又回頭，迷惑地問艾拉，這不是我們的家啊。
約翰的思維，又回到了年輕時上班出門的那一刻。
類似的場景不斷重複，約翰的身體一直在房車內、在艾拉身邊，但他的意識，卻彷彿乘坐著時空穿越飛船，在兩個人四十多年的相伴歷程中來回穿梭。
時而回到了與艾拉剛剛結婚的時刻，時而又回到他們孩子剛剛出生時。
約翰他會在上一刻與艾拉談論喝茶，但下一刻就會大驚失色，因為他想起好像把年幼的孩子獨自留在了家中。
儘管他們的孫輩，都已經高中畢業好久了。
06
儘管年華已逝，儘管神志不清，但他們彼此卻都還懷有對對方強烈的佔有慾和嫉妒心。
約翰總是耿耿於懷艾拉當年的初戀男友，並在一次犯病時，拿著獵槍逼艾拉去找到對方，
因為他要算賬。
儘管對方住在養老院，已經神志不清，連眼前的艾拉是誰都不知道。
而約翰在另一次犯病時，把艾拉當做了年輕時與他有曖昧關係的女鄰居。
艾拉感覺自己被欺騙了幾十年，一怒之下，打車將約翰送到了最近的一家養老院，扔下行李後轉身離開。
但只一轉眼，艾拉便又將茫然無措的約翰接回了房車。
畢竟相伴近半個世紀了，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原諒呢？
病魔與理智，時刻爭奪著約翰大腦的控制權。約翰時而紳士風度十足，與路人侃侃而談海明威作品的社會意義，但一轉眼，他就會在出租車上小便失禁。
艾拉也總要隨時面對約翰的角色變化，時而是一個陌生人，時而又是一個最親近的人。
兩個人總是迷戀對方年輕時的模樣，因為那麼年輕，那麼美好。
在又一次犯病時，約翰走到妻子床邊問到，"你好，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妻子艾拉，她22歲，是個金髮碧眼的大美女。"
艾拉也在被糊塗的約翰折騰得精神崩潰時痛苦地說，"我的約翰是一個年輕的教師，他很優雅、英俊，受過良好教育。
你把他偷走了，你把他還給我！"
07
歲月不留情，時光催人老。
對於過往美好的眷戀，以及面對殘酷現實的不堪，每一個人都無法從容面對。
艾拉已經是癌症晚期，她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長途奔襲。
一次次的嘔吐，一次次的腹痛甚至暈倒。
可惜，深愛艾拉的約翰，因為自身病情的原因，已經無法察覺。
在他們終於到達海明威的故居後，艾拉昏倒在地，被緊急送往了醫院。
約翰找不到艾拉，卻又想不起來他要求助什麼，直到他看到遺落在地上艾拉的手包，才想起他要尋找他的妻子。
在醫院裡，醫生嚴肅地為約翰解釋了艾拉糟糕的病情，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
但約翰已經毫無概念，只在重複一句話，我的妻子呢？
在病房，約翰將艾拉"救"了出來，兩個人一同偷偷逃回了房車。
艾拉已經身心俱疲，一生的優雅擋不住病魔的摧殘。
他們已經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艾拉無法容忍自己成為現在這個樣子，無法容忍高雅紳士的丈夫約翰甚至連小便都無法控制。
她覺得，已經到時候了。
艾拉在等約翰喝下過量的安定並熟睡後，表情平靜地在燈下，留給了兒子女兒一封信。
喝下過量的安定，發動汽車引入尾氣，任由廢氣瀰漫整個車廂。
然後，艾拉依偎在已經熟睡的約翰身邊，從容地閉上了眼。
08
海明威是影片貫穿始終的一個主題。
海明威是一個傳奇，他的小說充滿硬漢氣質，代表著一種絕不妥協的精神，卻又在62歲時，用獵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約翰崇拜海明威，他們這一趟旅行的終點，就是位於佛羅里達群島最南的基韋斯特，海明威的故居。
在小說《老人與海》中，有一句經典臺詞：你可以毀滅我，但是不能打敗我。
艾拉選擇與約翰結束已經狼狽不堪的生命，正如同海明威用獵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決絕。
在留給兒女的信中，艾拉寫道，我沒有時間了，我不能讓你的父親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們總是在一起。
這是我們最後的完美假期，也是我們快樂的結局。
這個選擇，是艾拉與約翰的最後尊嚴，在他們的心目中，恐怕也藏著如此的信念：我們的生命，最終還是由我們自己來做主！
寫到這裡，我想起了木心先生的一句話：歲月不饒人，我又何曾饒過歲月？
這種人生態度，恐怕是一個一生孤傲的人，在面對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生死規律時，
最後可以保持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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