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山上,整座山雲霧繚繞,隱隱約約可見一座宮殿隱於山頂。
玄元山自存在開始,便是人們望而生畏的地方,傳聞裡面有無數珍寶,不過卻沒有任何人敢肖想與染指。
因為裡面有修道者,且道行高深,世代相傳,且每代傳人都乃天選之子。
修道者自古以來便是令人敬畏的對象,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貧民百姓。
玄元山四季如春山青水秀,隨處可見各種已生了靈智的動物,還有各種引人入勝的風景,各種珍品樹木,罕見花朵應有盡有。
山頂不是凸出狀的,而是一塊佔地十分廣闊的平地。
那座宮殿處於正中央,四周被樹林環繞,而最東面整整齊齊的樹林似缺了一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田,五顏六色的鮮花爭相怒放,不時有清風拂過,一片搖曳,蝴蝶旋繞婉轉,隨處可見。
花田中央一與花齊平的玉石上,閉目的男子緩緩睜開眼,長長的睫毛似周邊飛舞的蝶翼,眼裡似包羅萬象又似空無一物。
一襲白衣從花田上空掠過,轉眼間又回到花海,手裡提著一個水壺,細細澆灌著這滿地的花朵。
眉眼中滿是柔情,像是在照顧自己的愛人。
玄元山的守護者,他們被上一任的守護者從山下帶到山上,履行著自己的使命,修行期間除了那一次必要的,其餘時候便不能下山,然而也沒有多少人會選擇下山,因為下山便意味著要面臨生老病死,而在山上即使無法得道昇仙也能長生不死青春永駐。
如若非要下山,便必須等到下一任守護者完成任務便可自行選擇去處,而下一任天選之子要在多少年後出現誰也不知道。
為了天下黎民百姓祈福,完成法事,那是每一任天選之子所必須完成的任務。完成了法事便可回到山上代替前一任守護者成為新一代的守護者,繼續修行,而前一任守護者便可選擇繼續修行或者漂泊四海遊歷天下。
那一次,他肩負著任務下了山,順理成章地住進了皇宮,那時離祈福之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至於當時為何會早一個月下山,他也不太清楚,他只是觀測星象,得到指示,才下了山。
皇宮裡的人見了他從裡到外都透露著尊敬與畏懼,就連皇帝也是對他禮讓三分,給他安排了住處便忙著去準備祈福的相關事宜。
剛開始幾日一切都很平靜。直到有一天,門外傳來無助的哭泣聲還有女人尖酸刻薄的惡言,他推開門走出去,看見一個女孩被人推倒在地,全身狼狽不堪,白淨的臉龐上還有紅色的手印,明顯小了的衣服下各種傷痕若隱若現,新舊皆有,好不駭人。而那衣著華麗的女人和身旁助紂為虐的宮女太監們在他出來的那一刻便匆匆離去。
他走過去扶起那個女孩,打量了一下約莫十七年華,大眼睛掛著淚一眨一眨的,眼裡滿是害怕與無助。
“姑涼若是不介意,進去在下為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多謝道長”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答應得挺乾脆。
他住的地方乃雲亦宮,很大,因他的要求,那些宮女太監每日除了打掃衛生做飯便不會在裡面多待,他向來喜靜,也不喜歡前擁後簇的侍奉,再加上那時已經是黃昏之時,雲亦宮便只有他一人。
那小丫頭一進去便和變了個人似的,眼裡的害怕瞬時消失不見,眼珠子咕嚕嚕轉的處處透著古靈精怪。
東看看西看看,不過倒也規矩,看見他從玄元山上帶下來的稀奇玩意兒也沒有亂動。
有趣的丫頭。
白清帶著她到院子裡坐下,拿出上好的靈藥,為她上藥,他是修道之人也沒人和他說過男女有別什麼的,自也不避諱,那小丫頭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小丫頭變臉倒是挺快”
“你是玄元山來得道長是不?”
“恩”他頓了一下,又問道“你,為何不懼怕我”
“母妃說過,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最險惡的便是人心,什麼妖魔鬼怪仙什麼的都沒什麼可怕的,嘶~‘’小丫頭疼得呲牙咧嘴。
“恩也沒錯”白清不自覺放輕了力氣。
“你是公主?叫什麼,為何還會受欺負?”
“皇宮裡公主皇子什麼的一大堆,母妃不受寵,沒有強大的母族過的也就比下人好一點,有時候連下人都不如呢”
“噢,我叫清歡”清歡似是忽然想起她還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又道了一句。
“清歡……”白卿細細斟酌了下。
“可是人間至味是清歡的清歡?”
“是的”清歡歪了歪頭,“那你叫什麼”
“白清”白清淡淡應了一聲,專心地給清歡上藥,傷口大多在手臂上,其他地方的傷他看不見也不會上。
“可有什麼寓意?”
“可能師父是希望我內心像白色一樣純淨無暇同時又雙目清明看透世間又不為之所汙濁吧”
“哦。那你怎麼不叫白淨呢,還能淨化世間汙濁呢”清歡思考了好一會兒,對著白卿眨了眨眼,痞裡痞氣地道。
白清一噎,他簡直不知道這皇宮還能養出這號伶牙俐齒的人物,不過似乎要比膽小怯弱要好一些。
“白清道長,你長得真好看”
“恩?”他可沒從這丫頭的眼中看出愛慕,這語氣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我就是誇你一下,沒別的意思”清歡似是聽出了他的意思,笑了笑。
“你和外面那些女人似乎都不一樣”外面那些女人甚至還有男人,在看見他之後眼裡都是驚豔然後便是愛慕同時又有些畏懼。
“呵呵”少女掩嘴笑了笑,“我若是獨獨愛上了一個,那天底下那麼多俊俏的男子可不就沒我的事兒了?!”
“這可不是本公主想要的~”
白清嘴角不可抑制得抽了抽,“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白清看這丫頭頗有志氣的樣子,嘴角似有了些弧度。
“不過……”清歡垂了垂眸,語氣有些低落。
“自由這個東西,恐怕我這一生也得不到了,待我成年後,為了國家利益父皇定會將我遠嫁他國,與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過一生,還有可能要與很多女人爭一個男人。。”
“再豪華的籠子又如何,不還是籠子,我想要的不過是一片廣闊的天空。”纖細的食指在桌上畫著圈圈,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
以他的身份將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帶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他也的確有這個想法,不過當時並沒有說。
之後,宮裡的人大多都知曉清歡公主與白清道長走的近,欺負她的人也有所收斂,不過說的話更難聽了,而小丫頭也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清歡把握準了宮人離開雲亦宮的時間,沒事兒就愛往雲亦宮跑,剛開始還比較客氣,熟了後便沒事兒就調戲調戲白清,當然只言語上的。
白清只無奈地搖搖頭,叫她別鬧。
漸漸的,他習慣了身邊不時有個貧嘴的小丫頭,倒也給他單調的生活添了一筆不那麼單調的顏色。
一個月的相處,白清便欲發堅定要將她帶出宮的想法。
後來,祈福完後,他便向皇帝以收徒的名義討要了清歡公主,用一個不受寵的公主與天選之子牽了線皇帝自是高興的。
“這是什麼?”清歡捏著脖子上的玉簡,入手有些細潤。
“看著挺適合你的,就送給你戴著了。”這玉簡是他師父給的,也沒說有什麼用,就叫他戴著,然後便不再多說。
“是嗎??”懷疑的聲音響起。
白清低頭便對上了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又聽她道“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麼不好的企圖吧~”
白清一挑眉,伸手作勢要拿回玉簡。
“哎!!送出去的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清歡從他手下竄了過去,轉頭瞪著他。
白清只低笑了聲,便道“明日我便走了”
“走了更好。”清歡愣了愣,轉過身背對著他,不禁紅了眼。
“你與我一同離開"
“可是。。我的母妃怎麼辦,你可以帶走我,可是你並沒有理由帶走我母妃。”
“你跟我走那麼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才會對你母妃有所忌諱,況且你馬上就要成年了,到時候你遠嫁他鄉你母妃又如何能安心”
“說的是呢”少女想了想,眉眼彎彎,彷彿春暖花開。
因清歡要收拾東西和她母妃告別,便又耽擱了一日。
他萬萬沒想到,有人竟然敢在晚宴上對他下媚藥,而那個人,是皇帝最寵愛的七公主,性格嬌縱蠻橫不知天高地厚。
當晚他全身燥熱,身體裡似有一團火,若不是他剛剛做完法事,身體靈力有些虧空,區區媚藥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可是沒有如果。他他跌跌撞撞回到雲亦宮,一開門便見小丫頭在院子裡雙手撐著一點一點的頭困的不行的樣子,看見他便眉眼一笑,搓了搓睡眼惺忪的眸子。
本就中了媚藥的他有些把持不住,只啞著嗓子說了句“快回去”便雙眼眩暈得回了寢宮。
清歡自小在宮中長大,又如何看不出來他的不對勁,著急得跑進去,剛一進門,便被撲倒在地上,看著身上撕開自己衣服已經毫無理智可言的人,她鬼使神差沒有反抗,她知道,她內心是自願的。
炙熱的淚珠從眼角劃出,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白清。
第二日,白清從床上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身無寸縷,屋裡瀰漫著一種特殊的氣息,悶悶的。清歡在床的一角裹著被子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各種歡愛的痕跡若隱若現。
他不禁有些愣神,自己昨晚。。只一想,他便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會負責的”
“我對你來說,僅僅是責任嗎?”清歡雙眼看著他又彷彿沒看他,輕聲道。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靜默不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或者說愛?他不知道愛是什麼,也沒有人告訴過他,他自小便被師父帶到玄元山上,接觸的也都是修道方面的事。
清歡看他靜默不語,有些瞭然地將頭埋入膝蓋,身影莫名有些孤寂“好,我知道了”
“你好好休息”他心底莫名有些煩悶,不是因為清歡而是因為他自己。
他將媚藥之事告訴皇帝,皇帝害怕得罪玄元山,當即毫不猶豫將七公主遠嫁他國,哪怕那是他最寵愛的公主,在利益面前也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皇家人慣是無情。
再次見到清歡,便是出宮那日,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大大咧咧地向他招手大喊白清道長。
經歷了那事,他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對待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
他只知道他不討厭,可是不討厭就是喜歡嗎?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馬車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一路顛簸,氣氛有些微妙。
他只好閉目養神,以逃避尷尬的氣氛。突然一陣破空聲,對面的人毫不猶豫地撲在他身上,銳器刺破皮肉的聲音突兀地想起,而那刺客在那一瞬間已被他一掌拍了出去。
車外響起各種打鬥聲,乒乒乓乓。馬車裡彷彿一瞬間凝固了時間,他看著刺眼的鮮血從清歡口中漫出,胸口上那一抹刺眼的紅暈如此突兀。
他張了張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我不需要你幫我擋的,你怎麼這麼傻。
“白清,我喜歡你”失了血色的唇瓣張了張。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便時時刻刻都想見到你,咳咳”鮮血不斷從口中溢出,與蒼白的臉色各成一方。
“母妃說,愛一個人最是容易迷失自己”
“咳咳,可我不後悔。。”
“你先別說話,你不會死的”他將她抱在懷裡,有些無措地用手虛捂住她的嘴,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在騙她還是在騙自己,那傷口刺入心臟有多深,又如何能活的下來。
縱使他有靈力,可也沒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我知道我,,咳咳,,活、不了了”
“我只希望,,我下一世,,我能承蒙你的喜歡”雙眸有些無力得合上,晶瑩的液體穿過睫毛劃過臉龐,劃出一條溝壑。
昔日活潑可愛的人兒,這一刻竟變得如此安靜,靜的有些可怕,懷中的人嘴角微勾,彷彿在安睡,如果能忽視那鮮豔的紅與淚痕的話。
他的心臟彷彿被人捏住一般,悶得喘不過氣,遍佈四肢百骸。
他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卻再也沒有人與他踐行,這代價未免太過於沉重。
刺客無一活口,世人唏噓不已,皆道玄元山的道長殺人不眨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宣洩,宣洩著自己的憤怒,對自己的,對他人的。
那些刺客自是別國的,若是他死了,必回引起本國人民的恐慌,民心不穩,最是大忌。
他抱著一具屍體回了玄元山,親手為她種下一片花田,將她葬在那裡,日日照料著那些鮮豔的花朵,就像昔日的她一樣,明豔動人。
她說過,她喜歡鮮花,各色各樣的鮮花,他也答應過會帶她去看,可是,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他會守著那片花田,陪著她,永生永世。
不知是何緣故,那裡的花朵開的格外豔麗,每到她的忌日,便會有成千上萬的蝴蝶環繞在周圍,久久不肯離去。
他的師父在見到他抱著一具冰涼的屍體回去的那一刻,目光復雜,搖了搖頭,“果然,世間最難渡的便是情劫,你我,都一樣吶”
“劫是麼,,劫啊。。”他抱著屍體的手有些顫抖,喃喃道。
在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師父,可能是下山了吧,現在,恐怕已經是一把黃土了罷。
他永遠不會死去,他是在懲罰他自己,在千萬個日夜中遭受相思之苦。
他什麼都不想,只想默默的守著她,哪怕,只是一具屍體。
幾千年過去,每一任天選之子都知曉,他們有一位師祖,放棄了別人夢寐以求的晉升上仙的機會,一個人守著一片花海還有一塊極為寶貴的玉簡,誰也不能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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