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當你來到上海的外灘,可以看見黃浦江中有許許多多的輪船,有的停泊著,有的往來行駛,有的靠在碼頭上裝卸貨物。你還可以看到,在我們自己的船上駕駛的是中國人,水手也是中國人。在外國的輪船上,升掛著我國的五星紅旗,駕駛室裡站著我國的引水員。——我們是自己國家領海、河流、港口的主人。

可是,在解放以前呢?我國的輪船,很多是由外國人駕駛的,外國輪船可以隨意進出中國的港口,他們在黃浦江可以橫衝直撞,撞翻了我們的船隻,可以逍遙法外,也不受中國法律的制裁。你覺得奇怪嗎?不信,請你讀讀下面這個痛心的故事。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1875年2月28日,拂曉前,招商局的“福星”輪從上海出發,駛出長江口。剛到佘山洋附近,船長得到值班水手的報告:海上起霧了。他急忙披了衣服,來到甲板上,果然白茫茫一片。根據航海經驗,他相信這場霧不會太久,但也得采取必要的措施。於是,他馬上下命會,囑咐幾個外國駕駛員慢慢行駛,又叫水手拉響氣笛,防止與海上其他船隻相撞。

船長在羅盤前看了會,又瞭解了一下駕駛的情形,覺得沒有什麼問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上午十時左右,船安全地駛到了黃海,霧也開始消散丁。半小時後,只見海水漸漸地發黑,船已駛近山東半島外的黑水洋了。

這時,在甲板上瞭望的水手,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陣引擎聲,透過淡薄的霧氣,看到了一艘輪船的黑影。船長來到甲板上,用望遠鏡向前探望。果然有一艘沒有按照航線行駛的大輪船逼近了。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福星”輪趕緊拉響氣笛發出警示,讓對方緩駛。可是對方來得很快,來不及減速。轟然一聲,兩隻船相撞了!“福星”輪的右舷被撞了一個大洞。水手們趕緊割斷繩纜,放下救生舢舨。船上秩序混亂了,大家爭著往舢舨上跳。第二隻舢舨還沒有落到水面,大船就沉沒了!

闖禍的輪船是英國怡和洋行的“海洋號”,船體堅固,一無損傷。更令人氣憤的是,看到“福星”輪危急,“海洋號”只放下一隻救生艇。遇難者紛紛泅過去,可是艇上的水手要先救白種人。有幾個中國人用手攀住了艇邊,卻被水手又推回到水裡!直到五個白種人都上了船,才救起一些中國人。

當天晚上,“海洋號”駛入上海港。船長勃朗見到撞沉的是招商局的輪船,認為事情並不太嚴重。他先到怡和洋行,跟總辦商量好後,就一同到了英國領事館去。

在會客室裡,領事麥特赫斯脫接見了他們,聽了勃朗的報告後,他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膀道:“朋友,按照英國刑事法,你至少被判無期徒刑,還得照命案辦理,按船重每噸賠十五個金鎊。不過……”

勃朗不等他說完,就說道:“不過在中國海上,情形不同。我們可以說招商局輪船有問題,責任不完全在我們!”

“當然,”麥特赫斯脫說道,“在中國,又在上海租界裡,我們享有領事裁判權,總是特殊一些。”

三個人又鬼鬼祟祟地談了半天,麥特赫斯脫最後說道:“好吧,看招商局如何交涉吧!”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招商局的總辦唐景星聽到“福星”輪出事的報告:整個輪船連漕米、木料全部沉沒,死難者達六十三人。起初他認為很嚴重,但聽說是被怡和洋行的“海洋號”撞沉的,不禁又躊躇起來,覺得事情難辦了。

死難的六十三人中有江浙海運員二十三人,客商九人,其餘是水手,火工等。在船上工作的外國人,只有機師一人遇難。死難者的家屬得到噩耗,又悲痛又氣憤,紛紛到招商局,要求向英國人提出嚴重的抗議。唐景星認為事關洋人,不能擅自處理。他只寫了一封信,差人送給“海洋號”船長勃朗,徵求他的意見。豈知勃朗已有英國領事為他撐腰,對來信置之不理。

唐景星不見勃朗回信,死難者的家屬不斷地來到招商局施壓。有的要求發給撫卹金,有的要求懲辦肇禍者。尤其是水手和火工的妻子兒女,生活無依無靠,每天坐在招商局門口啼哭。唐景星只得上稟李鴻章,請示如何辦理。李鴻章認為七千二百擔漕米和六十三條人命固然不是小事,但總不能因此而惹惱了英國人。所以他不主張用外交方式解決,而是向上海英國領事法庭起訴。由外國人自已處分闖禍的人。

外國人在中國闖禍,中國人的生命財產受到極大的損害,卻無法制裁,而要到外國領事前告狀,這哪有公理,哪有道義?為什麼中國人的生命財產,會這樣沒有保障?這得從頭說起。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1842年鴉片戰爭後,英國強迫清朝政府簽訂了南京條約,上海被闢為通商口岸。當時英國侵略者提出要建立外國人居留區,圖謀佔領一部分土地。無能的清朝官吏以為華洋分居可以避免糾紛,於是在1845年,上海道臺宮慕久和英國領事巴富爾訂了所謂“洋涇浜地皮章程”,英國人就得到黃浦江以西、李家莊(今北京東路)以南、界路(今河南中路)以東、洋涇浜(今延安東路)以北共八百三十畝土地。侵略者以造房舍為名,強迫中國人將土地永久租給他們,這就是上海租界的開端。最初在這塊居留地內,只限外國人居住,後來他們又浙漸越到界外築路造屋。

1849年,法國又掠奪了洋涇浜角一塊土地為租界,美國也奪得虹口一帶大片地方。

到了1853年上海小刀會起義後,這三個侵略者乘清朝政府無暇顧及又趁火打劫,不但擴大了租界範圍,更攫奪了政權、警權、司法權。租界裡有不受中國管轄的行政系統和法律制度。租界地盤了,後來英、美租界又合併為“公共租界”,租界裡的中國居民都受外國人管轄。他們設有工部局、巡捕房、會審公堂等統治機構,壓迫、剝削中國人民。外國人在中國土地上犯了法,中國官廳是無法千涉的。上海租界裡設立的領事法庭,名義上是審理外國人和華洋之間的民、刑案件,其實是包庇外國流氓、鴉片販子和一切罪惡活動的機構。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6月15日,領事法庭審理“福星”輪沉沒案件,由麥特赫斯脫親自主審;美國領事陪審,當時的上海道臺馮焌光也到庭。遇難者家屬也得到許可到庭。法庭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辯論。

“這次失事完全是由於海洋號錯行航線,要求被告負責賠償卹金六萬三千兩。”招商局的律師向法庭提出控訴。

“那天有霧,輪船不能掌握航向,發生不幸事件,本人無法負責。”被告勃朗把眼睛朝上一翻,傲慢地為自己辯護?

原告請來的中國律師立即駁斥道:“撞船的時候,大霧已經消散,而且福星輪早就拉了氣笛。按照航海規則,海洋號由北向南,福星號由南向北,應該是兩條平行線,中間相距三里,海洋號如不向左改道,是決不會發生事故的。”勃朗被駁得無話可說,尷尬地冷笑了一聲,象討救兵似地轉過臉望著他的辯護律師。

他的辯護律師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怪聲怪氣地說:“中國輪船質量很差,不堪一撞;船員的駕駛技術也很低劣,不能在緊急關頭及時避開……”

他的話剛剛講完,旁聽席上引起了一陣喧譁。

原告的律師反駁道:“福星輪是用七萬四千兩銀子向英國購買的,至於駕駛員,有六名是外國人。”原告律師的話,又引起了一陣喧譁。勃朗和他的兩個辯護律師,這時都把頭低了下去,滿臉緋紅。

麥特赫斯脫看到這種情景,心裡十分焦急,腦筋一轉,想出了一條“緩兵之計”,隨即宣佈道:“在遇難的六十三人中,有一名是白種人。根據條約,白種人不能與華人一起判決。為此,法庭宣告本案延期審判。”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第二次開庭日期遲遲沒有宣佈,而停泊在黃浦江中的“海洋號”,卻被海關的英國籍關員故意放走,悄悄地逃離了上海。破告不知去向,誰來賠償損失呢?死難者家屬又氣又急,再到招商局去質問。招商局門口擠滿了人,唐景星派了一個代表出來搪塞,用花言巧語欺騙大家。死難者家屬中有個老人對大家說:“跟招商局談不出什麼結果!他們怕洋人,咱們

不怕!我看,還是大家齊了心,到英國領事那裡去講理吧!”

老人剛說完,大家眼著說:“對!找英國人去算帳!”“我們不怕英國人,我們去!”那個代表一看卻慌了,生怕鬧出事來,急忙勸道:“各位不要急,我們招商局一定會交涉到底,萬萬不要鬧到領事館去。”

那個代表急忙回去將經過情形跟唐景星談了。唐景星連忙去見上海道臺。於是馮焌光和唐景星這兩個靠外國人撐腰升官發財的可憐蟲,便一同去見麥特赫斯脫,卑躬屈膝地要求他下一個“公道”的判決,以免激起民變。麥特赫斯脫也深深知道上海人民反帝情緒很高,答應可以考慮。

又隔了一個多月,第二次開審時,死難者家屬很早就到了庭上,但是守門的巡捕見人愈來愈多,就將大門關了,不準再進去,因此還有二十多個婦女孩子被擋在外面。

開庭之後,審判人員、原告和律師都到了,缺少的就是被告。審判官不管被告在不在場,居然宣佈開審。律師們經過一番辯論,死難者家屬就當庭責問領事:為什麼放走“海洋號”?麥特赫斯脫卻狡辯說:“被告人是海洋號船長勃朗,而不是輪船本身,所以不能禁止輪船出航。至於勃朗是否在船上,本人無權過問。”

這一來,死難者家屬幾乎哄起來,連幾個外國律師也連連搖頭。麥特赫斯脫髮窘了,他藉口午餐時間到了,宣告暫時遲庭,以便另謀詭計!

「往事難如煙」上海外灘的六十三條人命案

下午繼續開庭,卻想不到麥特赫斯脫馬上就宣佈判決書:“我們對於這件案子,覺得很難於判決,現在經過仔細考慮,判決如下,此次生命喪失,顯然是由於海洋號船長的過失所致,所以我們的判決是:該海洋號船長立賠償原告所受損失;其中一萬一千兩付給死難者家屬,海運員每人三百兩,水手、火工每人一百兩。”

可是勃朗早已隨著“海洋號”離開上海,如何執行這項判決呢?死難者家屬要求麥特赫斯脫回答,如何支付賠款?他卻冷淡地表示:他沒有執行的權利,所以不能強制執行這一判決!

家屬們不肯退庭,可是一群武裝巡捕衝上來,用槍和棍子強迫他們離開法庭。結果,還是招商局得到李鴻章的批准,在每年漕運用款內提出二千四百兩銀子,撫卹海運員。兩年後,經過中國官方向英國領事多次交涉,才向“海洋號”追到三千多多兩銀子,分給死難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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