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文化印記 寧遠堡村的車倌

過去大車對於生產隊來說是重要的生產工具,就是那種有牲口駕轅,還有拉套的那種大車,兩個膠皮軲轆。

趕車的把式叫做車倌。

寧遠堡村的大車都是比較大型的那種,至少是兩套車。就是一匹牲口駕轅,一匹牲口拉套,有時候走長路,或拉的東西多,就要有兩匹牲口拉套,就是三套車了。

我的記憶中,二隊牲口都是騾子和馬,只有豆腐房拉磨的是匹驢。

一輛大車能拉兩千多斤,如果車倌有經驗,拉三千斤也是這輛車。

說起車倌,在寧遠堡村可是個令人神往的崗位,是個有技術、會調教牲口、能掙工分,還充滿挑戰的崗位。

和我一起的小夥伴,好多人都夢想著有一天能當上車倌。

當時每輛車一般都配兩個趕車的,但是正式的車倌只有一人,另一人是副手(跟車的),趕車的時候,跟車的幹什麼活要聽車倌的,分工非常明確。

新手學趕車,必須先當副手,什麼時候能轉正,一切要聽車倌的意見。

家鄉文化印記 寧遠堡村的車倌

二隊最好的車倌是杜伯伯,和我住一個院子,長的身體強壯,紅臉膛,不是太愛說話,但是趕車技術一流。他就是那個別人拉兩千斤,他趕車能拉三千斤的人。

很多小夥子整天圍在他身邊,想跟他學藝,無奈他不愛說話,平時只能模仿他,學的時候就必須上心。

有個姓段的小夥伴,長得濃眉大眼,厚嘴唇。特別喜歡牲口,每天從地裡回來,別人都回家,他卻非要到馬號去,幫助飼養員喂牲口。也奇怪,二隊的牲口,那些騾啊,馬啊,見了他都很聽話。他經常軟磨硬泡的央求隊長要到大車隊幹活,隊上嫌他小,不同意,但是經不住他天天磨,後來終於同意他先幹飼養員的活。

那天出工的時候,他專門跑來告訴我說他不用出工了,隊裡同意他當飼養員了,高興的合不攏嘴。我說,飼養員都是老年人,半夜老得起來,你行嗎?他說只要讓他和牲口打交道,怎麼都行。

他真是很上心,很辛苦,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非常敬業。他當了飼養員沒多久,由於勤快,嘴甜,和別的車倌們關係搞得好,得到一個車倌的青睞,讓他做了副手,他又跑來第一個告訴我,那天我看他簡直要跳起來了。

車倌們的任務是趕著大車做運輸,農忙的時候為生產隊做地裡運輸的活,什麼拉糞、倒土、運種子,秋天從地裡往回拉秫秸杆,反正需要車拉的活都得幹;農閒的時候跑外運輸,一年四季不能閒著,因為那是隊裡收入的主要來源。

當車倌最重要的是必須會調教牲口,會餵養牲口。另外一個重要技術,是在運輸的時候要會裝車,上面講的兩千斤和三千斤的區別就在這裡。

不但要裝的多,還不能累著駕轅的牲口,這就需要掌握以車軸為中心的平衡點。還要考慮是在平地走,還是在山坡地走,裝東西的方法都不一樣,學問大了去了。

車倌是很瀟灑的,只要不碰上有風有雨,裝好車一上路,往車頭邊上一跨,鞭子在懷裡一順,拿出菸袋,點上煙,一路上都舒舒服服。尤其是在張宣公路上走,兩邊都是高大的白楊樹,夏天樹蔭把整條路都蓋住了,太陽曬不著,微風一吹,舒服極了,如果趕上拉的是麻袋裝的東西就更好了,上車躺在麻袋上,車走起來輕微的顛動,就像小孩坐搖籃,一會兒就睡著了。不過這都是跟車的乾的事,車倌什麼時候都不能睡覺。

冬天車倌們可就要受罪了,冰天雪地,在車上坐著,凍手凍腳是常有的事。

車倌用的鞭子是重要趕車的物件,一般都是車倌自己收拾,藤條編的長杆,杆把綁上羊皮條,鞭稍逐漸細下來,編簇著一條長長的軟繩條,繩條是軟牛皮和麻繩分段組合成的,一般是在繩尖上是軟牛皮,在分界線上有幾條紅色的細綢布條。

當鞭子在空中擺動時,宛如一條翻騰的小龍。

會甩鞭子的車倌,甩的聲音極響,有時候能連續甩出連響炮呢。

鞭子甩起來很響,但是絕對不會打在牲口身上的,只是為了給牲口提個醒,讓它別偷懶,或是讓它加把勁。

到山上拉石頭是最危險的活,技術不好的車倌都不敢去,隊裡安排拉石頭也會考慮車倌的技術,差一點的還不敢派去拉石頭呢。

寧遠堡村的採石場在果園東面的東山坡,靠近流平寺,在半山腰上。一般是冬天拉石頭的活比較多,車倌們從山上採石場裝好車後,第一步是要安全的下山,所謂技術活主要是這一步,下到平地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凡上山之前,有經驗的車倌最上心的事情,是要親自檢查一下車後錨杆有沒有問題。錨杆就是安在大車後下方的幾根木槓子組成的連桿機構,一頭要牢固的安裝在大車底部的鉸鏈上,一頭平時順到大車底板上。當下坡的時候,需要提前放下錨杆,將錨杆靠地下一端的繩子拉到後面由副手向後拽勞,車倌在前面趕車,隨時告訴副手"拉錨杆",副手就要用力向後拉,使得錨杆和地面產生摩擦,以便減低大車下坡的速度。有經驗的副手會根據大車下坡的速度隨時調整拉錨杆的力。如果錨杆的繩子拉斷,或是錨杆斷裂,都將是十分危險的。

還有一個夥伴,比我大幾歲,名字就不說了。那時候寧遠堡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老鴉莊中學畢業的,平時穿衣服很注意,小夥子們出來穿的都很整齊潔靜,冬天天氣好時,頭上戴的栽絨帽子都把護耳捲起來繫好帶子。唯獨這位老兄,不太注重儀表,冬天經常戴一頂狗皮帽子,從來沒看他把帽子護耳收起來過,總是一邊在上面翹著,一邊耷拉著。人是極好,愛說笑,只要他在場,沒有別人說話的份。他喜歡唱晉劇,就是山西梆子,沒事了,不管在哪都是那句花臉唱腔:"清早起喝涼水鍛鍊剩體,半夜裡XXX 自找逼滴…..滴依……"。

他就是愛牲口,愛趕車。

那次到姚家莊和榆林去收朝花稈(向日葵稈),是他趕車。需要人跟車去收杆子,他把我叫上了,一路上淨聽他唱"清早起喝涼水鍛鍊剩體,半夜裡XXX 自找逼滴…..滴依……"了。我說挺好聽的,怎麼就這一句?他說這一句就夠了。所以一路上想起來就唱,不知道唱了多少遍,他的嗓子是極好的。

一路上還聽他說了好多笑話,什麼四大窄別、四大疙鄒、四大寬敞…….就都是第一次聽他說的,可惜沒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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