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许多年前,对于生活在秦岭大山里的人们来说,看电影是一件十分奢望的事情。然而,弯弯山道挡不住人们渴望通过电影了解山外世界的脚步,山里人硬是追着撵着电影看的。

当时影片本来就不多,进山的片子就更少了。偶尔有电影进山,那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影片名字,打的有多厉害,黑白的还是彩色的,老早就会传遍十里八乡。一部片子进山,公社放了大队放,大队放了小队放,这个小队放了那个小队放,瘾不过足人们是舍不得放其出山的。

好不容易盼到演电影的日子了,乡亲们郑重其事的程度可想而知。家长们专门安排孩子们后晌在家睡觉,以防晚上看电影时打瞌睡。孩子早应激地睡不着,一会儿睁开眼睛瞅一下纸糊的窗子,总觉着太阳公公下山的步子太慢。大人们提早就收工了,忘不了顺路从山边摘些野果和酸溜溜叶子,给孩子晚上当零食或提神。回到家,放下肩头的工具或柴捆后,连忙携儿带女、呼邻唤友,加入山路上的看电影大军,在暮霭里向放映地点赶去。

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位于山脚、地头或场院的露天放映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放映员麻利地在地上栽出两根高高的木头杆子,在杆子中间挂起白银幕,拴上大喇叭,架好放映机,连好电缆线,在人们眼巴巴的等待中做好放映准备。大多数观众忙着占据银幕前面的最佳位置,近路的优越地坐着小凳子,远路的只好从河边、地畔搬一块石头,垫到尻子底下凑合坐上。趁着电影还未开演,相互熟识的人就谝起了闲传,附近有亲友的人赶忙去家里打一道,喜欢转悠的人则到村镇的正街背巷遛上一圈,运气好的碰上卖油炸果子,还能吃个油油嘴。

随着夜幕降临,柴油发电机“嗵嗵嗵”的声音响起,放映正式开始了。放映员是当时颇受人们敬重和羡慕的职业之一。那些跋山涉水的文明使者,在光影明灭中,带给乡亲们视觉上的享受和精神上的满足。大多数时候放映顺顺当当,倘若放到节骨眼处机子卡壳、胶片断了,那是最让人着急的事情。有经验的放映员,三下五除二接好,很快继续放映,便会赢得人们热烈的掌声。如果碰上一位新手,老半天折腾不好,我的妈啊!就只有在观众们的呼哨和唏嘘声中,急得汗水顺着脊梁杆子往下淌了。

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观众的表现各有特点,凡是没有看过影片的人,一定会屏住呼吸,生怕一不留神错过某个精彩情节。个别之前看过了影片的人,这时就甭提有多牛了,在别人再三追问下,才品麻地透露一点点情节。而对一部已经复习过数遍的电影,大伙们对其中的情节、人物、对白等早已耳熟能详了,一个个就像胸有成竹的导演,掺进个人的喜怒哀乐,一边观赏一边品评。

那时候,影片的种类比较单一,革命传统、样板戏和战争题材的片子占了绝大多数。每当看到南霸天、黄世仁等恶霸地主欺压穷苦百姓时,观众们就会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冲上银幕,在坏蛋身上踢几脚。每次银幕上出现我地下党处决叛徒、汉奸时,一些观众就会和着“我代表祖国和人民,判处你死刑”。而每回放到我军和敌军激战处,观众中就会发出“啪”“咚”“嗒嗒嗒嗒”的声音,人们似乎想通过自己声音的力量,帮助我军枪炮喷出更猛烈的火舌,把敌人打得再狠一些,消灭得再多一些。

在人们聚精会神看电影的时候,个别小伙子开始走神了。他们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钻出来,专门凑到一群姑娘旁。在人们思想普遍比较封建守旧,男女自由交往被视为不正经的年月,这样的举动往往需要足够的勇气。小伙子边看电影边抛出酸不溜秋的话,试探姑娘们的反应。姑娘们虽然内心对这些没有明显恶意的话语不太反感,但表面上定会坚决采取不理识的态度。实在听得腻歪了,便会在银铃般的笑声过后,甩出一句“不害臊”“脸皮比山墙还厚”之类回敬的话,识相的小伙子一般就不再吭气了。

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面对黑压压的观众,迟到的人一蹦老高挤不进去,看到里面的熟人向自己招手、帮着占了有利位子也只好干瞪眼。再用眼睛四周一瞄,但见身旁的柴棚棚上站满了人,石头墙上骑满了人,大树杈上“结”满了人,只好无奈地跑到银幕背后,看着与正面动作完全相反的画面,听着暮里暮糊的声音,总算将就着看了一场电影。

山里人赶电影,凭的是一副铁脚板。电影散场,一溜带串的人们,在对影片余兴未尽的笑谈里,在虫鸣蛙叫声中,在星星月亮萤火虫的陪伴下,转过一道又一道弯,向山洼里、小溪边、大树下各自的家走去。小孩子的上下眼皮早已打起了架,脚步沉得像灌了铅似的,只好在大人们连推带拽下,才高一脚低一脚、稀里糊涂地回到家。

秦岭深处的老电影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村子附近养护公路的道班,配了一辆手扶拖拉机。看电影时,若能幸运地挤上拖拉机,那十几里、几十里山路,拐不了几个弯便到了。只可惜由于同路的人太多而车太少的缘故,往往电影还有个尾巴,你就不得不赶紧跑到已经偷偷发动的拖拉机上,趁大队人马还未散场溜之大吉。否则,等电影完毕,挤上太多渴望搭车的人,拖拉机压根儿就甭想开动了。好事不能都让你沾上,免除了旅途劳顿之苦,看到的电影往往就只能是有头无尾了,有一部影片连看了几遍都没能看完整。

几十年过去了,山里人翻山越岭看电影,已经变成了散落在山道上的一片片记忆花瓣。如今,电视机、家庭影院、互联网等早已进入了秦岭大山寻常人的家里,人们开关一按就能享受影视大餐、领略盛世中国的华彩乐章,鼠标一点就可跨越万水千山、把整个世界尽收眼底,这其中的变化真是以前连做梦都梦不到啊!

作者简介:汪清龙,男,蓝田人,警官,大学文化程度,陕西省散文学会、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解放军报》《人民公安报》《陕西日报》《文化艺术报》《西安晚报》等发表散文、随笔两百多篇,出版了散文集《珍藏军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