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吉林法官涉嫌民事行政枉法裁判案開庭。
王成忠法官在自己工作多年的單位遼源中院接受自己同事的審判，情緒激動，淚灑法庭。
王成忠涉嫌民事行政枉法裁判一案，法律界鬧的沸沸揚揚，一石激起千層浪！
因為王成忠本來就是吉林省遼源市中級法院的法官，還是民三庭的庭長。這個案子二審上訴到了遼源中院，遼源中院還要自己審，那就是說法院審自己的法官，程序的正當性就很成問題了。
辯護人又是著名的徐昕律師，他恰因為屢接有全國影響的案件，比如趙春華氣槍案、鸚鵡案等，是對裁判規則有過實質影響的律師，所以，這樣的程序問題必然會成為庭審中審辯雙方的交鋒要點。
觀看了今天上午庭審直播的錄像，幾十分鐘裡，審辯雙方有關回避問題的細節和具體處理，還是超出了預想。讓人感觸頗深。
一、法官
主持庭審的審判長是遼源中院刑二庭的庭長，庭長親自出庭，級別不可謂不高。但庭審的表現，卻讓人感到很憋屈。
第一，不予迴避的決定沒有回應辯護人最主要的理由
審判長自己說庭前會議已經處理了迴避問題，並且法院決定不予迴避。但是辯護人卻說當時連合議庭的具體組成都沒有確定，何來回避之申請，更沒有提出遼源中院的整體迴避。
這時，還好沒有做該程序性事實的口舌之爭，否則就只能拿出當時的筆錄或者當事人的申請書來證明了。
審判長宣佈決定不予迴避的最大問題，是說了自己不予迴避的理由，但是沒有回應辯護人提出的理由。而辯護人提出的理由很明顯，全國人都知道，就是遼源中院怎麼可以自己審自己的法官呢？
但是審判長依舊視而不見地說，案件發生地在遼源，所以遼源審沒毛病。可是這只是案件管轄的一般原則，並沒有針對辯護人提出的特別明顯的理由做出回應，那麼這個回應就等於沒有回應。
在當時，辯護人可以指出法院沒有回應辯護人的理由。這在審判來說，是問題，因為審判必須回應當事人或者辯護人提出的問題。這等於是辯護人出招，但是法官沒有接招。而這個問題即便不說，也是問題，因為它就在
那裡，太明顯了。第二，法官沒有回應辯護人提出的干預辯護權行使的事實性問題
當時，辯護人提出，會見中被告人曾陳述說審判長親自提審過，要求被告人解除與徐昕和肖之娥二人委託關係。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程序性法律事實，如果存在，則是法官對辯護權的非法干預，是很嚴重的程序問題。
但審判長沒有作聲，按照中國人的習慣和法庭提出問題就要解決問題的一般做法，等於是自己承認。
那麼，就讓人不禁猜想，法院為什麼對徐昕律師接受委託來做辯護如此的“畏懼”呢？
遼源中院是擔心該案的程序問題，還是擔心徐昕教授辯護的據理力爭呢？
如果是一個一般的律師的一般辯護，可能確實起到了對法院“配合”的效果。但遼源中院何必又將該案庭審直播呢？
知道自己有問題，還把問題公佈於眾，還是根本就自己沒有覺得是問題？
後者的可能性很小。種種猜測，不在其中，沒法索解。
第三，要求辯護人就為解決程序問題“庭後提交書面意見”
記得，庭審中有幾次，面對辯護人提出的迴避理由和請求，審判長沒有回應，都說“庭後提交書面意見”。
一般來說，如果當事人或者辯護人當時沒有書面意見，只是口頭說了一遍的事，但是需要書面的表達，才要求庭後提交書面形式。
可是辯護人要說的理由和提出的請求，還沒有說完，當時只可以想象是什麼，但是不知道。而且，提出的是關係到法庭庭審能否繼續的程序性問題，應該先行解決，否則可能導致整個庭審都白費的結果。
但審判長明顯把這種“庭後提交書面意見”當做了擋箭牌，來回避辯護人提出的致命程序問題。
這個庭審，第一重要的問題就是迴避問題，事關審判的公正與否。但是審判長用這種方式迴避問題，明顯不適當，讓人看了覺得法院怎麼這樣呢？有跟當事人耍賴皮的嫌疑。
有很多審判，面對當事人或者辯護人提出的合理問題，法官個人沒法處理，但是還要把審判工作做下去，那就只能硬著頭皮去審。
律師提律師的，法官審法官的，最後還做出生效判決。這樣的事，律師多有反映。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直播，庭審公佈於天下，有目共睹。
所以，法官的整個表現，是沒有回應辯護人提出的迴避申請，但是一直卻一直在用迴避的方式應對。
二、辯護律師和被告人
而辯護律師的表現，直可用白璧微瑕來形容。
整個庭審，彷彿不是法官在審理案件，而是律師在審問法官。而後者卻一直躲躲閃閃，不敢直攖其鋒。可能是見賢思齊吧，覺得以下幾個小地方，微有完善的空間。
第一，辯護人沒有及時指出法官對迴避理由的迴避
審判長用空洞的一般原則闡述了迴避理由，但是沒有回答辯護人提出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即使辯護人不提出，法院自己都要面對。當時，辯護人可能覺得問題已經呈現，所以不是必須乘勢追擊吧。從後來徐昕律師的微笑似乎已經看出，出現那樣的效果和局面，他已經很滿意。
第二，辯護人不該提“遼源的法律”“遼源的吉尼斯紀錄”
這兩處用語，都有比喻的意味。前者說該案之所以成為案件和這樣處理，原因裡的地方性因素，如果沒有這種地方性因素，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案子或這樣的處理。後者是說如果如此處理，該案會創紀錄。
但是如此表達，可能在形式和法庭禮儀上給審判長抓住機會，比如審判長可以問辯護律師，遼源的法律和吉尼斯紀錄是什麼意思。反而會造成辯護人的尷尬和局面上轉向被動。所幸，審判長可能出於大度或疏忽沒有反問。而審判長或者公訴人抓住辯護律師語言上“隨口”的例子，是不在少數的。
其實，“死磕”派慣用的“三板斧”，管轄、迴避和非排，在一些案件中體現和關係到的都是案件處理的地方性因素。如果沒有那種地方性因素的介入，案件不會那樣處理，所以一旦換個地方審判，案件的結果就很可能完全不一樣。大家可以用一些案件來驗證，是否如此。該案如此處理，能沒有地方性的因素嗎？
第三，辯護人與被告人的分工和配合沒有進入節奏
本案最大的問題是自己人審自己人，於法於情都有問題。本案中，說法，被告人當然不如徐昕老師，而且被告人還是民事法官，刑事法律的思維很不同，他未必完全領會而能辯。所以他們最好的分工，應該是徐昕律師說法律上的理由，講法理，而事實和情理由被告人自己講。這樣才更有力量。
比如，被告人可以從同事的角度，講平時工作和生活中如何與合議庭成員的交集和聯繫。被告人也是庭長，審判長也是庭長，同級別的人在一個單位裡，是最容易發生交集的，怎麼可能沒有呢？如果被告人講述了在法院中於同事們工作和生活的感情實例，就會更讓人覺得法院審自己的法官，不但是違法，更是可笑。會引發更廣泛的同情和共鳴。
第四，被告人的庭審表現與一個合格法律人有距離
被告人的表現不是特別好，似乎說了很多法院工作人員看來習慣的道理。後來最深刻的印象是說自己要死，甚至要離開法庭。這種表現不是冷靜的，可以說是與一個受到專業訓練的法律人是有距離的。但是，是可以理解的。
他一個過去審理別人案件的庭長，今天卻站在審判臺下受昔日同儕的審判，如果不是徐昕律師的提醒，還不會被准許坐下來受審。
在判決沒有生效之前，誰不能說是有罪的。但是，同是法官和庭長，一個卻被另一個審。可以想象，對於一個稍有尊嚴感的法官來說，死的死的心都有。所以當時被告人的表現，不可能是辯護律師沒有輔導，而是那樣的情景下，當事人自己已經不能控制。
三、直播
第一，直播給了辯護人充分辯護的機會
現在的刑事庭審，辯護人發言被審判長打斷的事，已經是稀鬆平常。如果不是在直播中，徐昕律師不斷推向深入的迴避理由闡述，怎麼可能在法庭上發表完畢。而當時，好像竟至於發表到了第四五點，甚至更多。
一個是，辯護人得以引申闡述，最後，不但把問題說透了，也要指出審判長沒有回應明顯的迴避理由的問題。
徐昕律師從法律格言“自己不能做自己案件的法官”說起，其實這個格言是與本案情形有距離的，但是他說被告人是代表法院審理民事案件，是法院工作中的職務行為，但是這個法院卻要審理他的職務行為，這不是自己審自己嗎？就說透了。
還說，法院審自己的法官，即便能保證公正，也會受到公眾的質疑。這很在理，而且是從替辦案機關的角度說的，很容易被人接受。
甚至進一步推理，這個迴避的問題，關係到是否存在程序違法，如果因為應該回避而沒有迴避，審理的是一個法官被指控“應該採信”證據而沒有采信的案子，就會造成一個違法審判的循環。
這就把問題的嚴重性和荒謬性揭示的淋漓盡致了。
另一個，是藉助庭審和直播，把庭審前辯護律師工作中與司法機關和司法工作人員打交道的事，提出的請求、問題和受到的處理，都集中展示出來了。那麼就會讓律師在庭審前的工作，發揮作用。可以更進一步地揭示迴避問題的嚴重性，增強辯護效果。
可以說，如果沒有直播，這是不可能的。
第二，直播暴露了司法說理的欠缺
司法的合理性，就在於其說理，這是共識。但目前司法裁判說理性極差，刑事裁判不回應、甚至不列辯護人意見的情形很常見。但是不具有直播的公開性和廣泛性，辯護人有一大堆道理反對，但卻無可奈何。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這是直播，審判長沒有回應辯護人提出申請的理由，一點都沒有回應，這就等於做出了一個沒有說理的決定。這說輕點，是沒有理會辯護人的訴求或理由，你愛咋咋樣。說重點，是一種冷漠的對待，也是一種司法蠻橫的表現。
這個庭審，總體給人的感覺，是律師在說理，但是法官卻沒有說理。律師在提出請求，但是法官卻在迴避問題。所以，總體上是不能令人滿意的，甚至不能廣大公眾滿意。何況做為儕輩的法官群體呢，更別說本來“自信滿滿”的遼源中院了。
所以，後來據說直播視頻被刪除了。因為法院自己都覺得不滿意。
近來，連續發生的事情，都和視頻有關。比如，崑山龍哥被殺案，白衣男子被認定為正當防衛；遛狗男子毆打帶小孩婦女案，遛狗男子被刑拘。視頻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如果沒有視頻，事就說不清楚，更不能被公眾看到，就不能引起巨大的輿論浪潮，事情的處理就會在公眾視野之外進行，結果就具有更多的不確定性。
因此，可以說，直播，包括視頻記錄，真是立了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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