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力資源部工作時，小鄧和小白來應聘。可是生產部只要一個技術員的，小鄧和小白很為難，他倆是大學裡非常要好的同學，不大願意分開。我正犯愁呢，生產部副部長杜成剛好到我辦公室來談事情，一聽情況說：“就兩個都留下吧。”兩人歡喜得不得了。
第二天我帶兩人去生產部辦公室報到，杜成說：“小鄧去原料車間做見習技術員吧，小白做我的秘書，留在辦公室搞搞報表填填資料。”知道工作輕鬆，小白自然很高興，小鄧卻有些酸溜溜的。這時候辦公室裡屋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等一等，小鄧跟我吧！”說話的是錢弛，他也是生產部的副部長。
我的老闆下海前是大學教政治的教授，深通權謀，對人性慾望向來把握得恰到好處。公司成立之初，他在機構設置上頗費了一番思量。公司七八個部門，沒有任命一個正職領導，而是在每個部門安排了副職領導。空缺的正職就象懸在兔子眼前的胡羅卜，驅遣著副職們各顯神通。有的重要部門一個副職也難免坐大，老闆又想出了更妙的主意：兩個副職領導。如此，兩隻“兔子”互相牽制，獨斷專權的事情就可以避免了。生產部就是這樣的重要部門，杜成和錢弛就是這樣的一對“兔子”。而很少人知道，他倆和小鄧小白一樣，也曾經是大學裡秤不離砣的好兄弟。
前段時日杜成搞的一些節約成本的技術革新讓老闆很滿意，於是有什麼事情都找他去商量。我見錢弛就有點心灰意冷，成日躺在辦公室裡間看書或者睡覺。更早一段日子錢弛更受老闆信任，杜成則每天到包裝車間和女工們插科打諢。兩人明裡暗裡都在較勁，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對方好過。而今眼看杜成有個小白做幫手，錢弛怎肯放過小鄧？
這以後，兩個副部長比賽似的各自給自己的隨從許諾，工資獎金不斷攀升，簡直就象當年美蘇軍備競賽。兩個新人一個緊跟杜成，一個死貼錢弛。不出我所料，原本的好朋友很快生了罅隙。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暗合了老闆的節拍。
公司裡一直都流行互相稱呼對方為“總”，比如“陳總”、“李總”等等，打字員清潔工也不例外。小白挺聰明，覺得稱杜部長為“杜總”簡直有辱領導身份。他看的香港電影不少，於是小心翼翼地叫杜成“老大”，杜成聽得很愜意。沒想到他的創意象流行感冒一樣迅速蔓延開來，連小鄧也不知廉恥的（小白認為）學會了用“老大”稱呼錢弛。憤怒的小白終於和小鄧在寢室裡打了一架，徹底成了仇人。當然他們養好傷後也分別得到了領導的豐厚獎賞。
為正部長之職爭得頭破血流的兩個副部長萬萬沒有想到，老闆委任了一個“外來和尚”坐了那個位置，而把他們倆一個調去搞產品開發，一個派到外地做辦事處主任。沒了照應的小白下放到車間當儀表工，還想著能有一天東山再起。小鄧不再想和仇敵鬥下去，辭職去了南方。
一年後的一天，小白和我在飯店裡遇見了剛從外地回來的辦事處主任杜成，小白驚喜地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老大！”杜成露出一絲苦笑：“我不做老大已經很久了。”我和小白聽出來，這是港片《英雄本色》裡的臺詞。
這時，錢馳從外面進來，叫著杜成的名字。杜成象是對小白做解釋：“今天我們同學聚會，我和錢弛是大學的老同學了。”
後來，我和小白在一個酒館喝酒，他喝得酩酊大醉，整晚都在嘟囔小鄧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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