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護 趙國卿文

1989年初春,水融花開的暖意在教室裡肆意流淌著,敲打得每一寸肌膚都綻開了笑臉。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暖,一股倒春寒找上了門,不停打著轉轉,包裹了纖弱的身體,勾引出透骨的寒,還逼出了兩三個噴嚏。唉,這身子骨呀,讓人操心著呢。

感冒了嗎?當然不是,是心情遇到了冰點,因而,暖流帶不來春的消息。

早就想脫離教師隊伍,為此通融好了各種關係,並得到了本週就調離學校的承諾,但左等右等,已是週末,還杳無音信,抓心撓肝,心神不寧呀。

望著講臺下那些深愛著小趙老師的孩子們,我的心裡酸酸的,還潛著隱隱的痛。

“對不住了孩子們,教書匠的待遇實在太差了,在社會上都抬不起頭。為了改變命運,為了養家餬口,老師只有選擇離開。”淚水打溼了我的睫毛,無奈籠罩著那張黯淡而又幹澀的臉。

望穿秋水的日子沒盤桓幾天,學校的黨支部書記就給我帶來了春的消息:區教育局決定調你去當秘書,趕緊收拾東西,明天就報到!

苦日子終於熬出了頭,一縷希望之光在眼前閃現,它與七尺講臺彷彿隔了千山萬水。在那個年代,小夥子們大多厭倦教鞭,”逃離“是共同的心願,離開就意味著勝利大逃亡,會有許多人投來豔羨的目光。

說是做秘書,並非整天圍著局長的後屁股轉,而是先打點雜,管點信息宣傳。這活不用動啥腦子,就是將各學校報上來的好人好事整理一下,然後用油滾子一張張地印成簡報,裝進信封,分發給各基層單位。

輕鬆的日子沒過幾天,我就接到了一單大活:單位正在搞年終總結,但新來的寫材料秘書卻沒了蹤影。

“沒總結材料可咋開會?”局長急得把辦公室的水泥地面都跺出了坑,命令辦公室主任無論如何也要把人交出來。

“你躲啥呀,材料呢?“貓在家裡的秘書被揪了出來。

“憋了好幾天,但不會寫呀!”秘書說了實話,但局長傻了眼,還有一週就開會,可抓了瞎,這二五眼秘書是誰選的呀。

“我來試試吧!”初來乍到的我,主動請纓。

“你才來幾天,能行?”斜視的目光,左掃視右打量,刺得我滿臉通紅。

“不試,咋知道行不行!”我信心滿滿。

我抱著一堆材料回了家,悶在家裡兩天未出門,抽了三盒煙,手指燻得焦黃,終於把抄寫得工工整整的總結和計劃遞到局長面前,心裡忐忑不安地敲著鼓。這可是,踢出的第一腳。

“好,思路清晰,標題提煉得也好,把我想說的都落到了紙面上,今後寫大材料的任務你就擔著吧!”局長越看越興奮,身邊多了個人才,他樂得直蹦高。

就在我為成了大秘沾沾自喜時,又有一件急事匆匆來扣門----單位主管後勤的副局長患了胸膜炎,住進了瀋陽的一家結核病院,需要做手術,但家裡護理力量薄弱,需要單位幫把手,派人護理。事不宜遲。

“誰能去,趕緊報名,這可是政治任務呀!”一把局長挨個科室去做動員,但沒一個搭茬的。這個說家裡孩子生病了,那個說孩子要中考,還有的說父母年齡大,需要人照顧,脫不開身。誰都不願挺身而出,怕傳染呀。但這些人管副局長要房子時可是家裡家外,進進出出,圍前圍後的,現在都變了臉。現實著呢。

“誰知道他能不能下得了手術檯呀!”一位科長道出了心裡話。人情冷暖,一語自知。

“沒人去,我去!”我又主動請纓,誰讓咱是秘書呢。

“好,材料的活先擱一擱,給你一個星期假,再派輛車,服務也方便。”一把局長感動得眼圈都泛了紅。

我走進了副局長的病房,術前早晚都陪他散步。一天,在走廊溜達時,碰到了在一家校辦工廠當廠長的老耿,他患的是肺癌,剛剛手術不久,走路還直倒氣。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過幾天就能出院!”老耿看到了生的希望,喘氣都溢著興奮。

副局長不語,他知道醫生在打開老耿的胸腔時,發現癌細胞都飛了,沒法切除,就又縫合上了。

“老耿命苦,活不了多久了!”副局長感嘆著,心裡沉甸甸的,他對自己的手術也放心不下呢。

擔心都是多餘。副局長的手術很成功,雖然背部縫了27針,但精神頭很足,就是10多分鐘一排尿,折騰得我兩宿沒睡覺。

這時,看到副局長挺過了難關,來探視的人也串成了線,沒有空手的,都說著暖心的話。

一週後,我完成了護理任務,單位的司機大劉頂了崗。這大劉燒一手好菜,吃得副局長連說有口福。

天有不測風雲,沒過幾天,醫院來信了,再派個人來護理吧,大劉體檢時查出了肺結核,也住院了。頓時,一把局長愁得嘴上掛滿了大泡,將剛剛調來的另一位張姓秘書又派了去。但沒過幾天,壞消息又來了,這位秘書也查出肺結核,躺在了病床上。你說,這肺結核厲害不?

無奈,一把局長把求助的目光又投向了我。於是,我又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陪護的崗位。

現在想起來,咱還挺納悶:你說當時那個年代也沒有霧霾,患肺結核的咋那麼多呢?

更納悶的是,我在結核病院蹲守數日,病菌絲毫未襲身,竟毫髮無損。

為啥呢?

妻說,你在做好事,病菌都不敢打照面,躲得遠遠的呢。

這話,有道理,說得咱心裡暖融融的,有陽光在流淌。

春天的小草呀,又發了芽。

陪護 趙國卿文
陪護 趙國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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