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中淚點!這世上的師生,原本就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

李修文的《長安陌上無窮樹》,講了兩個特殊的病號,一個病房裡的嶽老師,還有那個七歲的小病號。在住進同一間病房之前,兩人互不相識,他們一個是一家礦山子弟小學的語文老師,但是,由於那家小學已經關閉多年,嶽老師事實上好多年都沒再當過老師了;一個是隻有七歲的小男孩,從三歲起就生了骨病,自此便在父母帶領下,踏破了河山,到處求醫問藥,於他來說,醫院就是學校,而真正的學校,他一天都沒踏足過。

在病房裡,他們首先是病人,其次,他們竟然重新變作了老師和學生。嶽老師,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早已經被疾病,被疾病帶來的諸多爭吵、傷心、背棄折磨得滿頭白髮,可是,當她將病房當作課堂以後,某種奇異的喜悅降臨了她,終年蒼白的臉容上竟然現出了一絲紅暈;每一天,只要兩個人的輸液都結束了,一刻也不能等,她馬上就要開始給小病號上課,雖說從前她只是語文老師,但在這裡她卻什麼都教,古詩詞,加減乘除,英文單詞,為了教好小病號,她甚至要她妹妹每次看她時都帶了一堆書來。

中午時分,病人和陪護者擠滿了病房之時,便是嶽老師一天中最是神采奕奕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她就要拎出許多問題,故意來考小病號,古詩詞,加減乘除,英文單詞,什麼都考,最後,如果小病號能在眾人的讚歎中結束考試,那簡直就像是有一道神賜之光破空而來,照得她通體發亮。但小病號畢竟生性頑劣,病情只要稍好,就在病房裡奔來跑去,所以,嶽老師的問題他便經常答不上來,比如那句古詩詞,上句是“長安陌上無窮樹”,下一句,小病號一連三天都沒背下來。

這可傷了嶽老師的心,她罰他背三百遍,也是奇怪,無論背多少遍,就像是那句詩活生生地在小病號的身體裡打了結,一到了考試的時候,他死活就背不出來,到了最後,連他自己都憤怒了,他憤怒地問嶽老師:“醫生都說了,我反正再活幾年就要死了,背這些幹什麼?”

這天中午,小病號憤怒地問完,嶽老師藉口去打開水,出了走廊,就嚎啕大哭,說是嚎啕,但其實沒有發出聲音,她用嘴巴緊緊地咬住了袖子,一邊走,一邊哭,走到開水房前面,她沒進去,而是撲倒在潮溼的牆壁上,繼續哭。

哭泣的結果,不是罷手,反倒是要教他更多。甚至,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也要更多。她自己的骨病本就不輕,但自此之後,我卻經常能看見她跛著腳,跟在小病號的後面,餵給他飯吃,遞給他水喝,還陪他去院子裡,採了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回來。但是,不管是送君千里,還是教你單詞,她和他還是終有一別——小病號的病更重了,他的父母已經決定,要帶他轉院,去北京,聞聽這個消息之後的差不多一個星期,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耿耿難眠。

深夜,她悄悄離開了病房,藉著走廊上的微光,坐在長條椅上寫寫畫畫,她要在小病號離開之前,給他編一本教材,這個教材上什麼內容都有,有古詩詞,有加減乘除,也有英文單詞。

一大早,小病號的父母就接到北京的消息,要他們趕緊去北京,如此,他們趕緊忙碌起來,收拾行李,補交拖欠的醫藥費,再去買來火車上要吃的食物,最後才叫醒小病號,當小病號醒來,他還懵懂不知,一個小時之後,他就要離開這家醫院了。

九點鐘,小病號跟著父母離開了,離開之前,他跟病房裡的人一一道別,自然也跟嶽老師道別了,可是,那本教材,雖說只差了一點點就要編完,終究還是沒編完,嶽老師將它放在了小病號的行李中,然後捏了他的臉,跟他揮手,如此,告別便潦草地結束了。

哪知道,幾分鐘之後,有人在樓下呼喊著嶽老師的名字,一開始,她全然沒有注意,只是呆呆地坐在病房上不發一語,突然,她跳下病床,跛著腳,狂奔到窗戶前,打開窗子,這樣,全病房的人都聽到了小病號在院子裡的叫喊,那竟然是一句詩,正在被他扯破了嗓子叫喊出來:“唯有垂楊管別離!”可能是怕嶽老師沒聽清楚,他便繼續喊:“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喊了一遍,又再喊一遍:“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

離別的時候,小病號終於完整地背誦出了那兩句詩,但嶽老師卻並沒有應答,她正在嚎啕大哭,一如既往,她沒有哭出聲來,而是用嘴巴緊緊咬住了袖子。除了隱約而嚎啕的哭聲,病房裡只剩下巨大的沉默,沒有一個人上前勸說她,全都陷於沉默之中,聽憑她哭下去,似乎是,人人都知道:此時此地,哭泣,就是她唯一的垂楊。

龍應臺說: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師生之間,不也是如此嗎?

曾經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會慢慢變得不再感性。然而現在看來,正好相反。第一屆學生走的時候,我記得自己在宿舍樓前默默地看著他們收拾東西、離開,最終遠去。我一個人走上了拉我們出去吃飯的公交車,坐在車上任眼淚流下來。劉文老師走過來看見這一幕,問我,想學生了?我點點頭。老師笑笑說,我們家你耿老師年輕的時候,學生走了,自己走到空教室裡,看著看著自己就哭著回來了,沒什麼,習慣了就好了。

09級學生畢業,他們提議去大家樂聚一聚,我和老徐欣然赴約,以為無非就是出來聚一聚玩玩,天知道這幫學生會有別的花樣,他們來了一個真情告白,每個人拿著話筒跟我們說幾句話,說完了還要過來給我倆一個“熊抱”,幾個跟我感情好的學生,更是一邊抱著我一邊哭,聽著他們的話語,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那邊的老徐也在不斷地擦臉,我知道,那個四十好幾的老男人肯定也受不了了。三十多個學生,不知道賺了我們多少眼淚。到最後,就是學生哭,老師哭,哭作一團了。

最近的一屆高三,最後的一晚上,我去宿舍,班長沒心沒肺地跟我說:“老師,你再看看我們吧,我們明天就走了。”我笑罵了她一句,轉身走出宿舍,其實她們不知道,我在宿舍的走廊上哭了十幾分鍾。第二天考完了,回教室給他們發畢業證,我故作輕鬆,想把氣氛搞得歡快一些,發完了畢業證和照片,沒等我說出那句:“好了,你們畢業了,走吧……”便看到下面的學生眼中早已噙著淚花。於是學生開始一個個走上講臺,擁抱同樣已經是淚流滿面的我。當別的班級早已是人去樓空的時候,我們班卻沒有一個學生離開。

那個夏天,也是我離開一中的日子,彷彿有預感,我從來沒有像那個假期一樣,把自己所有的書都帶回家。也是那個夏天,我經常在車上聽著《北京東路的日子》,想起他們,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想著想著,便覺得眼睛又開始溼潤。

前幾天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了歷屆學生寫給我的小紙條,這一直是我最看重的東西,無論搬了多少次家,我始終都帶在身邊。翻著看看,想想過去,有人說回憶是對現實的反動,或許吧。

我知道,從他們進入學校的那一天,就註定了以後的分別。我無法留住他們,也不想留住他們,因為他們原本就不屬於這裡。離別到來的時候,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又都是不一樣的,一樣的是往事,不一樣的是彼此的希望前景。

歲月就在低吟淺唱中流逝了,多少往事又會漫不經心地湧回來,每一次相識的喜悅,每一次錯過的感傷,都讓人難以平靜。回想交織著百感的一幕幕,恍如昨日,但是再也回不去這屬於他們也屬於我的人生僅有純真的韶光了,只能憑空去追憶那如水的年華,

如果在將來的一天,他們能告訴我,他們的成長不孤獨,只因他們曾經路過春天,路過花開,路過我,那將會使我的心情像陽光一樣燦爛。

而今,我路過他們含蕾開花的季節,路過他們同學少年的歲月,路過他們內心的深處,路過他們潔淨的眼神,我就不能不感慨萬千:願歲月靜好,善待諸位,我願意把你們的影子風乾,加點鹽,年老的時候,下酒……

這世上的師生,原本就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

戳中淚點!這世上的師生,原本就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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