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張家口日報》徵文——永遠的攙扶

梅 潔

從1970年8月我大學畢業從北京分配至蔚縣,到1984年3月調往張家口文聯,8年後的1992年我又調離山城到河北省作家協會從事專業創作。25歲至47歲,我把生命最美麗的時光留在了塞外這片寒涼的土地上了。

應該說,我是在不斷地寫作與回眸中認識世界的,也是在不斷地寫作與回眸中,我人生的過程清晰了起來,我生命的青春度也清晰了起來,我對接納我文學處女作的那張報紙——《張家口日報》清晰了起來……

1980年代,中國迎來了文藝全面復甦的時代,傷痕文學、反思文學以前所未有的力量震撼著億萬國人的心靈。已在非文藝部門做了10年經濟工作的我,一顆曾經屈辱、壓抑而渴望傾訴的心復活了!1980年,以父親苦難人生為原形的中篇小說《遭遇》被《人民文學》退稿之後,我便開始了詩歌的寫作。我斷定沒有強大的虛構能力寫小說會成為我的大障。

我的丈夫14年不在蔚州老鎮上班,他分配在一個地直煤礦,每月只回來兩三天看我和兒子,忙了就不回來。我把所有的思念和愛縫合在我和兩個兒子相依的日子裡。一隻15度的低功率燈泡從窯房的穹頂垂掛下來,夜夜照亮睡熟的我的兩個兒子,也照亮落在稿紙上的我的詩行和文字。

一首小詩《金色的衣衫》誕生了!

小詩短而清純,僅有30行,卻用了12個同樣的詞彙“金色”,那實在是一個“金色”的夢想開始插翅了!

我把小詩裝進信封,寄給了《張家口日報》。這是我文學之路上的第一次投稿。

今天,我已成為一個發表、出版了19部書、600餘萬字作品的作家,但我難以忘懷投寄這首30行小詩時的緊張和盼望;作為寫作者,我有過無數次發表或出版作品的幸福和快樂,但我始終不能忘懷《金色的衣衫》發表後的震撼和驚喜——我高舉著發表作品的報紙,在辦公室裡歡呼著、蹦跳著、旋轉著。同室工作的女孩望著我,嬉笑著、羨慕著。

此後的年月,我的詩歌、散文、報告文學在《詩刊》、《星星》詩刊、《詩神》、《作家》、天津《散文》、《人民文學》、《十月》、《長城》、《長城文藝》等全國百餘家報刊連篇累牘地發表,我與我數百篇(部)作品的許多責編有著深深淺淺的交往,但我難以忘懷與我處女作責編的友誼。《金色的衣衫》的責編叫孫新民,這是作品發表兩個月後我知道的一個姓名。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編輯作風實在是太好、太讓人懷念。那時的投稿不用貼郵票,把信封的一角剪掉即可免費郵寄。各報刊編輯部每天收到郵局送來的稿件都是以麻袋計量。要知道,一個麻袋的容量能盛近200斤玉米啊。編輯們每天一麻袋一麻袋地對自然來稿進行拆封閱讀,採用不採用都一封封給作者回信。《金色的衣衫》發表後,我沒等收到編輯部回信就又把信封剪角後再寄去了幾首詩,孫新民在以麻袋計數的來稿中發現了我的詩,然後他給我來信了——

梅潔同志:

你的三次來稿都是我處理的,來信我也都看過了。不知你什麼時候開始寫詩的,也不知你原來在什麼地方工作。初次接觸你的詩就有一個較好的印象:你的詩構思好,節奏歡快、舒暢。你站在一個年輕的母親的角度在寫孩子的生活,很有特色。觀察細膩,有時代感。希望你能挖掘新的題材,寫出更好的作品來。

落款處是一個紅色方塊印章“張家口日報編輯部副刊科”,“孫新民”三個字簽在了紅色方塊章的下端,時間是1981年8月6日。

在歲月走過了34年之後,在今天我寫這篇懷念文字時,我從過往歲月裡保存的百餘封全國各報刊編輯來信中,找到了我處女作責編孫新民的這封來信以及他後來的幾封書信。讀著這些簡樸的信函,就覺著有一縷暖流從歲月深處流淌而來;就看到清瘦的、俊朗的、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的孫編輯站在不遠處向我微笑;就開始深深懷念文學新風撲面而來的80年代。

當年在塞外寫就並發表的《童年舊事》、《那一脈藍色山樑》、《愛的履歷》、《賀坪峽印象》、《泥河灣》、《商道》、《山蒼蒼,水茫茫》等,迄今已被收入中國130餘種文學選本和經典文庫,並獲了各種文學獎項,塞外那片寒涼的土地放飛著我文學的夢想。1987年,北嶽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部散文集《愛的履歷》,首印8000冊一銷而空,以至於我自己後來想買些書也難以購到。1989年我去青海格爾木參加青冀兩省散文研討會時,才從西寧市新華書店買回僅剩的兩本《愛的履歷》。

今天,在我寫這篇懷念文字時,我非常感恩的是在這部收有我45篇作品的處女著中,竟有21篇散文是發表在《張家口日報》上的。我至今都很驚訝,塞外山城的那張報紙在我文學創作之路上,曾給了我怎樣的支撐和攙扶呢?

很多年裡,我都把我的文學之路看作是生命對於大山的攀登,我曾在《女人的風景》一詩中寫道:“最初上山的時候/女人看到山頂的岩石都在開花/女人被感動得淚水漣漣”……對於我這樣的創作生命而言,誰能說張家口日報不是我艱難攀越中不斷張望的“岩石都在開花”的山頂呢?

至今,我都懷念那些在許多年裡舉著山野之花在山頂向我不斷招手的報人:杜玉發、吳德源、劉兆祥、孫新民、李志強、楊炳海、張美華……

惦記的何止這些呢?

對於在塞外度過了四分之一世紀的一個創作生命而言,也許瀰漫一生的都是那塊土地上的四季悲喜,以及悲喜中悠遠的傷感和溫暖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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