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公司，幾乎所有同事談起對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摳逼。
的確，我是個很摳的人。
每天中午只點餓X麼9.9元的特價餐，特價餐都是限購10份，我會提前訂好鬧鐘，生怕自己搶不到。
剛來這裡的時候住那種最寒酸的青旅，30平方的房子，有6張床，可以住12個人。
去公司上班，從來不捨得打車和坐地鐵，寧願花更多的時間走路。
因為我時刻記著，我要給家裡打錢。
20歲以後，給父母打錢那一刻，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您的尾號7504的儲蓄卡賬號，消費支出人民幣1800元，活期餘額40元。”
銀行扣錢信息叮一聲響的時候，餘額少了，但我的心卻踏實了。
但20歲以前的我，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2
從小到大，我最大的愛好就是跟同學攀比。
最喜歡聽的一句話是：“你真有錢。”
每天都要和同學比誰的生活費更高，比衣服的牌子是不是CK、SLP，比鞋是不是限量版，孜孜不倦地追求iphone的最新款。
大三那年，我爸的合作伙伴卷錢跑路，家裡破產了。
我爸媽告訴我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家裡賠了點錢，以後可能沒有那麼寬裕了。
我當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自己的父母以後要多苦多累。
而是之前我爸承諾的iphone5s，很難買到了；
定好的畢業旅遊計劃，可能要泡湯了；
新款的鞋子，可能也穿不上了。
3
生活狀態的突然轉變，讓我很不適應。我一路帶過來的那些虛榮愛攀比的習慣，並沒有隨著家庭條件的跌落而消失。
大四的時候，有一次刷淘寶，看到了一雙AJ7黑白配色的鞋，當時的售價是1958，差不多是我當時2個月的生活費，我狠了狠心，下了人生中第一個分期的訂單。分成6期，每個月還300多。
這雙鞋子成了我分期消費的開始，後來我又分期買了手機、電腦、衣服。
買的東西越來越多，累計的賬單越來越多。為了滿足自己的開銷，我那兩個月編了無數的藉口向父母要錢。
儘管經濟不寬裕，但是父母收到我的信息，總會第一時間想辦法打錢過來。
4
五一的前夕，我剛回到員工宿舍，幾個室友就喊住我，馬上五一了，我們幾個打算一起去杭州玩兒，你跟我們一起嗎？
我笑了笑，去去去，隨時奉陪啊。
晚上等大家都躺下了，我一個人對著手機屏幕看著那個689的銀行卡餘額，默默地計算著去杭州的開銷。摸黑爬了起來，繞到走廊盡頭離宿舍最遠的拐角，壓低聲音打電話給我媽。
“媽，我要去報個培訓班，再給我打兩千塊錢過來。”
我媽也還沒睡，聽我說完，沉默了一下，說，好，媽媽給你想辦法。
當時握手機的手不自覺的更用力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分貝：“不是想辦法，是必須要！”
我掛了電話，心裡全是憤懣。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會打電話催我媽，讓她快把錢轉給我。
5
離五一隻剩兩天了我媽還沒打錢，我又打過去，電話停機。
我氣沖沖地打了家裡的座機。那邊剛接聽，我就不耐煩地說，你就不能快點把錢打給我嗎?
那邊沉默了一下，我是你大舅。
我頓住了，有點尷尬地喊了一聲，舅舅？
他說，你對你媽這麼兇幹什麼？都二十歲的人了，一點事不懂嗎？家裡虧了幾百萬，欠了幾十萬，你每天還大手大腳的？
我有點懵，怎麼可能啊，我們家裡不是隻是賠了點錢嗎？什麼時候負債累累了？
他接著說，你爸媽為了多賺錢，每天都去大理石廠工作。每天下班以後，他們兩個都跟個泥人似的，全身上下全是粉末。你媽哪裡受過這種苦，整個手都被石末燒傷了，手指都裂了，又紅又腫。一把年紀了，還要每天被老闆罵幹活太慢。唉……
大舅繼續碎碎念，而我慢慢地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媽媽一直養尊處優，是個連洗碗都不願意洗，怕手變粗糙的人。
而爸爸，更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
他們在大理石工廠幹活滿身是灰的樣子，我真的想不出來。
半天，我才問，舅舅，媽媽在哪兒？電話怎麼停機了？
她充話費的錢都沒有了，還來問我借錢給你上培訓班……
我愣在原地，愧疚如同洪水慢慢匯聚，我死死地撐著心裡最後一道大堤，不讓它們溢出來。
掛了電話以後，我在馬路上走了很久。
從太陽還沒下山，走到街燈亮起來，又走到路燈全都熄滅太陽快要重新升起來。不知道走了多遠，忘了走了多久。
太陽昇起來的時候，我收到了短信：您的賬戶收到2000元轉賬。
緊跟著又進來一條短信，對不起兒子，媽媽轉晚了。
大堤轟然倒塌，洪水噴湧而出。
6
我意識到自己是個混蛋以後，決定以後好好做個人。
我開始找兼職，賺錢，想幫家裡分擔哪怕一點點負擔。
當我第一次賺到1574塊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網銀的app，找到了幾年以來一直給我打錢的那個賬號，輸入了500。
按下“確定”那一刻，把錢打給父母賬上的瞬間，我終於明白了父母的心情。
以前是爸媽為我付出為我們撐腰，現在我終於也可以為家裡做點什麼了。那種成就感，比自己買100雙AJ還要大。
我第一次覺得，我在這個家裡，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有用的人。我也可以靠自己的那一點點力量，撐起我們的家。
過了十分鐘，我給我媽打電話：“媽，你收到了麼。我剛剛給你打了500塊錢。”
我媽嗯啊了幾句以後，電話那邊就沒聲音了。
第二天，收到了一條信息：兒子，昨天媽媽真的很開心很開心。你終於長大了。忍不住跟工友們說了大半天，她們可羨慕我了……
那一天，我也很開心很開心。
因為，我終於成為媽媽炫耀的資本。
如今，出來工作後，我每次都會只留下夠自己生活的費用，而將剩下的都打給我爸媽。我知道哪怕是杯水車薪，也可以讓爸爸媽媽能夠為我感到驕傲和欣慰。
我少吃一點把錢打給他們，他們就可以吃的好一點。
我少花一點把錢打給他們，他們買東西就不用精打細算。
我被同齡人看低一點把錢打給他們，他們就可以成為同齡人羨慕的對象。
7
人不會無緣無故地長大，總是需要那麼一件慘烈的事出現，去刺激你，去打醒你。我很感激當初20歲的自己，能在那個時候幡然醒悟。
這些年，我做過很多兼職，遭過很多白眼；我創過業，也失敗過；我拿命換過錢，被別人看不起，在宿舍裡一個人腿疼得下不了床也沒人幫我帶一份飯。
很多人用兩個字形容我的生活，艱難。
但是這些所謂的艱難，比起我父母這些年揹著我承受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次，我打開網銀把錢轉給父母的時候，都覺得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值得。
“我可以被看不起，我爸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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