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切士兵的餐桌
在2016年之前，一位對日本海軍史有興趣的觀光客如果造訪軍港城市橫須賀，除了參觀著名的“三笠”號戰列艦外，還有一個地方不容錯過，那就是位於米濱的料亭（日式高檔飯店）小松。這座始建於明治時代的老店內部到處透露出濃厚的海軍氣息，環境典雅，充滿復古之風，隨處擺放著與海軍相關的裝飾品，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裡懸掛著不少風格各異的書法作品，上面的落款都是日本海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東鄉平八郎、鈴木貫太郎、山本五十六、米內光政等等。這座料亭的獨特風格正源於它與日本海軍的深厚淵源，從明治初年到二戰之前，小松料亭在日本海軍中，尤其是高級軍官中可謂無人不曉，是海軍軍官們最喜光顧的餐飲娛樂場所，素有“海軍料亭小松”之稱，在戰時甚至在前沿基地特魯克開設了分店。戰後，小松又繼續為海上自衛隊和駐日美軍服務。毫不誇張地說，這座料亭見證了近代以來日本海軍的全部歷史。
■ 今日位於橫須賀市三笠公園內的“三笠”號戰列艦和東鄉平八郎雕像。
小松由來
讓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座享譽海軍數十載的知名料亭的創始人是一位出身底層的女性，她的原名為山本悅，於1849年4月出生於小石川關口水道町（今東京都文京區），父親山本新藏在江戶經營一家名為“淺古屋”的乾貨店，有兄弟姊妹八人，山本悅排行老四。山本家原本家境殷實，不料在悅十多歲時父親罹患重病，家道中落，生計困難。1866年，山本悅在朋友梅的勸誘下打算前往浦賀謀生，遭到家人的反對，但她去意已決，不惜與家人斷絕關係，體現出獨立而堅定的性格。
■ 德川幕府時代十分繁華的江戶城，山本家曾在此經營幹貨生意。
山本悅和梅最初投靠專營渡輪生意的“松崎屋”，幕後老闆松藏是梅的熟人，在浦賀當地很有名望，他見兩個小姐妹長途跋涉而來，不知是心生憐憫，還是認為她倆不適合在人流混雜的碼頭工作，就把她們安排在自家宅邸做家務。兩個月後，梅改變心意，想返回江戶，可是悅已經自斷退路，無法返鄉，於是決定離開浦賀前往駿府（今靜岡縣）投靠朋友。有感於相識一場，松藏請悅到浦賀有名的旅館“吉川屋”品嚐當地特色的蕎麥麵。席間，吉川屋的老闆娘良子得知悅自幼學習三味線（日本樂器），故而請她彈唱一曲助興，悅的琴藝讓良子非常欣賞，於是挽留她在吉川屋工作，山本悅的命運由此發生了轉折。
■ 彈奏三味線的和服女子。憑藉一手琴藝，山本悅的命運發生了轉折。
作為天然良港的浦賀早在江戶時代就已經成為繁華的市鎮，在明治初年更是草創中的日本海軍的重要基地，興建了很多海軍設施。吉川屋經常接待海軍軍人餐飲住宿，久而久之成為當地海軍交際宴飲的中心。山本悅常在宴席上演奏陪酒，她性情爽朗、善於交際，很得客人們的歡心，自然結識了不少海軍軍人，從這時起就積累了深厚的海軍人脈。
■ 明治時代的浦賀港，山本悅在這座港口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並結識了很多海軍軍官。
1875年，在明治政府中擔任軍政高官的山田顯義、山縣有朋、西鄉從道等人陪同小松宮、北白川宮、伏見宮和山階宮四位皇族來到浦賀，視察在附近海域進行的水雷試驗。一行人最初預定在別處下榻，但在途中路過吉川屋時被周圍的美景所吸引，於是臨時決定在吉川屋過夜。貴客臨門，店裡當然要隆重招待，準備了豐盛的宴席，山本悅也在席間陪侍。作為餘興節目，山本悅與四位皇族玩起指相撲的遊戲，即兩人以四指相扣，以拇指對頂，壓住對方者為勝。別看山本悅是一介女流，卻身形健碩高大，據說體重有70公斤！個性灑脫的她並未因為對手是皇室貴胄而退縮，將他們一一擊敗。
■ 將名字賜予山本悅的小松宮彰仁親王。
小松宮對她的氣魄和體格由衷佩服，於是說道：“為了與你強健的身體相稱，我將我的名字贈予你吧。”山本悅只當作席間的一句戲言，並未在意，哪知次日早上浦賀郡長應召前來，小松宮鄭重其事地吩咐道：“昨晚我將我的名字贈予了山本悅，你來幫她處理改名的手續吧。”於是，山本悅改名為山本小松。
自立門戶
山本小松在吉川屋工作了近二十年，深得信任，成為管事人員，存下不少積蓄，對於旅館業的經營之道也瞭如指掌，心中漸漸產生了單幹的想法。一些熟識的海軍軍官也勸她另起爐灶：“今後橫須賀必會成為日本第一軍港，請一定在橫須賀開店。”正巧橫須賀鎮守府於1884年12月開廳，山本小松看到了橫須賀成為海軍城市的遠景，於是下定決心脫離吉川屋自立門戶，前往橫須賀開拓發展。她在田戶海岸開辦了一家融餐飲住宿於一體的旅館，取名為小松，以感懷昔日皇族賜名之恩。經過一番籌備，小松旅館與1885年8月8日開業，這一年正好是明治18年，小松特意選擇這個有三個8的日子開業，以討吉利。
■ 建於明治時代的橫須賀鎮守府第一代官廳，這棟建築後來毀於關東大地震。
小松旅館所在的田戶海岸在當時是一處以白沙青松出名的風景勝地，這裡有一片白色沙灘，可以眺望不遠處的猿島，沙灘附近還有一片常綠松林，景色優美。小松選址的初衷就是利用海岸風光吸引遊客，他們在海濱浴場遊玩後就到旅館裡洗浴、用餐和住宿。當時的豎笛名家八代六郎是小松的常客，在某個中秋之夜，他坐在旅館的走廊上，看到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眼前的美景令他興致大發，拿出豎笛吹奏了《千鳥之曲》等名曲，傳為一時佳話，也讓小松旅館聲名遠播。很快，小松旅館就出現在描述橫須賀風景名勝的銅版畫和旅行指南中。
■ 日本靜岡縣海岸的白沙青松美景，昔日小松旅館所在的田戶海岸也有如此景色。
初建時的小松旅館是一棟兩層瓦房，一樓有5個房間、廚房和浴室，二樓有4個房間，每個房間的大小在6～8個榻榻米，室內裝修陳設都十分雅緻考究。小松還重金聘請名廚和知名藝伎提供服務，以精美飲食和精彩歌舞招攬客人，而她最重要的客源就是彙集在橫須賀的海軍軍人。在19世紀末，正值日本為了稱霸東亞而大力發展海軍的時期，橫須賀迅速成為繁忙而重要的軍港，港內的軍艦與日俱增。艦隊駐泊或出海歸來時，海軍官兵都會上岸尋歡作樂，休憩身心。當時橫須賀還沒有幾家像樣的飯館酒店，而環境舒適、服務周到的小松旅館自然成為軍官們的首選，加上老闆娘在海軍中的人脈，小松旅館賓客盈門、生意興隆。
■ 明治時代描繪小松旅館的繪畫。
因戰而盛
在世紀之交，日本先後發動了中日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在這兩次戰爭中日本海軍都發揮了關鍵作用，使得日本躋身海軍強國之列，反過來又促使日本大力擴充海軍軍備，而日本海軍的日益膨脹也為小松的事業提供了強大的推動力。
為了滿足海軍對餐飲娛樂的旺盛需求，小松旅館於1893年進行了擴建，面積擴大一倍，增設了6個房間，包括2個10榻榻米見方的大房間。當時負責擴建工程的小泉又次郎後來當選眾議員，並出任郵政大臣，是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的祖父。正是在這一時期，小松開始逐漸將旅館轉型為以海軍軍官為主要服務對象的高檔料亭，以珍饈美食和豔麗藝伎吸引海軍軍官們的光顧。隨著小松的聲名日隆，更多的人慕名而來，眾多海軍將領和社會名流也成為小松的座上賓，促使小松更加不遺餘力地提升服務層次和品質，以滿足高官顯貴的口腹酒色之樂。到明治時代後期，小松料亭已經是橫須賀首屈一指的“海軍軍官俱樂部”，“海軍料亭”之名不脛而走。在明治時代，日本海軍處處學習英國海軍，連日常用語都常夾雜英語，引為時髦，而小松料亭被軍官們簡稱為Pine，即英語“松樹”之意。
■ 現代小松料亭製作的精緻料理，小松一直以美食美女吸引客人光顧。
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後，日本全國都陷入空前的戰爭狂熱中，小松料亭也異常繁忙，連日接待海軍軍官們舉行壯行宴，訂單接連不斷。在日本取得戰爭勝利的1905年，小松料亭也迎來了20週年店慶，並開始擴建面積達100個榻榻米的大宴會廳，以滿足舉辦大型宴會的需要。隨著日本海大海戰的勝利，凱旋歸來的艦隊官兵又在小松舉辦各種慶功宴、祝捷會，讓小松賺得缽滿盆盈。次年，大宴會廳建成，小松料亭迎來了全盛期。
■ 描繪日本海大海戰的繪畫。在日俄戰爭期間，小松料亭的生意十分興隆。
頗有生意頭腦的山本小松為了提升料亭的名氣和身價，經常在海軍高官蒞臨時請求惠賜墨寶作為留念，海軍將領們對於這種風雅之舉也十分樂意，大多欣然應允，揮毫潑墨。小松將字幅掛在店中向其他客人展示，既有紀念意義，又是強力推廣，日積月累居然收集了諸多海軍將領的作品，其中包括被奉為“軍神”的東鄉平八郎大將的手書，價值非凡，儼然成為小松料亭引以為豪的風景線。
■ 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是小松的貴賓之一，他喜歡獨自小酌，並給店裡留下了墨寶：“如日月光明”。
到明治末年，橫須賀海軍基地的發展有力帶動了周邊地區服務行業的興旺發達，旅館、酒肆、料亭、妓館大量出現，後來與小松齊名的另一家海軍料亭“魚勝”也在此時開店，同樣被海軍軍官們取了英語代號為Fish（魚）。不過，由於小松建店較早，實力雄厚，人氣爆棚，依然是橫須賀餐飲界的龍頭老大。然而，小松的繁榮隨著大正時代的到來逐漸逝去。
東山再起
進入大正時代後，小松料亭的生意漸漸冷清。首先，以白沙青松出名的田戶海岸於1913年被日本政府劃為填海地區，使得小松失去了風景名勝的地利；其次，受到一戰後世界範圍經濟危機的影響，日本國內經濟衰退，消費力下降，小松的客源大量減少；再次，受經濟危機衝擊，橫須賀的服務行業從業者生活困頓，為了改善待遇而舉行了罷工。受到上述因素影響，山本小松於1919年被迫關閉料亭，專心經營藝伎館“大和屋”。
■ 這幅畫作描繪了大正初年的小松料亭，畫面上不斷有客人乘坐人力車前來光顧。
料亭停業後，許多對小松懷有感情的海軍軍人深感惋惜，強烈要求小松重新開業。受此鼓舞，小松在景色秀美的米濱買下約400坪土地，從1923年春季起興建新店。然而，在建造期間發生了關東大地震，橫須賀更是重災區，小松經營的大和屋也在地震中起火，付諸一炬。山本小松被迫回到田戶的老店避難，還把大宴會廳開放給災民作為避難所。幸運的是，正在建造的新店沒有受到地震破壞，順利完工，小松料亭於1923年11月重新開業。小松新店為兩層木造建築，面積約175坪，周邊空地都修成幽雅的日式庭院，以花草竹石精心裝飾。料亭重開得到許多海軍軍人的捧場，生意逐漸重回正軌。同時，向貴賓求賜墨寶的傳統也被延續下來，後來在昭和時代叱吒風雲的海軍大人物們，比如鈴木貫太郎、岡田啟介、山本五十六等人都在小松料亭留下了手跡，令小松成為一面亮堂堂的金字招牌。
■ 小松新店修建於大正時代的正門玄關。
雖然小松料亭東山再起，但是年屆七旬的山本小松卻為繼承人的問題苦惱不已。小松終身未嫁，先後收養了兩個侄女，悉心培養，以期繼承衣缽，不想她們都嫁給了海軍軍官，無心接手經營，後繼乏人成了小松的心病。1924年，小松將剛滿15歲的侄外孫女吳東直枝收為第三個養女，改名為山本直枝，後者不負厚望，後來成為小松的二代掌門人，打理生意直到平成時代。
■ 小松料亭裡保存的著名海軍軍人的手跡：上方橫幅由岡田啟介手書，下方字幅由左至右分別為山本五十六、米內光政、鈴木貫太郎、上村彥之丞和東鄉平八郎所寫。
1925年，在紀念開店40週年之際，小松料亭開始在原有建築基礎上擴建。1927年，18歲的山本直枝與逗子木材店的二公子桐谷耕二結婚，同年正式接過料亭的經營權。1930年，日本與英美簽訂《倫敦海軍條約》，引發不少年輕海軍軍官的不滿，他們跑到小松店內，將支持締約的岡田啟介大將書寫的匾額取下來丟進池塘裡以洩憤。
新館分店
1933年至1934年，在山本直枝的主持下，小松料亭開始新一輪擴建，將原有建築西側的庭院推平，另建新館，在1923年至1925年間建成的店面被稱為舊館。新館一樓設有西式包廂和7間和式包廂，其中西式包廂曾經招待過山本五十六等高級將領，並且沿用到戰後，成為舊日本海軍資料的展示廳。7間和式包廂分別採用紫檀木、楓木、柏木等名貴木材進行裝飾，室內傢俱陳設也都用珍貴木材製成，格調高雅奢華，以符合來賓的尊貴身份，其中一間以楓木裝飾的包廂經常用來接待橫須賀鎮守府長官等海軍高官，因此被稱為“長官包間”。
■ 在綠樹掩映下的小松新館，是在二代掌門人山口直枝主持下於昭和初年修建的。
■ 小松新館內的“長官包間”，常用於招待鎮守府長官等高級軍官。
新館二樓是兩間連通的大宴會廳，連同走廊面積達160塊榻榻米，十分寬敞，用於舉行大型宴飲活動。二樓房間的裝飾同樣毫不吝嗇地使用高檔木料，房間中粗大的黑檀木樑柱價值不菲。同時，新館採用了單立柱倒三角桁架結構，比舊館更加結實耐用。毫不意外，小松新館使用的高級木料都是由山本直枝的婆家逗子木材店提供的。
■ 小松新館內大量使用了名貴木材，圖為房間內的紫檀木立柱。
山本小松將生意交給養女後，仍然在背後給予指導，也經常出席店內的宴席。1935年，山本小松在隆重慶祝了自己的88歲大壽後，就在舊館二樓新建的房間裡過起隱居生活，不再過問店內事務。山本直枝成為料亭的最高管理者，延續一貫的經營路線，與海軍高層過從甚密，小松始終扮演著海軍御用料亭的角色。
■ 1935年山本小松在88歲壽辰時的留影。
■ 1935年7月，時任“比睿”號戰列艦艦長的井上成美大佐在卸任前在小松舉行送別宴會，與客人和店內員工合影，前排身穿深色和服者就是已經隱居的老店主山本小松。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小松的常客，已經出任第4艦隊司令長官的井上成美中將找到山本直枝，希望小松料亭能在前線開設分店，為出征的軍官提供服務，已經退休的山本小松對此非常贊成，山本直枝也表示同意。最初計劃在新加坡開分店，但考慮到那裡陸軍居多，又遠離前線，於是改設在第4艦隊司令部所在地特魯克群島，那裡後來成為聯合艦隊在南太平洋前線的大本營，包括“大和”號戰列艦在內的眾多艦艇都將停泊在那裡。
■ 在戰爭爆發後，井上成美中將（右）請小松二代店主山本直枝（左）在前線開設分店。
在海軍的大力協助下，小松料亭分店於1942年7月在特魯克群島的夏島開業，命名為“特魯克·松”，起初有20～30名廚師、藝伎和其他服務人員從本土遠赴特魯克，後來又增加了50～60名，小松分店的服務水準與本店並無太大差別，因此受到艦隊上下的熱烈歡迎，包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大將在內的各級軍官都經常前往聚餐玩樂。小松還計劃在拉包爾開設第二家分店，但由於戰況惡化，未能實現。
■ 1943年停泊在特魯克錨地內的“大和”、“武藏”號戰列艦，特魯克在1942年至1943年是聯合艦隊的大本營，因此小松在這裡開設了分店。
1943年4月19日，小松料亭的創始人山本小松去世，享年94歲。就在前一天，小松的老主顧山本五十六大將在所羅門前線被美軍飛機伏擊殞命。隨著聯合艦隊主力從特魯克撤回本土，小松分店的生意大不如前。1944年3月30日，特魯克基地遭到美軍艦載機群的大規模空襲，小松分店也被破壞，並有人員傷亡，被迫停業。戰後不久，井上成美特地拜訪了山本直枝，拉著她的手就開設分店的事情向她表示歉意。
■ 山本五十六大將同樣是小松的常客，據說擔任海軍次官時常在小松與米內、井上等人密會，他給小松留下的手跡別有意味：“百萬雄兵猶可破，一雙纖手竟難防”。
戰後歲月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戰敗投降，小松料亭也隨之閉門休業。自從建店以來小松就與日本海軍聯繫密切，眼看海軍的慘淡結局，山本直枝感到心灰意冷，打算與海軍共命運，將店鋪轉讓給他人經營。然而，隨著美軍的到來，小松的命運出現了轉機。
8月30日，美軍進駐橫須賀，將原橫須賀鎮守府官廳改為駐軍司令部，留守日軍人員被趕出來，只能借用停業的小松料亭作為臨時辦公地點，後來又將料亭的部分房間作為跟美軍接洽的外務省職員的宿舍，因此美軍人員也經常出入小松辦理公務。山本直枝藉機向美軍官員旁敲側擊，打探可否重新開門營業。美軍正愁沒有地方給駐軍官兵提供休閒餐飲服務，山本的想法正中下懷，受到美軍的歡迎。1945年10月，小松料亭作為橫須賀盟軍司令部指定的第一號飯店重新營業。
■ 昔日橫須賀鎮守的官廳今天仍在使用，是美國海軍和日本海上自衛隊橫須賀基地的司令部。
前不久還想著與海軍同生共死的山本迅速轉變角色，開始挖空心思地迎合新的客人，她在店內改建了西餐廳、酒吧和音樂沙龍，請來了爵士樂隊和西餐廚師，增加了很多符合美軍官兵趣味的娛樂設施，陪酒女郎更是不可缺少。總而言之，在戰後初期的混亂時局中，小松漸漸適應了新的時代，由日本海軍御用料亭變成了美軍欽定俱樂部。許多進駐橫須賀的美國海軍軍官也和他們之前的對手一樣喜歡上了小松。為了更好地為美軍官兵提供服務，山本直枝決定對店員們進行英語培訓，她想到了戰後在橫須賀長井隱居的井上成美，精通英語又交情匪淺的井上當然鼎力相助，還親手編寫了針對小松店員的英語教材，教授在餐飲服務中必要的實用英語會話。此舉效果極佳，令美軍官兵大有賓至如歸之感，自然客似雲來，小松料亭裡的燈紅酒綠與戰後日本的滿目瘡痍形成了鮮明對比。
■ 戰後以教習英語為生的井上成美，他曾給小松店員們講授英語課程，幫助她們為美軍服務。
1952年，日美簽訂《舊金山和約》和《日美安保條約》，為了慶祝和約生效，山本將小松舊館的一部分改建為夜總會，招待駐日美軍和陪同前來的日本人，此時一些舊海軍中的昔日熟客也重新現身小松。1955年，小松料亭迎來了70週年店慶，以此為契機在新館基礎上又增蓋了兩層瓦頂樓房，擴大了經營規模。
■ 戰後位於橫須賀米濱的小松料亭全貌。
■ 小松料亭的側門。
戰後的橫須賀是美國海軍和日本海上自衛隊的重要基地，在戰前橫須賀海軍料亭中唯一存活到戰後的小松也繼續為美軍和自衛隊官兵服務，同時也保存了許多舊日本海軍的傳統痕跡，特別是那些海軍將領的墨寶成為了解日本海軍歷史的珍貴資料，吸引著不少舊海軍軍人前來感懷往事。2003年，小松舊館的一半建築被拆除，用於新建公寓，戰後改建的夜總會也被拆掉，但修建於大正時代的玄關和採用名貴木料裝飾的新館繼續保留。
■ 小松料亭內裝修考究的會客廳。
■ 店內陳列的舵輪來自海上自衛隊的退役艦艇。
■ 小松料亭內的西式包廂，四周擺滿了與日本海軍有關的紀念品。
■ 小松料亭製作的精美小吃。
■ 小松料亭的“海軍上將”牌啤酒和小松清酒。
2016年5月16日，小松料亭突發火災，當天是星期一，正好是閉店公休，因此店內無人發覺火情，還是一位過路人發現後報警。橫須賀消防局派出23輛消防車前往滅火，當消防員趕到時，火勢已經失去控制，加上小松新館以木製材料為主，火勢猛烈，濃煙瀰漫，連附近公寓的居民都被迫暫時疏散。這場大火在燃燒了14個小時後才被撲滅，但整座店鋪被燒成白地，所幸無人傷亡，至於起火原因至今沒有查明。就這樣，擁有百年曆史的小松料亭帶著有關日本海軍歷史的記憶在沖天烈焰中消失於人世間。
■ 2016年5月16日下午，小松料亭火災現場照片，火勢極為猛烈。
■ 火災撲滅後小松料亭的殘垣斷壁，這座百年老店連同店內保存的歷史資料被付諸一炬。
■ 《神奈川新聞》以《日本海軍的歷史消失》為題報道了小松料亭的火災。
■ 今日小松料亭的原址上只剩下一堆假山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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