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坐在門前土地裡的老爺爺一邊用手來回翻弄散發出惡臭味的秋褲，一邊衝著一旁的白狗微笑。大小便失禁的老爺爺沒有能力自己清洗衣褲，更沒有清洗衣褲的水。他很喜歡不離不棄陪伴他左右的母狗，母狗產下的三隻小狗崽已經長成大狗了，狗狗們白天四處流浪找吃的，晚上回來守家。老爺爺說他不需要狗狗看家，這個家就是請小偷過來，估計都不會過來。過年的時候鄰居們把三條狗都殺了，分給了他和大兒子兩隻狗腿吃。
一陣大風颳過，秋褲還沒有曬乾的老爺爺急忙站起來穿上秋褲。自從大兒子拿到愛心人士捐贈的錢款後，就不讓鄰居給他送飯送水了，大兒子手中有錢了，但並沒有用在他身上，他一直抱怨大兒子不給他弄水喝、弄飯吃，他更抱怨自己老了、沒有用了，親戚們也都不認他這個窮親戚了，更沒有親戚過來給他拜年。他還說年輕的時候還會有親戚請他幹活，幹活的時候做好吃的豬肉和大米飯給他吃，拿白酒給他喝。
回到屋內的老爺爺想喝口水，遺憾的是，屋內的水已經喝光了。關於大兒子的行蹤，老爺爺一點都不知曉，已經五十多歲的大兒子每天到底跑哪裡去了，在外面幹些什麼，吃些什麼？這對於老爺爺和周邊的鄰居們來說一直是個謎。連續的晴天讓當地出現大面積的乾旱，當地人，尤其是老爺爺更是期盼下雨，一下雨，他就不需要央求兒子下山背水給他喝了。他甚至還唸叨著早已去世的老婆，如果老婆活著的話，就有人背水給他喝了。
大兒子還沒有回家，手拄木棍戰戰兢兢走路的老爺爺只能來到屋外等候，屋外的溫度明顯高於屋內。提及大兒子，老爺爺很矛盾，一方面他抱怨大兒子對他不好，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是個沒有本事的父親，沒有錢給兒子娶媳婦，也沒有能力讓兒子過上好日子。村幹部給他辦過農村貧困家庭補助，每月補助幾十塊錢，但大兒子不知道怎麼拿低保卡取錢，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領取低保，低保卡里有多少錢，他和大兒子都不知道。
7月2日，蹲在山坡上的老爺爺用雙手刨土豆，為了讓自己有口吃的，他在家門口的石坡上種了點土豆。和幾年前相比，他的身體越發虛弱，已經不能像其他鄰居那樣下山買化肥、苞谷種子回來種了，只能種點土豆勉強度日。由於土地貧瘠和缺乏灌溉，當地的莊稼收成好壞全靠天。加之落後的文化水平及習俗影響，當地居民的生存現狀不容樂觀，尤其是中老年居民。即便是外出打工的居民，由於缺乏生存技能，靠出賣廉價體力的生存狀況同樣不樂觀。
長在石頭縫隙裡的土豆個頭很小，但對老爺爺來說，能有可以充飢的土豆就謝天謝地了。下坡的時候，全身發抖的他格外小心，眼下困擾他的依舊是吃水問題，因為他無法跑到山下河邊找水喝，只能依靠保存下來的雨水維持生活。他可以不洗澡、不洗臉、不洗衣服，甚至可以吃門口山坡上的野草為生，但就是不可以沒有水喝。
身體虛弱的老爺爺有些呼吸困難，無法長久站立，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躺著或者蹲著，腰也彎得厲害。10月初，老爺爺的大兒子死了，一個人死在山頭上的石縫中，等村裡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爛得不成人形了，具體哪一天死的也無法得知，更不知死亡原因。提起大兒子無緣無故死在荒蕪的大山裡，他很難過，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大兒子死後，村裡鄰居在大兒子睡覺的牛圈內找到了前幾年愛心人士捐助的部分善款，並用這些錢埋葬了他的大兒子。
回到屋中的老爺爺蹲在地上大口喝著發黑的雨水，水裡還有一些小黑蟲來回遊動。大兒子不明不白地死了，徹徹底底只剩下老爺爺一個人生活了。大兒子活著的時候，多少還能背點水給他喝，至少這幾年沒有把他渴死！如今，他更為喝水發愁了。村裡的鄰居對老爺爺的親屬關係瞭解甚少，他們唯一熟知的就是老爺爺還有一個嫁到外村的女兒。自從女兒出嫁後，同樣家庭貧窮的女兒極少回來探望父親，時間久了，鄰居們把他的女兒也淡忘了。
喝完水的老爺爺並沒有生火做飯，而是躺在了床上。幾年前愛心人士送來的被褥、床單和衣服早就完全變成了黑色。躺在床上的他最喜歡談及早已過世的老婆，他認為自己到了該死的年齡了，他不害怕死，他覺得死後，就可以見到老婆和兩個兒子，他們一家人就可以一起吃飯、一起喝水、一起下地幹活了。眼下他最為擔心的就是，如果他躺在床上死了，沒有被鄰居們發現的話怎麼辦？
老爺爺的墳墓前長出了野草，他家的那條老母狗偶爾出現在墳前。前不久，老爺爺離世。按照他生前的遺囑，周邊鄰居把他安葬在當地最高的山頭上。老爺爺離世後，村裡人也通知了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女兒，遺憾的是，女兒因為突發車禍，傷勢嚴重無法來給他送殯。清明時節，老爺爺的墳前沒有人為他掃墓，在當地村民眼中，老爺爺這家人算是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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