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頭的兒子託人給他介紹了個對象。起初,老郭頭是堅決反對的。
他衝小倆口發脾氣道:“你娘屍骨未寒,你們就要給我討個後孃來。你們……你們分明是要氣死我不成?”
幾次三番之後,老郭頭漸漸沒那麼大脾氣了。尤其這期間心臟病復發,住了一次院之後,老郭頭愈發覺得兒子兒媳說的有道理。
他兒子在運輸公司上班,常年在外開大卡車,十天半月回家一次。
孫子還小,兒媳一個人在家根本忙不過來。
老郭頭這一病,就更是雪上加霜,給小輩們增加了負擔。
一來二去,老郭頭就想通了,就在夜裡給老伴上了一炷香。
“花啊,你別怨我心狠啊。我實在是迫不得已啊。你看我也老了,不中用了。
毛病老犯,沒有個人照應,咱孩子就得受罪啊。你千萬千萬要原諒我啊,花啊……”
老郭頭鼻涕一把淚一把地不知哭了幾回。
新來的女人比老郭頭小整整十歲。怎麼看怎麼好看。
女人又勤快。沒幾天,就將家裡收拾得乾淨條理。女人的廚藝又好,每餐都炒上兩盤可口的小菜,讓老郭頭喝上兩口。
老郭頭上身還沒穿兩天的衣服,女人就按進水盆裡,重又洗得乾乾淨淨。
老郭頭吃飽喝足,沒事時就騎上那輛老式的平把自行車,到地裡轉轉,拔拔草,侍弄侍弄莊稼;或者拎上鳥籠子,四處遛彎;再或者在家拉拉京胡,吹吹笛子。
一段時間,生活過得充實又愜意。有個老伴就是好啊,老郭頭在心底感嘆著。
月有陰晴,人有悲歡。幸福的小日子沒過幾年,老郭頭的心臟病又一次發作。
著急忙慌地住進了醫院。新老伴噓寒問暖,端屎端尿,晝夜不歇地陪護著他。
老郭頭雖然整日打著點滴,生活上卻很受用。沒幾日,胸悶心慌的症狀減輕了,飲食也好起來。
老郭頭嘴邊的話題也躲起來,且臉上開始有了幾絲笑意。
住到第六天的時候,新老伴卻突然胃口不好起來。
一早起來,腦袋就昏昏沉沉的。早晨勉強喝了點小米粥。中午卻什麼也沒吃。
夜裡三點多,老郭頭醒了。一醒,就要起夜,這是老郭頭雷打不動的習慣。
老郭頭在家時也這樣,不僅起夜,還要叫上新老伴,和自己一起。
這次,也不例外。老郭頭摸摸索索走到臨近的床位前。新老伴還在死睡。姿勢還是天要黑時躺下的那個姿勢,一點沒變。
老郭頭就一邊嘟嘟囔囔地自語:“累不累啊,你?睡覺都不知道換個姿勢?”
接著用手搖一搖新老伴的腰肢,問:“紅,你起夜不?”
喊了幾遍,卻不見答應。老郭頭頓時有些慌張起來。
他加大嗓門喊:“紅,你怎麼了?起夜不起?”
一連喊了多少遍,手也加大了搖動的力度。可這麼一搖,新老伴頭一歪,卻嘔吐了一床穢物。
新老伴睡眼惺忪,連連張嘴,卻說不出話。只能衝老郭頭艱難地打手勢。
老郭頭一下子明白了:她這是病了!
老郭頭趕緊去找當值的護士。一番化驗,檢查,拍片的結果令老郭頭大吃一驚:
老婆子原來是腦溢血!片子上已顯示有五公分左右溢血的症狀了。
六個月後的一天,我遇到了老郭頭一家。
老郭頭被新老伴用電三輪載著,正在逛縣城。他的新老伴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兩人的氣色都很不錯,算得上是鶴髮童顏。
他的新老伴笑著從電三輪的籃子裡摸出兩個火紅的石榴,遞給我身後五歲的兒子吃。
我瞅一眼坐在電三輪上的老郭頭,半是認真半打趣地說:
“郭大爺,您老讓郭大娘載著你這裡那裡地轉悠。不心疼她會累嗎?”
還沒等老郭頭搭腔,老郭頭的新老伴就接上話茬了。
她無限愛憐地盯著老郭頭說:“是他救了我一條命啊。當初要不是他喊得及時,我這會不定在哪做鬼呢。別說是現在,下輩子我還會載著他啊!”
說著,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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