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星光已漫風雪,喜鵲山間又鳴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夫才作品

惟人喜,天下盡歡;又可知,紅娘行了十里八鄉獨說了喜鵲與烏鴉的合體是鳳凰。一個優秀的評論家,就是一個鳳語者;一手烈焰,一手榮光。他在為別人二次創作的同時,亦是自己的初見星輝,但一把雙刃劍,以藝術的名義——互指雙方,又互敬彼此。

何謂憂?惟清蓮自知。若那筆下風骨隨了江河,又豈能家家門前見一個風雷唱謠人。——他定然是單純,而略顯孤獨,定然有著清高,知世故而不世故;打馬經過蒼茫大地,終會是英雄歸來。而誰人見他豐盈生命,又許以經綸共生?我想,人定不少,有當下,有歷史。如果你要問起我那些人的姓名,我瞭解的不多,至少是有陳忠實、路遙、賈平凹……

——他叫李星,歡迎他做客精英記錄者。

採訪:趙帆 丁勇

撰稿:趙帆

國畫:李夫才

插圖:來自網絡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讓我們從感恩說起,這是成就的基石,亦是源泉。

迄今為止,他都很清楚的記得這幾個老師的名字:淡泊、蘇克勤、張文捷。如果當初沒有這幾個老師輪番去他的家中給母親做工作,可能中國就少了一個評論家,多了一個農村幹部。

在那個吃不飽飯,甚至沒有飯吃的年代,一位母親的選擇就是讓孩子能吃一頓飽飯,這已是母親能做到的最大的愛了!那是偉大的人性光輝。而一個人的幸運,就是他可以恰逢一群偉大的人性光輝給予他幫助,因為學習好,因為那些老師愛才,因為老師們的教育使命。

我們可以想到那個決定對於母親的艱難,一家七口人,五個小孩,飢不飽腹還要供養一個學生。毋庸置疑,母親是識大體,明事理的人。

先賢孟子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對於當初的李星來說,這無疑是深有體會!雖然在而今的敘說中,有著爽朗的笑聲,但在那笑聲背後,未嘗不是一個人類發展史的深刻縮影,以及他那路程中的寂涼、坦蕩、堅韌。

讓我以片段化的影像來逐漸呈現。那一年的冬天,雪很大,配合著雪的是大風的勁刮,那是一種北方獨有的刀刻般地冷峭,從天上到地上,到萬物之中。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瘦弱的身體包在破爛的,不成規整的棉衣之中,他在極力地穩定著身體,但依舊如同他的書包一樣擺動著。這是他上學去的路上,這一段路從家到學校大概四里左右,唯一可以辨識的路就是順著河渠前面人踩踏出的小路,路很滑,他一個人獨自慢慢的前行著。會摔倒嗎?當然,摔倒了再爬起來。風雪會迷了眼睛嗎?當然會,還會有繞著臉上揉虐的刺疼……

但方向在心中,絕不會遲到,學校會有難得的溫暖,以及知識的陽光。他說,那是你自己的路,你得走,還必須得走好、走到你要去的地方。我想那是一種信念,一個孩子的純心,所以全世界都在為他讓路著。而雨打風吹,不過是為了讓他成長。春夏秋冬間,這條路就走了兩年,直到他被保送到縣城的中學。

人們的路就依著窗口,透過玻璃,你望出的世界就是光;而推開窗戶,當你探頭而出深吸一口氣的時候,你會覺得,那是真正的世界,那是可以無盡想象的宇宙。你會見識到繁榮,也會隨著光到達地面,在某處的土色中找到一種看似貧瘠,實則不可缺少的元素,因為那裡面生長著你可不缺少的食糧。

初中時代,食物的印象是那麼地強烈,那種強烈你可以用希望來描述。一週回一次家,然後背上母親準備的玉米麵,玉米榛子,然後交到學校的灶上。這是一個農村孩子的口糧之路,這樣的路上,你總會滿含希冀。這種希冀就是一天一頓灶上的飯,那是有蔬菜,有熱湯的,也許那裡面更有的是飽腹的感覺。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我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只能在書中與影視作品中,或者一張攝影作品,某個老者的簡述中知道。他在餓的不行的時候,拿出一個母親做的玉米麵的饅頭,用開水一泡,一點點的吃,再餓也不能急,只有緩慢的吃,才會是吃不完的食物。起初還會有母親醃的蘿蔔就著吃,但蔬菜對於家裡也是無比珍貴與奇缺的,即使每頓一根、兩根,那也不能支撐一月。讓我們在此刻,將鏡頭聚焦,特寫:那些發黴的饅頭,他用手把黴點一點點的擦去,擦不去的就在衣服上擦,那饅頭皮是決不能撕開扔掉的,然後再就著水一口口地吃完。這是後來頓頓都會發生的事情,我不禁想起路遙《平凡的世界》裡餓暈的孫少平!

他笑說,他比路遙好點,沒有餓暈過!但從小大人們都說這孩子長大一定是個大個子,可事實上他長久地缺少營養,只能成為一個矮個子。一個總穿著哥哥姐姐淘汰下來,拼拼湊湊縫縫的爛衣服,始終都是那麼鶴立雞群。他又自嘲,因為長得醜,而更加的突出了!比如那個小學校長說的:李滿長(李星的名字是小學畢業時班主任給他起的名字)這個孩子,看起來神神叨叨的,但是學習還那麼好!

是的,學習好,那是他唯一的自信。這種自信就是無窮的力量,是孤獨中的英雄,是可以將他送上駿馬,馳騁而去……因為老天都在幫他。

他說自己是父親年過四十才結的秋瓜蛋,幼時百病纏身,羸弱不堪,母親被折磨得精疲力竭,因為上有哥、姐在,母親甚至也希望老天爺將他收去,想不到七八歲後,卻日漸強壯了起來,做了一回生命的勝利者。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他說:我覺得自己是少年才子,青年還有些才氣,到了中年就平庸了。但我將本文的標題定為:星光已漫風雪,喜鵲山間又鳴。我沒有緣分結識過他的少青中,但在此老年之時,卻能看到曹孟德所說的老驥伏櫪。因為在採訪之前,他正在應邀為賈平凹的年譜作文學整理,他依舊在為陝西作協的“百優人才”作導師,還有更多的作家找上門來讓他指點,寫評論文章……

在他的文章《只問耕耘,不問收穫》五十週歲感懷裡開篇寫到:宿命到底有沒有?被人們稱之為命運的東西到底含有多少必然,多少偶然,多少科學,多少神秘?1958年,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我到鄰居家一個獨身男子處借書看,他正在翻一本破舊的相書,對我半裸的上身端詳了一會兒說,你肚子上有一個痣,按書上對是文曲星的痣,將來必是幹文事的命。

將時間拉到60年後的今日,似乎是為了呼應,我獨自坐在辦公室的窗前,為他寫採訪稿,外面是淅瀝的秋雨,一甲子的呼應都與文事有關。我不知道60年前他走出門看到的是什麼,但透過我的窗戶,外面恰好兩棵樹,一棵石榴樹,一棵柿子樹,上面都掛著紅彤彤飽滿的果實——就好似在呈現他的成就一樣。

上天沒有註定什麼,人們只是在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恰逢自己最合適的事情而已。小時候他就喜歡語文,喜歡寫作文,別的同學一到上作文課總覺得沒什麼可寫,他總覺得有寫不完的東西,一個學期同學一個作文本用不完,他可以用掉好幾個。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就似乎是文曲星的感知,一個小孩子一篇生課文拿到手裡就可以順暢地,聲情並茂地讀下去,即使有不認識的字,在標識的拼音下,也不打一個絆子。

出色的表現也得到了老師的賞識與關注,所以經常就會在班裡出現他的範文被老師讀給同學們,每週一次給同學們讀《中國少年報》,給大家講故事。小學寫作文,初中寫劇本,高中寫小說,此中散文、雜文等等不計其數。在此,讓我著重地講起一些第一。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小學第一篇命題作文被老師作為範文上課講讀,那是一次大隊公社鬥爭幾個壞分子,他選擇了其中那個後媽虐待孩子的例子。老師在作文全文中都用紅筆畫圈做批註,給他評語:生動簡明,又運用對比手法,寫的非常好!

初中時第一次發表文章,寫了一篇以他們當地出現的學習典型,起名為《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志願》,被頭版頭條發表在當地縣報,同時刊上陝西日報,掙了10塊錢稿費。這10塊錢是他三個月學校的灶費。那一天就他一個人去見了下來徵文的記者,那一天只能在學校喝稀飯的他,即使不停地上廁所,也如約到了記者處。

高中寫的第一篇小說被老師在上課期間讀出,並表揚想象力豐富。

在大學政治老師的話中才知道,自己當年高考的成績是陝西第一,是當年的陝西高考文科狀元。因為那是中國人民大學招應屆生的第一年,當時他的專業從全國十七個省市招收的學生中,他的成績是第一名,在陝西總共錄取了兩人,那一年中國人大的高考錄取分是最高的。就是因為他聽人說學文去人大,那裡最好,他才報了。

此中發表過多少篇的文章他已經記不清楚了,但這簡述的脈絡之中,我們看到了文曲星的確一路相陪於他。大學學文,這是多麼合適的,這是一條看似苦難,卻沒有曲折的路,是多少人一生都該羨慕的!

但任何好的文藝作品都跟生活經歷是息息相關的,只有更深入的瞭解,更深入的體驗,更深刻的思想,才能出現讓人們記得住,信服的作品。所以,他的有些經歷亦不得不說。

在大學的後期,因為特殊年代的原因,開始學習被放了下來,但在此過程中,他並沒有過多的參與那個特殊時期的“熱烈”事件。而是在學校一直開放的圖書館中,大量的閱讀俄羅斯、法國、英國的大作家的現實主義作品。大量的時間可以讓他大量的看,大量的做筆記,這就像饕餮大宴,可以美美的吃,悠閒的吃。

畢業後放棄了很多機會,前往部隊農場鍛鍊,因為是人大畢業生所以特別受重視,被分到了學生連。但作為農民的兒子他卻既不會盤火炕,又不會壘土坯牆,體力也大不如別人,在崇尚評比的部隊,是弄得黑頭土臉,毫無優勢,還在此中又出現了兩次事故,使人聽起來都是那麼驚心動魄。

一次是他隨從農場前去拉羊糞的車去給農場幹活,裝好了羊糞之後,大家就坐在了車頂的羊糞袋子上返程,誰知道汽車在出門的時候,因為路不好,就讓車產生了一次劇烈的顛簸。顛簸中,他被從車頂甩了下來,人正好夾進了前後輪之中,腿上與臉上瞬間就是血糊糊的,前車的人趕過來都以為他可能沒有了。但文曲星命大,除了今日左臉上可以看到的傷疤,他的命撿了回來。

一次是他給大家在灶上燒水,在點火的時候點不著,煙燻的,又因為他塞的柴火太多,燻的滿屋子都是煙,於是,他就把柴火往出一拔。這一拔,瞬間的火就躥了起來,生理上的條件反射,他就脫了手;沒成想,火勢瞬間就點燃了旁邊堆的蘆葦,緊跟著就蔓延到了屋頂,燒向了隔壁的宿舍。因為他所在農場正在收割蘆葦,所以堆得蘆葦較多。他說,那個火燒屋頂之時,他還想做英雄的,脫下棉襖就想撲打,可因為個子矮小,即使跳起來也夠不到,被前來救火的人把他拉了出來。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全連在操場集合,連長拉著臉氣勢洶洶的就開始教訓他,他的錯,他只有站在那。在此之前他被關進房子反省,又怕他自殺。這麼大的事,對於他來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擺在他面前的路有可能就這麼完蛋了。可就是那麼妙的世事,他似乎身邊永遠都不缺貴人,就在處理意見馬上下來之時,突然走過來了營長,營長對著連長耳語了幾聲,連長才善罷甘休。也就是事後他才知道,當天有個華北人民英雄,一個老師長來他們農場視察,恰好目睹了整件事情,老師長對營長說:大學生是我們寶貴的人才,祖國未來的建設需要他們,儘量保護他們,不要打擊或者給留下人生汙點。他說那個老師長的名字刻進了自己的心中,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後來被分到了文化局工作了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那也是故事多多,雖然每天的工作就是打雜,但經常會下鄉幹活,也是很有意思。比如會在秋收的時候去渭河灘上的農場收割,每天坐一個多小時的船去又回,會扛著二百斤的麻袋將糧食往倉庫背。當然也會有尷尬的時候,比如跟大家一起抹牆,就是把秸稈和泥攪合到一起然後貼到牆上去,別的人一弄就上去了,就數他一貼就掉……

他說自己是個單純的人,也是個認準了就會一直走下去的人,這不得不提起他的婚姻了。坐了23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家中,看到父親買了很多的碗、菜什麼的,也不知道父親叫他回來做什麼,直到晚上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看到一個女孩,他才知道了這次回家是要他成親的。事後有同學問起他,他說都不知道那女孩頭髮是長的還是短的,都沒敢仔細瞧,父親讓去看一面就看一面。他說答應了人家姑娘,這一輩子就是她了,即使後來大學畢業(因為特殊時期,延長了一年半才畢業),即使有了一些成就了,即使跟妻子磕磕絆絆很多,即使別人讓他把妻子退了(妻子是農村婦女,沒有文化),他都沒過一丁點的想法。兩人一路相伴直到今日。

就像喜歡文學一樣,後來進了省文藝編輯部。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當我用了不長的篇幅簡述了李星三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之後,只是為了讓大家去看到一個評論家的人文溫度的養成,但畢竟簡略、淺薄不足以支撐人物的豐盈,同時文筆的稚嫩難以有效的刻畫出人物質感。所幸,李星真實,我記錄的也真實,就如我始終相信只有真實才能開出宇宙最美的花朵。在前兩部分的鋪墊之後,本部分我們進入一個評論家的主題,先由大師們的話而起吧。

陳忠實老師在他寫給李星的文章《一個人的聲音》中說:他為每一部獨出心裁的新作坦誠評點,已經成為這一茬作家共同信賴的朋友。他首先面對的是文學,是作品,為某個作家有突破性的新作品而激情慷慨,卻不是因為朋友而胡吹冒評。既可見他對陝西乃至當代中國文學的殷殷之情,也可見他的坦誠與率真,只面對作品說話。李星把事弄成了。

李星把事弄成了!當《白鹿原》的正式稿子出來後,陳忠實老師將稿件送給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高賢均和洪清波,以及李星,這是《白鹿原》最早的三位審閱者。而當初李星對陳老師講的這本鉅著的第一句評語卻是一句純粹的關中話:“哎呀!咋叫咱把這事弄成了!”,而這句話也是陳老師聽到的關於《白鹿原》的看法和評價的第一聲。而在此後李星對《白鹿原》提出來的二十多條建議與評價,迄今為止所有關於這本鉅著的評價都沒有超出過李星所提出的那二十多條的範疇。

所以中國小說學會會長,著名作家、評論家雷達老師說:李星是西部文學鑑賞第一人。因為李星眼毒,心純,藝真,所以圈中人都願意讓他寫評論,有時候有些作家拿著書稿和出版社編輯來到李星家裡,在李星說的時候作家反駁爭論的時候,都會被編輯制止。那是一種長期合作中,雙方建立的懂得。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


如同路遙老師說李星是懂生活的評論家,他說:很難想象,一個批評家不能透徹地理解作家藝術家在其作品中反映的生活內容以及他們創作心理機制所憑藉的歷史的和現實的生活依據,而僅僅用古今中外一些理論書籍中得來的概念或“條款”,就敢勇氣十足地對作品評頭論足。對於生活的敏感和深沉的思考方面,李星絕不亞於作家和詩人。只有積極地參與生活,才有權評說生活;只有對生活深入地體察,才能做對作品作深刻的論斷。李星的文藝批評之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使被批評者和讀者信服,正在於此。所以他和李星是好朋友。

而賈平凹老師在其《朋友李星》的文章中就作出過他自己的觀點:李星是我見到的外表和內心最不統一的人。如果他在街上走,沒有會認為他是個文人;如果瞭解他,他感情豐富,用心仔細,對作品的總體把握和敏感度,國內沒幾個人能出其右。他懂李星,李星也懂他,李星為賈平凹老師作品寫了大量的評論。當我問起李星老師他寫過最滿意的一篇評論是什麼的時候,他不假思索的說是:賈平凹的文學意義。這是雙方的惺惺相惜,就如賈平凹老師私下所說的:如果沒有李星,我會是怎麼樣?不敢想象陝西文壇沒有了李星會是怎麼樣!

至此,我們開始追述李星老師的評論家之路,從緣起開始。

他說那個時候省文藝編輯部剛組建評論部,除了一個主任就沒了其他人,後來選來選去就覺得他合適,就調了他過去。他也笑稱,自己不是寫小說的料,即使一開始給自己設置的目標就是寫小說,反倒是這評論歪打正著的適合了他。想想他的第一篇評論還是在雜誌上看到高曉聲的作品,為其寫的評論文章,以批評為主。當然隨後他也寫了不少,都是批評,這其中就包括王安憶、賈平凹等。甚至因為給賈老師寫批評文章還生出一個趣事。

那時候寫完了文章,也許是批評的太狠了,大家就以為李星和賈平凹老師兩個人弄得不好,其實這根本沒有的事,單純是從作品出發的,造成了外界的一種錯覺。後來被熱心的商子雍老師知道了,還專門在家中設宴,邀請李星和賈平凹兩位老師前去緩和關係,握手言和。當然,大家都去了,那是商老師作為二位朋友所給予的最高禮節,(在那個年代,朋友邀請去家中做客,妻子親自下廚燒菜,那就是最高的禮節),一頓飯解除誤會,大家更加地深入瞭解了彼此,從此友誼幾十年到今日。

在最開始的時候,李星老師寫評論都是以外地的一些作家為主,有自己看到好的作品的寫一篇,也有別人看到他的評論文章找上門的,直到後來有一天他開始覺得應該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陝西作家的身上,這似乎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此後多年,陝西可以走出去或者嶄露頭角的作家,讓他寫了個遍。

我看著他採訪完送給我的厚厚的三本文集,只看目錄,就足以使我敬重、驚訝。他的評論涵蓋小說、散文、詩歌等各個題材,內中作家遍佈全國。我在想,到底是什麼練出了這麼一位優秀的文藝評論家呢?除了已知的社會上的別人的評價,以及他所簡述的人生經歷,還有什麼呢?這不禁使我將思緒在訪談的近兩個小時中流轉,突然,我想起這是一個已經70多歲的老人了,去年還生了一場病,據他所說記憶不好了。可在敘述一些文章,一些見聞,一些人物的名字,文章的標題時,竟然是那麼地清晰、準確。

看著他書桌上擺放的翻起的書籍,書櫃裡放著的書籍,隨手翻起都是有仔細閱讀過的痕跡,書桌上放著厚厚地一壘筆記。想起我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輩,在幾次活動中邀請他,都是在身體允許下欣然參與,不收取報酬,與我們聊天都是有問必答,完全沒有架子,更加不做作。這又讓我想起了他作為三屆茅盾文學獎評委中的一些事。

在他任四五六三屆的茅盾文學獎評委期間,曾經力爭推薦一些青年作家。他認為文學作品的創作一要看作品的質量,二還要有培養土壤,推動生力軍的表現。他說提攜後輩,這是老輩人的責任與義務,少說些多做點。是的,基於此,我開始明白到一個可以稱為“家”的人,是什麼樣的胸懷、視野、德品。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才能看到厚重、廣闊、深刻,又舒適、自然。但僅此嗎?

1995年,西安鬧水荒,他住的地方整整一年多平地供水都是幾天才有一半個小時的涓涓細流,住在五樓的他家就更慘了,加之妻子的手又患了腱鞘炎,那麼一家五口人的家常事務就在那幾個月中全部成了他的事。面對書案,他一要愁怎麼弄水、省水,二是因為自己習慣性痢疾,一到晚上下樓去拉出去,上樓又急得要命,拉出來又沒水衝,還要兼顧大量的稿件創作……一個藝術創作者是敏銳的,但也是敏感的,是聚焦的,又是較真的,是深入世界的,又是抗拒世界的。度日如年的折騰中,讓他出現了精神障礙,患了抑鬱症,苦不堪言中,人性之中的弱開始放大,竟然給自己精心策劃了一次自殺,誰知天不遂人願,沒死成。沒死成那就不死了,另一種愉快與不羈反而冒了出來,病好後到處宣傳抑鬱症,講自己死裡逃生的過程,三年就那麼過去了,他說自己既沒有被病吃掉,也未被誤解吃掉,腦子反而更好使了,精神更加愉快,與環境更和諧了——他是勝利者。

他經常說自己是個“瓜子(笨蛋的意思)”,一輩子不成熟,但毛病很多,但對人充滿了愛,對歷史和現實中許多人性的醜惡充滿了痛苦和恨;對朋友忠誠,對家庭有責任感,對人類和世界是永遠關懷,即使心靈深處也有著陰暗,但內心世界很美,面向陽光,深吻澄明。

至此,我也可以結尾了。因為採訪素材的原因,無法更加完整與準確的表述一個評論家,那就以他自己認為自己寫過的最好的一篇文章中的話作為本文的收尾吧。在他的文章《我的優勝紀略》的末尾一句如此寫給自己的母親:“母親,我是生命、生活、人生的勝利者!”。——是的,星光已漫過風雪,喜鵲山間又在鳴叫。祝他身體健康!文心長青!

精英記錄者專訪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李星

李星與精英記錄者總編趙帆


李星簡介:當代著名文藝評論家、茅盾文學獎四五六三屆評委、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陝西作協主席團顧問、陝西“百優人才”導師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