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8年10月21日
一起來拉開窗簾，就瞅著四處霧氣瀰漫，空氣裡有股黴味，遠處的建築都灰頭土臉的，估計又夠爆表的，心裡堵得慌。
幸好今兒是約了多年未見，自個的發小正林，十點鐘見面。
正林姓薛，我們倆世交，父輩都是警察。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小時候，我們的父母都忙，沒空管我們倆，他就一直在我們家耗著，好歹我還有倆姐姐罩著，有一頓沒一頓地幫我們倆做飯，那時候我姐她們也是小孩，做的好吃不好吃的，反正都是稀裡糊塗的一鍋，裡面的內容也不清不楚的，反正能填飽肚子就得。
那時候正林個小，瘦的稀里嘩啦地，穿的衣服又是他哥剩下的，又大又曠，唯一顯眼的是掛脖子上的一把被摸得鋥光瓦亮的房門鑰匙。
我們倆父母都是警察，那時候案子一出，幹刑警的最苦，70年代，哪有什麼攝像頭？什麼天網等等這些技偵手段，一切全是靠人，我印象最深地就是我們這個小縣城，整個公安局就一個挎鬥摩托車，一腳踹下去突突突的冒黑煙，還三天倆頭的趴窩。所謂查案子全是自行車，有時候還得腿著。記得我老爸講過他們還騎驢辦過案。
最讓我們倆高興地就是大人們都回來了，難得放鬆，外屋幾人一座，隨便一盤花生米，鹽罐子裡摸一塊歷史悠久的說不清年頭的醃肉，來一桶散裝的高粱酒，幾個大人就開喝，聊案子。全都抽菸，整個屋子煙霧繚繞，霧氣糟糟，我們倆都興奮地小臉紅撲撲的，倆眼放光，圍著大人們繞來轉去。
看著父輩們腰裡別著的槍，不時地用手偷偷摸一摸，碰到大人高興，就會拔出槍來，卸下子彈，讓我們倆可以擺弄擺弄。
喝高興了還不忘扯一句：“瞅這倆哈，還真是當警察的料！”，
那時候我爸身為股長，還是一支駁殼槍。珍惜的要命，拿一塊紅綢子包著，正林他爸好像沒配槍。正林為了這事兒，心裡不是一般的失落。碰到案子不順，大人心煩。我們倆人小不懂看眼色，大人們往往抬腿就一腳，外加一句：“滾！”。
那時候開始，我們倆都認為警察那是威風的職業，這輩子也得像自己個父輩一樣，長大就得當警察！
可當1980年，正林他爸犧牲的時候,正林他媽當場就昏死了，我媽摟著我們倆，不讓我們看他爸的慘狀，正林居然不哭，眼裡的眼神我到現在都說不清。記得正林嘴裡嘟囔著：“我長大也得當警察”，我媽上去就一個耳摑子：“小兔崽子，再說當警察，我現在就掐死你!”
小時候作文經常用一句話“時光似箭，日月如梭”，2016年的正林已經是這個城市的刑警大隊的大隊長了，我做了一個默默無聞地攝影記者。
正如於謙的抽菸、喝酒、燙頭的三大愛好，釅茶、厚煙、醇酒是正林的三大愛好。所以我泡了壺正山小種，又下樓去超市拿了幾包555，拎了兩瓶綠標的牛欄山，路過樓下老劉的醬肉鋪告訴他給我滷上一鍋醬骨頭待會送上樓。
萬事俱備，就等正林。
我隨手點了一根菸，隨著渺渺升起的煙霧，我的思緒也又開始百無聊賴。
這時候正林推門而入。歲月的刀，把他削成了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模子，一樣的瘦削，一樣的目光如炬。
你怎麼還是不會敲門啊？！我衝上去捶了他一拳，好像這麼多年的想念。他微微一笑，還是淡淡的一撇嘴：“你剛剛出了趟遠門吧？”我有點詫異：“是啊，你？”
“你的鑰匙是放在你門上去年沒撕掉的春聯後面吧？”
“嘿，神了，你怎麼知道？”
“你門口的鞋上有紅土，你的春聯上有習慣性和新鮮的擦痕~~”
“行啊，職業病啊”
正林微微一笑
“你去的是遼寧吧？15天左右，對吧？另外，你目前還單著”
我真是驚訝地有點不知所措，看著閉不上嘴的我，正林又是淡淡一笑，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煙，拿在手上聞了聞:
“你還記得我喜歡這個，可惜啊，我戒了”
“呵呵，你不知道現在流行一句話嗎？千萬不要跟成功戒菸的人打交道,因為這些人對自己都那麼狠,估計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我邊打趣邊給他衝了杯茶。
正林邊接茶，邊掃了一眼我桌子上的電腦。
“呦呵，你個大攝影記者，還在看黑龍江逃獄的案子？”
“嗨，新聞熱點嘛，誰讓咱倆都是警察窩裡長大的呢。其中遼寧的一個逃獄的居然還參與過綁殺11歲的孩子”
正林喝了口茶，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你眼中的變態殺人狂，就應該是面目猙獰，毫無同情心，極其殘忍，獨居，臉上恨不得要大寫著“我是變態”才符合常理嗎？”正林反問了我一句。
“比如白銀的案子裡的高承勇，他們可能都過著正常人的生活，是關愛妻子的丈夫，疼愛子女的父親，鄰里眼中很容易相處的好鄰居，是勤奮的員工，你想想看，這才可怕。我是99年一月去的，全國去了很多警界的同行，去幫忙分析，當時已經是那個系列案的第六起了，現場的慘狀就別提了，女孩身上22處刀傷，雙乳、雙手、下部全部缺失，當時我的直覺就告訴我，這個人是話不多，內向，老實，性情沉默地人，他應該很像我們廊坊發生的70年代那個大案，我們父母他們破的那個”
“白玉春？”我連忙說
“是的，廊坊鍛壓機床廠的白玉春案”正林放下手中的茶，又拿起煙，輕輕地聞著。
這時候，我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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