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報首席記者 張益維
2018年10月20日，全國公安系統一級英雄模範、公安部刑偵專家、上海鐵路公安局刑事偵查處一級警長張欣同志，因連續加班工作勞累過度，不幸逝世，享年58歲。這位長期奮鬥在打擊刑事犯罪鬥爭第一線的老刑警，有著刑偵界的“神筆馬良”之稱，在他的筆下，犯罪分子無從遁形。
在從業30餘年裡，張欣參與辦理的案件約1.1萬起，通過畫像破獲的案件超過1000起。“他畫的模擬像，曾把兇手嚇得畏罪自殺……”從警30多年來，張欣通過高超的畫像模擬和分析推理技術，協助各地警方破獲各類重大刑事案件數百起，創造了多個刑事案件偵查中的奇蹟。
一年畫1萬多張頭像摸索
與其他刑偵警長不同，張欣的工作臺更像是一個畫家的工作室，工作臺上筆墨紙硯俱全，用來墊畫的毛氈墊上，染著深深淺淺的墨跡。平日裡張欣會戴著眼鏡，坐在那裡，拿畫筆在畫板上畫畫，筆鋒滑動之間，一張張臉譜往往就會躍然紙上，任誰都想不出，這些畫像所參照的只是目擊者的寥寥口述。
事實上，就連張欣自己都沒有想到，在從警的30多年裡，他會依靠畫畫這門技術，成為從事嫌疑人模擬畫像的專家，並以此為媒介，將一個又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繩之以法。
而這一切，都源於1986年的一件小事情。
這年夏天，上海老北站行李房被冒領走一臺彩電，當時一臺彩電價值1000多元，可謂是大案。行李員能說出冒領者的面貌特徵，偵查員請來了大學裡的美術老師畫模擬像，折騰了半天行李員總是說不像。
巧的是，第二天，金處長帶著秘書張欣來到案發現場瞭解案情，張欣在邊上仔細傾聽，他根據行李員敘述嫌犯的面貌特徵，隨手將對象畫了下來。這是張欣生平畫的第一
張嫌犯模擬像。金處長接過畫像，感到畫得不錯，只是誇獎了幾句，也沒當回事。
沒想到，站在邊上的北站派出所的周副所長見了畫像後笑道：“這不是剛被開除的搬運工徐某林嗎？”
隨後，周副所長立刻騎自行車趕到徐某林家裡，只見自行車上面的彩電還沒有卸下來呢。冒領彩電大案就這樣簡單地破了。金處長聽罷彙報，驚訝不已，“沒想到這小子畫的像還真破案了，有意思”。
第二天，金處長見了張欣，笑著說：“我看，你別幹秘書了，還是去刑偵隊技術組幹你的特長畫畫吧。”
就這樣，張欣作為技術人才被調到了刑偵隊技術組，專門從事嫌疑人模擬畫像。模擬畫像是一項科學性極強的技術活，以前刑偵領域也沒人搞過這項事業，張欣可謂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中的艱辛沒有親歷無法體會。張欣計算了一下，他為案件製作了數萬張模擬像後，才漸漸摸出了路子，才有了一點畫像感覺。
為了能提高自己的寫生能力，張欣每天利用乘火車上下班的機會，拿出畫筆描畫身邊形形色色的面貌特徵，回家後也見縫插針地畫，上班時更是全身心地沉溺其中。他給自己下了硬指標，每天必須完成30張畫，一年下來，他畫了1萬多張頭像。
不斷修改讓25名目擊者都說“像”
長期的默畫實踐，鍛鍊了張欣對口述人物形象的理解力和各種臉型的表現力，逐漸摸索出了一條自己的畫模擬像之路。
1992年秋天，蘭州市發生了一起假冒供電局職工上居民家抄電錶，然後趁機持刀殺人的系列大案，嫌犯先後殺死了4個老太和一個嬰兒。該男子是一個身高1.60米左右的小個子，身著藍色中山裝，往往以查電錶為由騙取被害人開門，進門後發現是男人和中年女子，便佯裝抄報電錶後走人，如發現屋裡只有老太一人便行兇殺人、搶劫錢物，被害的幾個老太均被捅了十五六刀，他甚至連一名6個月大的嬰兒也不放過。
當時，此案被傳得沸沸揚揚，弄得滿城風雨，使得抄煤氣表、電錶、水錶的職工無法正常走進居民家門，許多居民家甚至聽到敲門聲都不敢開門。
蘭州市公安局派出偵查員展開調查，刑警隊的劉隊長什麼招兒都使過了，仍沒有發現這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幽靈，只找到25個目擊者。
偵查員正愁眉不展的時候，劉隊長突然聽說上海有個畫模擬像的警察，能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出人像，趕緊通過同行的介紹，打電話請張欣前往蘭州為他們畫模擬像。
1992年11月6日，張欣坐火車千里迢迢地趕到蘭州，接站的劉隊長髮現，大家口耳相傳的“神筆馬良”竟是一名30歲出頭的小夥子，頗為驚訝。他將25個目擊者的名單遞給張欣後，張欣一看有這麼多目擊者，心裡頓時踏實了許多，因為他知道，見到嫌犯的人越多，提供的體貌特徵就越詳細，這樣畫起來也就越逼真。
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張欣用了一週時間，根據20人描述的情況，共畫了20張模擬像，最後讓其他5名目擊者過目，看看是否像。有的說眼睛有一點像，有的說鼻子短了一點，有的說臉長了一些，眾說紛紜，各抒己見。
張欣根據大家的意見，不斷修改，最後終於定稿，讓25個目擊者看，大家異口同聲地說：“像！”
張欣畫完後，感到這個對象似乎不像當地人。因為蘭州一帶的人，臉型特點是顴骨高、鼻尖、眼睛細長。但這個兇犯顯然不是這個特徵，而是眉弓高，眉弓連著雙眼皮，形成小小的斜坡，顴骨又是向前突出，嘴巴有點上翹，這是沿海一帶人的特點，比如浙江、福建等地。
張欣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劉隊長，劉隊長反問張欣：“那目擊者反映，他是本地口音，這又如何解釋？”
對此，張欣一時間也無法解釋。
後來，張欣的畫像印了幾千份，沿街張貼，其中一個派出所的所長看到這張協查的模擬像後，感到嫌犯頗似轄區裡的一個獨身裁縫，當即帶著幾個民警，趕到裁縫家。然而，敲了一陣門，屋裡卻始終沒有反應。民警仔細查看後，發現門外掛了一把掛鎖，但沒有上鎖，而是從裡面反鎖上。
後來，所長又敲了一陣兒還是沒有應答，便果斷一腳踢開了門，進門一看那個裁縫已直挺挺地吊在房樑上，氣絕身亡。經過目擊者辨認，兇手就是此人。再一查，他果然不是當地人，而是寧波來的裁縫，來蘭州已經10年有餘，能說一口標準的蘭州話。後來，當地民警發現一張犯罪嫌疑人的模擬像，就貼在嫌犯的家門口，因此推斷嫌犯可能是畏罪自殺。此案的偵破，大大提高了張欣的畫像和推理的自信心。
畫出頭像像民警結果真是嫌犯
隨著張欣的模擬畫像技術日臻成熟，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1995年，張欣連續參加了4次公安部偵督辦的大案。而這其中，最為令人稱奇的，即是張欣利用圖像，協助太原警方偵破一起武裝搶劫運鈔車大案。
1995年6月29日下午4時，一輛運鈔車沿著各營業點的線路裝錢，從第四個點至第五個點的途中，一輛藍色卡車迎著運鈔車直撞而來。開始，運鈔車司機以為是對方駕駛員喝醉酒了。沒想到，卡車上跳下來兩個男子，一人手持手槍，另一人手持長槍。這時，又來了一輛紅色桑塔納，兩人同樣手持一支長槍、一支短槍包抄而來。司機尚未反應過來，胸部已中了一槍，保安頭部也捱了一槍。隨後，劫匪迅速抬走了3個銀箱，共計32萬元。
警察接到報案後，找到了5名目擊者。張欣根據5人的口述，分別畫出了5個嫌犯的模擬像——第一號嫌犯：戴眼鏡、長方臉、皮膚白淨、身著西裝；第二號嫌犯：圓臉；第三號嫌犯：半側面、臉部肌肉分明，缺嘴；第四號嫌犯：僅一個輪廓；第五號嫌犯：輪廓也不能保證準確。
當時，太原市公安局張副局長拿起模擬像看罷，有點失望地開玩笑說：“小張，你這1號模擬像有點像那麼回事，2號對象還行，3號對象有點像我們局裡的防暴隊民警徐某科，他可是全國散打冠軍啊。第四、第五個對象就沒譜了。”
但事實證明，張欣的畫像是經得住檢驗的。後來，當地警方在著名景點晉祠廣場發現了一輛紅色桑塔納小車，已經停了兩天，空車、沒車牌，民警在車上找到一個失蹤的銀箱，打開一看，裡面空空如也。
經警方查證，這輛紅色桑塔納曾與一輛車相撞後逃逸，熱心路人曾抄下車牌號，專案組一查是一輛2020型北京吉普車。再追查下去，這輛吉普車是在幾個月之前被盜的。後來，民警根據車市老闆和夥計的回憶，刻畫了“賣車人的相貌特徵”——戴眼鏡、長臉、皮膚白淨、一口普通話，並將嫌犯的範圍圈定在一家化工總廠。
當偵查員拿著張欣畫的模擬像，來到化工總廠保衛部，請他們辨認時，保衛部長看到模擬像後脫口而出：“這不就是供銷科的白某義嗎？”
為了慎重起見，警方特意找來目擊者，經暗地裡辨認，確認正是對方。隨後，民警來到了供銷科，出其不意地一下子扭住了白某義，他似乎已有所準備，並不反抗，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內部也有人參與。”
張副局長馬上想到了張欣畫像裡的第三號人物酷似局裡的防暴隊員徐某科，當即冒出一句：“不就是徐某科嗎？”
嫌犯白某某一聽，立刻蒙了，很快全部供認了犯罪事實。
閱讀更多 新聞晨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