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我要去的甜茶馆叫「光明港琼」,位于丹杰林路,靠近著名的八廓街。下午三四点钟,拉萨的阳光十分强烈,走在北京东路上,两边的街道形态各异,阳光和道路把它们区分开来,一边朝阳,日光倾城,把老式的藏族建筑照耀得反射着白光;一边背阴,略显凉爽,商店鳞次栉比,售卖酥油、新鲜牛肉和各种日用品。

北京东路可能是拉萨最主要的一条干道,从主路分岔开来,转进一条条次干道,你能抵达拉萨的各种古朴陈旧的街区。我们从小昭寺出来,几个人有点儿悻悻而归的意思,一致认为这里不值30元的票价。于是,一拨人分头行动,两个人回宾馆休息,等待晚餐,剩下的三个人则选择去附近的甜茶馆坐坐。


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丹杰林路离大昭寺很近,往来是熙熙攘攘的游客和藏人。这里充斥着工艺品店和各种餐厅酒店,而光明港琼甜茶馆就隐匿在不起眼的路边。墨绿色的招牌,上面镶嵌着金色的大字,分别用藏汉两种文字书写:光明港琼甜茶馆。

甜茶馆的门口被两家售卖饮料和香烟的小摊占据。我猜想,她们一定和店家有关系,不然怎么会得到如此好的位置?小摊上售卖着可口可乐、营养快线、瓶装的王老吉、普通的矿泉水以及现在很少见的白箭口香糖——毫无疑问,这里可以用微信付款,二维码老老实实地粘在墙上。

点评网站和旅行指南上都强烈推荐这里。在一本出版于2016年8月的旅行指南上,作者写道,去哪儿了解拉萨的风土人情?你无须东奔西跑、四处寻觅,找间甜茶馆坐下,市井百态便自动在你身边上演。两年前,甜茶每杯7毛钱,而现在则涨到了1元钱。


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甜茶馆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依然强烈的阳光,掀开门帐从小门里进去,茶馆里是更吵的声音和让人窒息的气味,藏民的味道、牛羊肉味和浓重的烟味,让我们差一点从茶馆里逃出来。喝茶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他们并不会在意突然闯进来的三位茶客,依然淡定地坐在长条板凳上,享用着甜茶和藏面,与身边的人一起抽烟、打牌。

我们从窄小的过道里向前走,旅行攻略告诉我们,在甜茶馆,只要有位置,你就可以去那儿坐下去,从消毒柜里自取茶杯,把纸币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待藏族大妈拎着茶壶给你倒茶。当然,可能会有人和你拼一只长条板凳,大家挤在一起,共同享受下午时光里的甜茶。


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喝过甜茶的那天,我睡前从网上看了一些资料。在文革以前,拉萨的茶馆都是私人经营,文革期间,与各个行业一样,甜茶馆也是以公社或合作社的形式存在。当时的茶馆名字很有趣,“向阳”、“跃进”、“愚公”、“光明”是代表,带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关于西藏甜茶的来历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英国人入侵西藏时留下来,也有一种说法称藏族人爱喝甜茶,是受到了印度和尼泊尔的影响,因为这两个国家是甜茶的故乡,在那里,几乎每个家庭每天都要喝甜茶。甜茶作为一种舶来品,茶叶必须是红茶,不能以其他茶叶代替。西藏本地不出产红茶,以前的岁月里,都是从印度和尼泊尔带进来。随着贸易交往的兴旺和商贾们的频繁往来,甜茶逐渐走进了青藏高原。

早在上世纪40年代,拉萨就有“波康琼”、“雅真仁”、“穆江夏”等多家有名的甜茶馆。“穆江夏”是生意最红火的一家茶馆,它由一个叫穆江夏的汉人经营。主要经营甜茶,也卖烧饼、牛肉包等食物。茶馆的茶客多是商贩、市民、娼妓,偶尔有乞讨者,有身份的人一般不会光顾。


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坐在窗口的几位藏民大叔的形象更为立体了,他们手舞足蹈,与桌子对面的伙伴聊着看上去令人兴奋的话题,也有很多人围坐在一起打牌,阳光正好照在桌面上,扑克牌像一面面小镜子,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烟雾缭绕在他们蜷曲的头发上,像是香港电影里奇幻的镜头。也有藏族大妈独自坐在桌前编织,默不作声,彷佛身边的喧嚣与她无关,桌子上散落着几只空杯子和几张纸币,伍角和一块的都有。


甜茶馆,拉萨城里的众生百态


正巧茶馆中间有张桌子腾空,我们三人坐了上去,把钱准备好,等待拎着茶壶的大妈。在这空档,我独自一人穿过密密的人群,去茶馆的最里边取三只杯子。茶馆比想象中大得很多,前厅约莫容纳了200多人,后厅则更大,密密麻麻地坐了约300人。从后厅转进去,还有三个小房间,一个稍大的房间放了几张桌子,供大家喝茶,另外两个稍微小的,放了几张小长桌,几个藏民在安心地吃着藏面。茶馆里的人形色各异,从小孩到老妇一应俱全。游客很容易辨认,他们在“品茶”,而不是“喝茶”,他们把藏面夹进嘴里,嚼上几口,随后露出难吃的表情,最后终于放下筷子,放弃吃面。而当地人显得更加自在,就连穿着绛红色僧衣的喇嘛们也很轻松,与坐在对面的藏民愉快地谈天说笑,伸手指划着什么。

客人太多了,以至于消毒柜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杯子,我在洗碗间的窗口边等待,过了几分钟,一位阿姨利落地端出几十只杯子,一个一个地码放在柜台前。她用眼神告诉我,不要指望消毒柜了,有杯子就快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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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三只滴着水的玻璃杯回到座位上,不出所料,桌子的另一边已经被新的客人占据。一位老奶奶抱着孙女坐在我对面,和同行的两位姑娘挨着,他的两个稍微年长的孙子则坐在我这一边。

很显然,老奶奶不懂汉语,只是不自然地朝我们笑,并且不时地安抚着好动的小孙女,我们也回以微笑,以缓解这异常尴尬的拼桌。杯子和钱都放好,倒茶的大妈来了,她从几个人身旁的缝隙里伸出一只粗壮的胳膊,离了好远,把甜茶精准地倒在小小的玻璃杯里,随后拿钱、找零,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桌的空杯和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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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茶真好喝,我们一致认为它比奶茶要好喝。滚烫的甜茶倒进杯子里,上面漂浮了一层细小的泡沫,沿着杯壁小心呷一口,淡淡的茶香裹挟着浓郁的奶味,温润且敦厚。只是对于我们来说,香浓的甜茶在这样喧吵和闷燥的环境里,味道要打不少折扣。

旁边的藏族小伙大概20来岁,他在和另一个小伙子有一没一地聊着天,不时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瞄上一眼微信。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离家几千公里之外高原城中的甜茶馆里,身旁的藏族小伙子在刷朋友圈,他的朋友圈里都是藏文,我很好奇他微信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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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了话匣。

“你是拉萨本地人吗?”

“是的。”

“和家人出来玩儿?”

“嗯,陪着奶奶出来逛街。”

“你们常去大昭寺吗?”

“常去。”

“这个茶馆好热闹,到处都是人。”

“是的,这家茶馆很有名,不过现在外地游客很多。”

他用不熟练的普通话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们从哪里来?

我回答了。他并没有把聊天继续,又开始看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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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两位姑娘已经坐不住了,我们三人相约用喝酒的方式干了剩下的半杯甜茶,然后礼貌地请老奶奶起身让位。我们离开时,老奶奶和两个孙子都看着我们,带着微笑。

从甜茶馆里出来,我在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一瓶矿泉水,不仅解渴,还要解腻,两位姑娘则开始怀念一个小时之前在肯德基里喝的冰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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