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爺的舊事|讀客來稿

原文@玥超 載於中讀App

論輩份,我該喊茅爺叫老太爺,茅爺是村裡多數人對他老人家的稱呼,為了方便我也就這麼的記吧。茅爺家先是住我們老家後院東邊的隔壁,後來可能是分家的原因吧,茅爺跟他兩個未成家的小兒子搬到下莊西頭往北出村的小路東面。

茅爺的那兩個兒子開和印除了農活不賴還會木工、瓦工,都是比較勤勞能幹的。茅爺家的小院子雖然裡外都是土牆泥巴地,卻每每總是能夠收拾的乾乾淨淨,似乎一片枯葉都沒有,算得上勤謹人家。

後來,時興外出打工,但茅爺的二兒子開好象是在北京地鐵10號線施工事故中被埋,隱約記得當時在新聞裡曾經看到過死亡名單裡有個頗為熟悉的名字,但因為前面寫的是東部的某個縣名,所以起初以為只是同名同姓,但聽莊裡人講了恰巧就是他以後,心裡可是莫名的惋惜和嘆息。

茅爺的小兒子印現在也已是花甲之年,兩兄弟都沒有能夠結婚成家。起先對此我很是不解,憑著兩個人的長相和手藝,特別是開,更是“要個兒有個兒,要樣兒有樣兒”也算是比較帥氣,找個對象成個家應該都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再後來,把以前村裡人閒言碎語嘮出來的關於茅爺以前的有些事情串連起來,方才能明白些許其中的大致因委。而這,則浸滿了於諸多風雲變幻的政治運動的背後,眾多小人物無奈掙扎的悲哀乃至血淚。

原來在解放前,可說得上是三代赤貧的年輕的茅爺,曾經當過某個保長的走卒跟班兒,也就是老電影裡說的“保丁”。可以想象的是,一旦沾染上這層關係,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在轟轟烈烈的某個特別年代期間,將會受到何種特殊的“禮遇”,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於是乎,茅爺被當成舊社會的“狗腿子”被踏翻在地。

據說,對過兒家亭哥的爺爺就曾受到過他施加的傳言中諸如“灌辣椒水”之類的私刑。而那些年,正趕上茅爺的兒子長大成人,在那樣的氛圍裡,他們的婚姻大事不可避免會受到異樣的衝擊,最終的束之高閣或許是必然結局。許多“高大上”的所謂公知往往喜歡菲薄於百姓的愚昧和迷信,他們永遠無法理解鄉野村夫於底層掙扎過活的無奈與苦悲。

中國社會的悲情更在於,老百姓的善良常常很快地就被人們當成本份一概忘記,其大多或被生活或為生存“脅迫”的所謂“斑斑劣跡”卻基本都會殃及無辜的子孫。或許正是因為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原因,年邁的茅爺常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他家門前的丁字路口,孤孤單單從來沒有一點兒聲息。

但每次我在村裡玩耍經過時,只要喊他一聲“老太爺”或是口渴了跑到他家灶間找水喝的時候,卻總是能看到他鬍子拉茬滿是皺紋的臉彷彿一下子把攢了幾天的笑容堆集在了一起。到外地上初中以後,每個星期我只能回家一次;每次都是週六下午回家,週日下午走匆匆忙忙返校,還總是習慣打村東頭走,碰到茅爺的機會越來越少。

但有一回去西頭菜地,正好碰到茅爺坐在那兒發呆,我照例怕他聽不清楚衝他用力地喊聲“老太爺”!茅爺一看是我,眼睛驀地亮了起來,很費力地抬起手示意我過去。只見茅爺在衣服裡頭摸索了好一陣子,才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大團結”(第三套十元紙幣),比劃了好半天我才明白原來是要我幫他買個小收音機。

下一個週末的時候,我就專門拐到鄉供銷社的百貨商店,給茅爺挑了臺無錫產的“紅梅”牌袖珍收音機。當時的十塊錢,在火柴只要二分錢的那個時候可不是個小數,我一直想不明白茅爺為什麼非要我去幫他買,而且還擺著手不讓我告訴他家裡人。

而今,當年小毛孩的我,已無四十之不惑,卻也未敢妄稱知天命。每當想起早已經不在人世的茅爺的時候,卻也每每總於我心焉焉有戚。

茅爺的舊事|讀客來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