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挖掘機開進歐洲有著12000年曆史的原始森林，大片珍稀的古木在沉默中倒下。被割開的土地露出了一種“骯髒”的化石燃料——褐煤，並最終流入德國最大能源公司萊茵集團（RWE）的口袋。
六年前，一群德國東北部的年輕人聞訊而來，他們放棄城市生活，在原始森林裡搭建了60個樹屋，拼死守護著這片原始的古歐洲生態系統。如今，漢巴赫森林只剩下10%的面積，年輕人們也終於等到了來自德國高等法院“遲到的勝利”。
這是環保主義者與德國能源大鱷長達六年的抗戰，更是德國在其艱難能源轉型中的又一場“試錯”。
圖為德國漢巴赫地區近在咫尺的煤礦和原始森林，圖片來自Getty Image
森林守護者 VS 能源大鱷
漢巴赫地區（Hambach）位於德國中西部，有露天開採的褐煤礦。漢巴赫煤礦是有世界上最大的褐煤礦場之一，由德國最大的能源公司萊茵集團（RWE）運營，每年生產4千萬噸褐煤。
與煤礦近在咫尺的是歐洲目前留存最古老的森林之一——漢巴赫原始森林。目前只有約550公頃還沒有消失。根據《美國國家地理》的報道，歐洲“原封未動”的古老森林已經非常罕見了，這裡的土壤從來沒有像歐洲大多數地方一樣被作過耕地，是歐洲古森林生態被保存最好的現存樣本，也是142種需被保護物種的重要棲息地。
圖為德國漢巴赫原始森林，圖片來自Greenpeace
但這片原始生態阻礙了礦區進一步開發擴大的計劃，於是森林所有者萊茵集團想清除100公頃的林木以擴大礦場。自從開始清除樹林至今，漢巴赫原始森林只剩下10%。
GIF展示了從1984-2016年森林面積縮小的過程
從今年9月開始，德意志聯邦政府警方開始驅趕住在森林裡反對煤礦開採的環保人士，並宣稱森林保衛者搭建的樹屋不符合防火標準拆毀掉了樹屋。但德國政府的行為引發了更多環保人士的關注，上千名人紛紛在週末走進森林，以示自己對森林保衛者的支持，漢巴赫森林也已經成為環保人士抵抗氣候變化的標誌性地點。
圖為環保人士搭建樹屋，圖片來自DW
10月5日，德國明斯特地區(Münster)高等法院作出裁定，暫時停止了2020年之前萊茵集團對部分漢巴赫森林的清理活動，森林守護者們得到了初步的、暫時的勝利。當天萊茵集團的股票大跌8.5%。
萊茵集團在接受德國媒體Handelsblat採訪時提出了褐煤發展對德國經濟以及就業影響深遠，法院的這一決定會帶來上億歐元的經濟損失。同時停止森林清理會帶來更多“多米諾效應”，影響到礦區以及當地煤電站超過4600個工作崗位。
為什麼一定要把褐煤留在地下？
褐煤是一種低熱值的煤炭，屬於尚未完全成型的煤炭，質量劣於硬煤。褐煤作為燃料飽受爭議，因為其燃燒效率低，釋放的二氧化碳和汙染物比普通煤炭要多。
圖為德國漢巴赫地區的燃煤電站，圖片來自Greenpeace
漢巴赫露天褐煤礦面積為39平方公里，礦坑的最底部在海平面下299米，是地球上人為製造的最深的坑洞。而該礦場在萊茵集團的開採下，根據國際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的估算
該煤礦將會產出約18億噸的褐煤，這些褐煤所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相當於德國每年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兩倍以上。萊茵集團曾公開承諾會順應低碳發展潮流進行公司能源投資轉型，但從長期來看燃煤發電依然是該公司的支柱產業。根據Fraunhofer統計研究，2017年萊茵集團超過一半的電力來源於燃煤發電，其中褐煤發電比例佔37%。
左圖為德國可再生能源發展目標，右圖為RWE公司發電能源結構
2016年由健康環境聯盟，氣候行動歐洲網絡，世界自然基金會聯合發佈的報告顯示，歐洲五個汙染最嚴重的發電廠有三個位於德國（全部由RWE公司運營），它們汙染著德國和鄰國空氣，導致這些國家每年有近2500例過早死亡。
艱難的能源轉型 Vs 不斷脫靶的減排目標
2011年6月，德國議會做出一項歷史性決定，希望在接下來的40年內將其電力行業從依賴核能和煤炭全面轉向可再生能源。德國能源系統的這一轉變被稱為能源轉型（Energiewende）。它有著宏偉的目標以及當時在議會上得到執政黨和反對黨幾乎全票通過的成績。
2020年是檢驗這個目標的第一個階段性里程碑，包括：1)與1990年相比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40%; 2)與2008年相比，一次能源消費降低20%; 3) 可再生能源在最終能源消費佔比提高到20%。但這三個能源轉型的目標在2017年的進展與最終目標卻相差甚遠 。
圖為德國2020年氣候目標及2017年完成進展，圖片來自彭博社
去年6月13日，德國聯邦環境局在一份最新評估減排進展的報告當中自己都“打臉”承認，德國溫室氣體減排進展緩慢，幾乎不可能實現聯邦政府設定的2020年目標。報告預估到2020年德國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只能減少32%。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煤炭在德國經濟發展中盤根錯節已有近200年的歷史。過去十年，
煤炭工業在德國能源轉型計劃當中不僅保留了實力，甚至還有擴大的趨勢。根據彭博新能源財經（BNEF）的統計，德國在2017年的發電總量中，有40%的電力仍來源於煤電。而這些發電煤炭中超過一半是褐煤，這讓德國成為世界上褐煤燃燒量最大的國家之一。
圖為德國2007和2017年能源發電情況（單位：TWh）
為了儘量減少與減排目標的差距，德國政府在今年夏天成立了一個“退煤委員會”，計劃在2030年前淘汰煤炭，但以目前政府的行動力以及退煤速度和進展來看，這一目標可能依然會“流產”。
根據人民網的報道，如果歐盟嚴格遵守氣候變化《巴黎協定》，落實溫室氣體排放到2030年比1990年降低40%的目標，需在2030年前關閉其全部315個燃煤電廠，才能兌現承諾。
除了德國、波蘭這兩個嚴重依賴煤炭的國家，其他歐洲各國政府紛紛做出表態，拿出了明確的淘汰煤炭的時間表：英國決定在2025年前關閉所有煤電設施，法國計劃到2021年關閉所有燃煤電廠，芬蘭打算到2030年全面禁煤，西班牙電力集團計劃到2020年完全關閉燃煤電廠。
今年年底，聯合國氣候大會將在波蘭城市卡托維茨進行，德國退煤委員也會綜合考慮各方利益在年底拿出具體退煤方案，兩國的能源轉型和減排進展在國內國際上都將成為焦點，也會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漢巴赫原始森林的最後10%終於在2018年被保住了，法院宣判的次日，有超過50000名德國人在這裡開了一場“森林不插電演唱會”；2020年作為德國能源轉型的第一個目標年，能否迎來真正的喜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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