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土炕

遠去的土炕

作者|辛 安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農村,是睡著土炕長大的。

隨著歲月的更替,祖祖輩輩,人們生老病死、賴以生存的土炕,漸漸淡出了生活的視線。

那時的土炕,是用泥土做成土坯盤起來的。它一般分為火炕和連鍋炕。

火炕壘時有一個炕洞,天冷或陰雨天炕潮溼時,燒秸稈或柴火取暖;鍋炕灶臺和炕洞相連,做飯時煙火經過炕道,燒火做飯的同時,炕就燒熱了。

在鄉下,家家戶戶都睡土炕。盤土炕、壘灶臺是一門技術活,要叫泥瓦匠來做。好的泥瓦匠,能使土炕、鍋灶燃火旺盛,煙道暢通,稍一燒燃,灶膛利火,炕熱的快,既省柴火,屋子裡還沒有煙霧。因而好的泥瓦匠很吃香,到盤炕的時季,都要排日子。

每年夏季,農村人就會把上年的土炕拆了,盤上新的土炕。拆下來的炕土,可以當做肥料,施到農田裡,給莊稼做底肥。每到夏天,幾乎家家都要為盤新土炕的土坯做準備。選上好的泥土,把它用模具做成土坯子,放置在太陽下曬乾,摞在屋簷下或雨淋不溼的地方備用。

遠去的土炕

盤土炕是粗活,也是重活。聯繫好泥瓦匠,方可動工。材料備好了,還得有兩個幫手,一個拿土坯,一個和泥巴,盤個土炕需一天工夫。講究的人,土炕沿子用磚砌,或用木頭做;不講究的人,用土坯砌,糊上泥巴。土炕盤好待幹了,鋪上麥秸或稻草,再往上鋪一面葦蓆。

那年月物資短缺,冬天的夜晚,為了取暖,一家人擠在一個炕上,雖然擁擠,但長幼有序。煙火在炕道里走,炕面暖熱不一。老人要睡在炕頭,那是土炕最暖和的地方。炕中間,躺著幾個不懂事,愛鬧騰的孩子。土炕的那頭,是年輕人的睡處。

土炕的被窩裡永遠是溫暖的。大人們怕凍著孩子,總是把炕燒的熱乎乎的。睡在冬日的熱炕上,那才叫幸福。

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長。

孩子們躺在熱被窩裡早早睡著了,女人盤腿坐在炕上,就著煤油燈,納鞋底縫補衣裳。男人坐在被窩裡,一袋旱菸接著一袋旱菸抽,滿屋子瀰漫著菸草的味兒。“沙沙、沙沙”頂針與錐針的碰撞聲,有節奏地繚繞在屋子上空。男人的咳嗽聲,打斷了女人納鞋底的錐針碰撞聲。“少抽些,早點睡吧。”女人說。

天亮了,大人們要起早,去生產隊勞動。老人們吆喝上學的孩子們,趕緊去學校。然後拾掇被褥,打掃屋子,霎時間老屋變得沉寂。

留給童年最深的記憶,莫過於土炕和灶臺。一個是睡覺的地方,一個是填飽肚子的地方。我最快樂的日子,總在星期天。灶膛裡煙火繚繞,大人忙著做飯,我們賴在熱炕上,等飯熟了,再起床。香噴噴的蔥花味瀰漫在炕頭,讓人垂涎,咕咕叫的肚子,急不可耐,恨不得馬上讓大人把飯碗遞過來,坐在炕頭吃。飯熟了,勞動的人還沒放工,我們只好眼巴巴望著鍋臺,等他們回來開飯。

如遇大雪紛飛,大人不能到地裡幹活,孩子不能去學校上學。於是,到院裡柴垛上掐一把乾柴,一家人圍在炕洞周圍,坐在木板凳上,伸出脫去棉鞋的腳,晃動著乾澀的手,直把腳丫和小手烤的通紅。

用不了多久,屋子裡會漫出一股土腥味兒,更多的是柴草的異香。

遠去的土炕

在這溫暖的氛圍中,大人們對孩子囑咐些家長裡短,教孩子們懂禮節,識輩分的事。而老人們喜歡講些恐怖的故事。

孩子們嘴饞,哼哼著想吃東西,大人就會從窖裡摸出幾個紅薯、洋芋,然後朝火道里一塞;抑或從羞澀的瓦缸裡,抓一些黃豆、苞谷,放到紅火灰裡,一邊講故事,一邊不時用燒火棍撥拉,把熟了的豆子、苞谷花揀出來,.你一個他一個,他一個你一個。

孩子們拿眼盯著那些食物,爭著在大人手裡搶。炕洞裡的紅薯、洋芋烤熟了,用燒火棍刨出來,順手往灶臺上一摔,一掰,焦黃的紅薯、洋芋瓤裡冒著一股熱氣。然後,你一塊我一塊,我一塊你一塊,品嚐一番貧寒歲月裡的香甜。

熱炕頭也能生出不同的日子。手巧的,在炕頭生豆芽,釀醪糟,幾天工夫就好了。拿集市上賣了,添補家裡的油鹽醬醋。

等天氣暖和,不必再睡熱炕了,可用一塊石頭或磚塊,將火道堵住。

土炕度過了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也給我留下許多難忘的故事。它是我們生活的溫床,世代在那裡繁衍生息。那裡有父輩的艱辛,也有父輩的溫暖和歡樂;那裡飛翔著我們的夢想,也記載著我們貧寒的歲月。

如今,土炕淡出了我們的生活,但土炕留下的溫暖和故土薰染的泥香,依然存留在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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