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難忘兒時飛機場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初步選址是兩個地方:一是夢溪鎮的八根松村,二是大堰壋鎮的星星村。夢溪鎮八根松村優勢在哪我不太清楚,但大堰壋鎮星星村卻有一個明顯的優勢,因為這裡老早就有一個飛機場。

說起這個飛機場,我們大堰壋的人都很驕傲。出門在外說大堰壋沒幾個人知道,但只要你提到飛機場,遠至石門慈利的人都會忙不迭地點頭:“哦,飛機場,我曉得,我曉得!”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霸氣不足而萌有餘

前不久,《常德日報》的記者陳銀生寫過一篇回憶家鄉的長文,題目是《讓我們的過去成為永恆》,文中就專門寫過飛機場,那滿懷深情的記述,那溢於言表的驕傲,讓我這個同村的兒時玩伴著實感動了一番。

他在文章中寫道,這個飛機場不僅是我們大堰壋的驕傲,更是所有澧縣人的驕傲。當初(1960年)為了修建這個飛機場,全縣人民總動員,好多人家的石磨、石門檻、磉凳等各種石器石材為夯實地基都被填埋在飛機場的下面了。眾人齊心協力,肩挑手提,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修起了這個飛機場。

機場佔地兩百多畝,是一個很規整的長方形,南北長約八百米,東西寬約二百米。這個面積現在看來並不大,但在我們兒時的眼中,卻是一個偌大的世界,盛滿了我們童年的歡樂。

機場上鋪著厚厚一層鵝卵石,最上面的一層顆粒很小,夾雜些許細砂,上面生長著唯一的一種草——鐵盤根草。鐵盤根草不同肉盤根草,肉盤根草喜肥沃之地,很鮮嫩,很蓬勃,但牛羊不愛吃,嫌肥。

而鐵盤根草卻喜貧瘠之地,不張揚,不往上竄,橫走分莖,盤根錯節地匍匐在地上,根鬚牢牢地紮在地下,彈性好,看上去就像鋪了一層地毯。這種草的生命力也特別強,不管人畜在上面怎樣踐踏,它依然頑強地生長著,不卑不亢,始終緊貼地面。據說這種草別名也叫護坡草,是當初為保護機場特意種植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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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這鐵盤根草不茂盛,有莖無葉,但牛羊特別喜歡吃,根莖甜,有嚼頭。而且它是一種最好的馬草,我和夥伴就經常扯這種馬草去搬運隊換錢,一根根扯起來,辮成辮,一把能賣兩分錢。這段扯馬草的經歷,我曾寫進了早期的作品《別餓壞了那匹馬》中,後來這篇文章被選入了人教版小學六年級語文課本。

除了馬草,飛機場上還盛產地衣,我們叫它地點皮。雷雨季節,一場大雨過後,草坪上就會生出一層地衣來,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只是含的草屑太多,要反覆清洗。地衣的吃法很多,味道鮮美,是城裡人的最愛。我們經常一籃子一籃子地提到街上去賣。

機場上最顯眼的是西北角那一排青磚青瓦的平房,建在幾級臺階之上,看起來非常氣派,旁邊是一條專用的公路。每年飛機來時,這房子裡面就住滿了飛行人員。在我們這些孩子的心目中,這房子充滿了神秘,令人嚮往。幸運的是,後來我們這一屆上初中時,還把這兒當教室讀過一年書。可惜後來拆除了。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飛機場的西邊,一河之隔,就是連綿起伏的武陵山餘脈,北邊不遠就是大堰壋鎮。當初選在這兒修機場,一定有它的道理。據說這個機場原屬廣州軍區管,既是一個農用機場,也是一個備用的軍用機場。機場四周民房上“提高警惕,保衛祖國”“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標語,似乎印證了這一說法。

修飛機場時我還沒有出生,後來聽大人們說,飛機場修成後,第一次來飛機,周邊的人都跑來看稀奇,通往機場的幾條土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塵土飛揚,從早到晚,飛機場的四周都擠滿了人,田裡的莊稼都給糟蹋完了。

這種壯觀的場景後來我也見識過。在我印象中,最多的一次來過十三架飛機,都是來給西邊山上的林木打農藥的,一個多月後才飛走。飛機場的北邊是停機坪,飛機停在那兒時,都要用專用的繩索套在深埋於地下的石樁上。記得有一次,有架飛機忘了系,結果被風吹到了旁邊的田裡。

飛機打藥作業時,機場的兩條通道就給戒嚴了,一條是東西走向,一條是南北走向,四個路口都由專人守候。機場的四周是很深的溝渠。來看飛機的人就站在溝渠外邊,看飛機起降。

飛機必須要迎風起飛,跟放風箏一個道理,如果是吹北風,飛機就要從停機坪那兒滑行到機場的最南端,然後轉過彎來,朝著北方猛地加速,差不多在跑道上只跑一半時,一下子就飛了上去,飛出很遠後,又在空中折轉過來,往石門慈利方向飛去。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飛機場的東邊,只隔一條溝,就是我們星星小學。有一次,一架飛機打完藥回機場,不知是什麼原因,下降時飛偏了,已經伸出的輪胎刮在了學校的屋頂上,再往下肯定就栽定了,沒想到這飛機突然又飛了上去,在空中盤旋一陣後,終於找準方向,成功降落了。為他捏一把汗的地勤人員立即跑上去,和那飛行員緊緊擁抱。

說到危險,還有一件事我記憶特別深刻。那是1992年,好像是最後一次來飛機,不過這次不是給西山的樹林打藥,而是給湖區的蘆葦場打藥。那時的飛機場已經縮小了一半面積,周邊都被開墾為農田了,只剩下中間的跑道,那一排很是氣派的機房也拆得沒有了蹤跡,飛行人員晚上只能去街上旅店過夜。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這時候的飛機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神秘,但來看飛機的人仍然很多,如果運氣好,碰上機會,又與蘆葦場的人有關係,還能坐上飛機在空中兜一圈。

那天下午,我們村的幾個人坐了上去,其中好幾個是一家子的。飛機在跑道上騰空而起時,突然間,機艙門打開了!我們在下邊看的人嚇出一身冷汗來。可飛機不能說停就停,還得繼續飛,在機場上空轉彎時,我們就擔心那黑洞洞的艙門裡突然飛出一個個人來,那可就慘了。機場上的地勤人員也嚇壞了。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飛機轉了一圈後,安全著陸,機上人員安然無恙,但個個都嚇白了臉。據說她們在艙門打開的一瞬間,立即抱在一塊兒,死死地抓住坐椅,閉著眼,任風呼呼地吹。

其實飛機場給我的更多記憶,主要還是在兒時。那個沒有被蠶食的完整機場,那個長滿了鐵盤根草,像是鋪了綠色地毯的機場,才是我們難以忘懷的樂園。

不來飛機的日子,飛機場就是我們一幫孩子的天堂。特別是到了假期,我們當上了生產隊的放牛娃,周邊幾個生產隊的孩子都會聚到飛機場上,把牛繩往牛背上一搭,任牛兒自由自在地啃盤根草,我們就在草坪上盡情地戲耍、打鬧,累了,就往草坪上一躺,望藍天白雲,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那時飛機場上也特別乾淨,除了偶爾能見到一兩個菸頭外,“綠色地毯”上沒有任何雜物。而且這種菸頭不象現在的海綿把子,都是放牛的老倌子吸得沒法再吸了的菸屁股,雨水一衝就完全降解了。再說那時候的雜物都能賣錢,人們不會隨地扔。我就收集過牙膏皮子、腳魚殼、雞盒子……然後賣給下鄉的貨郎。哪象現在,遍地都是垃圾。

也許你會問,飛機場上那麼多放牛的,就沒有牛糞嗎?有啊,可它是個搶手貨。曬乾了的牛糞是上好的燃料,家家戶戶都搶著要。我們放牛的時候,只要看到哪條牛的尾巴往上一揚,立即就有好幾人撲上去,跑在前頭的,早把糞筐施在了牛屁股的下邊,然後咧開嘴朝跑在後邊的人得意地笑。

收回家的牛糞,就用雙手捧成團,往沒有糊泥的土牆上狠勁一摔,一個扁平的圓粑粑就貼在了牆上。等冬季乾透了,架在爐子上燒,比煤球還肯燃,火焰特別好,只是熬勁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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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收牛屎,我們還挑煤灰當燃料。這事最初源於飛機場,機房北邊有一間偏房,是飛行員的廚房,灶膛門就在外邊,有人看見灶膛下燒剩的煤灰還是黑褐色,就知道沒燃乾淨,於是挑回去打成煤球,果然好燒。從此,大家就開始到處找煤灰了。

街上有幾家飯店,還有好幾家單位,都是燒煤的,燒剩的煤灰也就成了搶手貨,但遠不如飛機場的煤灰好。我堂哥挑煤灰特別精,到了灶膛前,趁人不注意,用煤勾子往燃得正旺的灶膛裡狠勁地捅幾下,那漏下來的基本上就是剛燃的煤。

那時候不光收牛糞挑煤灰,大糞也是寶。我們稍大一些的時候,就肩挑糞桶跟著大人上街收大糞。街上有專門管大糞的人,就跟掌管金庫似的,生產隊隊長都要討好他,要不然,你就挑不上大糞,或者挑的大糞稀稀湯湯,不肥田。

為了肥田,還有不少人撿雞糞。有時候一大早起來,就會發現有陌生姑娘,提著一糞筐,手拿長把鏟,像尋寶一樣,兩眼搜尋著地面,從門口匆匆走過,看見雞糞,用長把鏟輕輕一挑,就挑到了糞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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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飛機在飛機場

扯遠了,還是回到飛機場。前面說過,機場東邊就是學校,比起飛機場的機房,學校的房子要寒磣多了,都是土磚,我發矇上學時,課桌也是用土磚泥糊的,沒法寫好字。我甚至懷疑我的字一直寫得醜就是與當初這樣的“課桌”有關。

但我們學校卻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有飛機場這個很大很特別的操場。每年飛機只來一次,一次也就個把月。不來飛機的時候,這就是星星小學的專用操場了。

那時候學校特別重視體育,經常開運動會,全縣的運動會都會來這兒開,一開就是十來天,記憶中除了跳水沒有外,其他比賽項目好像都有。每到這時節,飛機場上全是運動健將的身影。

除了運動會,還有全縣的民兵訓練也是在飛機場。每年一次,長達一個多月。飛機場附近的農戶家裡都住滿了民兵,家家戶戶的堂屋裡都打滿了地鋪。早上,軍號一響,全副武裝的民兵們就列隊跑步趕到飛機場集合,然後開始訓練。練刺殺的時候,要齊聲喊“殺”,一時間,飛機場上殺聲震天。

我們那時還小,但能看出,民兵訓練也是年青男女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偷偷戀愛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後來她們中有不少成為了夫妻。

說到這點,就有必要說說飛機場的另一屬性,不來飛機的時候,平常夜裡,飛機場就是情人幽會的地方。有一次我們去放牛,意外發現“綠色地毯”上有了雜物——一床被單。幾個大點的同伴,還對這床被單仔細研究了一番。


聽說澧縣要修飛機場,曾經的那個機場還能再現當年的輝煌嗎

記憶中,飛機場上還開過宣判大會,也叫“萬人大會”。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差不多每年有一次,時間也就半天。就像當初第一次看飛機一樣,一大早,人流就從四面八方湧來,齊聚在事先按公社大隊劃好的格子裡。

接著,幾輛解放牌汽車也從縣城開了過來,車身上貼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嚴防階級敵人破壞搗蛋”之類的標語。每輛車上面都有好幾位荷槍實彈的武警,押解著五花大綁的犯人。犯人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大牌子,有搶劫犯、強姦犯、也有殺人犯。這之中,必定有死刑犯。宣判大會開過後,就拉到五里堆鐵路邊上的一個山坡上執行槍決。很多人都趕著去看,我膽小,沒敢去。

飛機場也是我們男孩小時候的戰場,我們經常以飛機場為界,東西兩邊的兩幫孩子打仗玩。《常德日報》的記者陳銀生小時候的家就在飛機場西邊的九隊,我的家在東邊五隊。打起仗來,我們兩個就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那時候孩子多,我們東邊有四隊、五隊,他們西邊有二隊、九隊,打得最多的是我們五隊和九隊。打起來可不得了,特別是晚上,一聲喊“向九隊開攻”,立時,沒長眼的土塊就密麻麻地飛向對方陣營。很是奇怪,居然一次也沒打傷過人,可能是飛機場保佑了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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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飛機

飛機場留給我們的記憶真是太多了,真要寫的話,寫部長篇都沒問題。在很多雜亂的記憶裡,有一個畫面會經常浮現在我眼前:那是我讀小學的時候,好幾年的時間裡,飛機場上經常會出現一個英俊小夥的身影,他總是穿著白襯衫,白襯衫掖在天藍色的褲子裡,跟曾經來過的那些飛行員的裝束很相像。

他很會選擇時機,每次來的時候,飛機場上總是空無一人,只見他張開雙臂,從南頭跑到北頭,又從北頭跑向南頭。我們開始都弄不懂,很奇怪,後來才從他的姿勢與速度上看出,他是在模擬飛機滑行,到了跑道中央,他就開始衝刺,跟飛機最後關頭要飛上去一樣,遺憾的是,他一次也沒飛上去過,但他不氣餒,繼續飛……

後來我們才聽說,他是白雲寺中學附近的人,從小就夢想考上飛行員,後來真的如願以償,考上了,可接下來在政審中卻被刷了下來,這一致命的打擊讓他一下子就瘋了。

但他夢想依然,於是經常來到飛機場,以一種特有的方式實現他的飛翔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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