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歷史人物:一半是癡頑,一般是狡黠,這才是千年畫聖顧愷之!

王山陽

在無錫定居後,我辦了一張太湖交通卡。卡背面是無錫名人錄,印著“顧愷之”的生平簡介,“字長康,小字虎頭,東晉名畫家”。之前,從初中歷史教科書上,我就知道這個歷史名人了,卻不曾記得他是無錫人。

無錫歷史人物:一半是痴頑,一般是狡黠,這才是千年畫聖顧愷之!

晉 顧愷之

近兩年來,號稱“遊遍無錫”,也算是去過一些地方了。無錫為創建歷史文化名城,致力於“整理市故”,發掘修繕了很多名人故跡和文化遺址,卻不曾見過有關顧愷之的一點蛛絲馬跡。倒是在無錫博物院中,赫然擺著顧愷之的蠟像,有些白衣秀士的感覺。與旁邊一身官服正氣凌然的尤褒、臥在地上側面望天的倪瓚相比,倒像是一個正統的傳統文人。

他們都是古代名畫家,無錫的書畫家卻不止這三人。從顧愷之到倪瓚,從尤褒到王紱,從吳觀岱到華君武,持續千年,雖風格各異,卻在綿延傳承著無錫的書畫傳統。若是再算上無錫市域內的宜興,從徐悲鴻到吳冠中,書畫名家就更多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與悲壯之燕趙、務實之三晉、聰黠之湘楚、開放之南粵相比,說到吳地,即是“江南好,風景舊曾諳”了。而無錫,地處吳之腹地。從古至今,這塊彈丸“縣域”,依優雅嫻靜之惠山,望煙波浩渺之太湖,溫軟如玉,確是一處好的所在。生於斯,長於斯,沐浴著春光,感受其溫存,品二泉茗茶,酌惠泉美酒,寄情于山水,超然於物外,撫琴,賦詩,作書,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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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賦圖卷-東晉 顧愷之

或許,正是從這種意義上,此處的書畫傳統綿延不絕。或許,我們還不能忘記這個人,顧愷之。縱然他來自遙遠的歷史中,並且已找不到任何遺蹟,但他所引領的這股書畫浪潮,一直翻騰著,沒有退卻。

顧愷之,東晉時晉陵無錫人。其父,叫做顧悅之,任州別駕一職。如此說,顧愷之也算是世家子弟。魏晉南北朝,階級成分非常重要。“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王謝堂前的燕子,怎麼也飛不進“尋常百姓家”。能有後面的一番作為,進入“歷史”,也要多謝他的“士族”身份了。

“愷之博學有才氣,嘗為《箏賦》成,謂人曰:‘吾賦之比嵇康琴,不賞者必以後出相遺,深識者亦當以高奇見貴。’”此處的顧愷之,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確是有些“頗自矜伐”了。我曾欲找尋《箏賦》一讀,看看我到底是“深識者”,還是會“出相遺”。原文沒有查到,只有其中一段,是這樣寫的:“其器也,則端方修直,天隆地平。華文素質,爛蔚波成。君子喜其斌麗,知音偉其含清。罄虛中以揚德,正律度而儀形。良工加妙,輕縟璘彬。玄漆緘響,慶雲被身。”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顧愷之的文學造詣,自是比不上寫出《登樓賦》的王粲和寫出《子虛賦》的司馬相如,但此段文字在“體物”上也是爽朗而通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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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 顧愷之 列女圖

從某種角度上講,文人多是有著強烈個性意識的。或者說,一個四平八穩的普通人,是很難創作出美好優秀的文藝作品的。再加上魏晉時人,崇尚黃老之學,放誕不羈,任意而為,高冠而行,窮途而哭。顧愷之,雖出身與門閥士族,或許也不應該是“白衣秀士”的樣子。誠然,顧愷之從來沒有混到“做不上官吃不上飯”的地步,也不曾遭遇“為五斗米折腰”的困惑,養尊處優中透漏一些灑脫狡黠之氣,也是未嘗不可的。

當時人“欲傳愷之有三絕,謂才絕、畫絕、痴絕”。有才情的人,必有痴處,自是無疑。有才情的人,也是要用優秀的作品說話的。其實,說其“三絕”,是從不同的層面來講的。正如桓溫所評價的,“愷之體中,痴黠各半,合而論之,正得平乎”。

他的畫自是不必說的,無論是用作品說話,還是用書畫理論說話,都是硬邦邦地擲地有聲。謝安曾驚歎他的書畫藝術是“蒼生以來未之有也!”從盤古開天,女媧補天算起,都沒有這麼高的成就,這算是極高的評價了。不能說是後無來者,自是前無古人了。無論其引領的無錫一地文脈,還是從更高的文人畫傳統來看,將山水、翎毛、花卉的從屬、陪襯地位推向主體地位,開創了我國山水畫、翎毛畫、花卉畫的先河,顧愷之都是不用“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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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 顧愷之 女史箴圖

“愷之每畫人成,或數年不點目精。人問其故,答曰:‘四體妍蚩,本無闕少於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眼鏡是心靈的窗戶。他畫人物主張傳神,重視點睛,有一個“當眾點睛”的故事。當時,建康要建造瓦棺寺,和尚請眾人捐施。反響卻不太熱烈,眼見修建計劃無疾而終,顧愷之慷慨地認捐一百萬錢。他讓寺僧把寺裡一面牆粉刷潔白,然後在上面作畫。一個多月後,畫作“維摩詰居士像”大體完成,只差眼珠沒點。準備點睛當天,顧愷之請寺僧打開城門,讓民眾參觀,並規定,頭一天捐錢十萬,第二天五萬,第三天隨意樂捐。頭一天,許多人為了爭睹顧愷之“開光點眼”,湧入瓦官寺。顧愷之當眾起筆點睛,說也神奇,只那麼一點,整個畫像便活龍活現。民眾聞訊而來,一百萬錢很快湊足了。這幅維摩詰壁畫像,“清羸示病之容,憑几忘言之狀”,畫出了維摩詰的病容及病中與人對談時的特殊神色,也是他的傳世名作。

又說,顧愷之希望給殷仲堪畫像,仲堪有目病,固辭。他就說:“明府正為眼耳,若明點瞳子,飛白拂上,使如輕雲之蔽月,豈不美乎!”仲堪就答應了。飛白指的是筆畫露白,彷彿枯筆所寫。顧愷之用飛白的巧妙手法處理殷仲堪的眼睛,既傳神,又不失其美,令人讚歎不已。

他在《論畫》中寫到:“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指出理解對象的深入的程度以人物畫要求最高,對於山水畫也很重要。他的人物畫除釋道佛像、宗教壁畫外,大量的是古代仕女、名流畫像。作畫力求以形寫神、神形兼備。後人評論其畫:意存筆先,畫盡意在,筆跡周密,緊勁連綿;其筆法如春蠶吐絲,輕盈流暢,遒勁爽利,稱為“鐵線描”;造型佈局六法俱全,運思精微,襟靈莫測。

顧愷之的才情,不僅在於其傳世畫作,在遺留下來的不多文字裡,還是可以管中窺豹。桓溫曾介紹他做大司馬參軍,“甚見親暱”,關係非常親密。桓溫去世後,顧愷之去祭拜溫墓,作了一首詩:“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有人問他:“桓公待你恩重如山,你是怎樣去祭拜的,哭泣成什麼樣子了?”他悽然回答道:“聲如震雷破山,淚如傾河注海。”將桓溫比作自己賴以依靠的“高山”、“大海”,失去依靠後,淚雨傾盆,果真是發自肺腑哀慼異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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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 顧愷之

他後來到荊州做殷仲堪的參軍,也深受愛重款待。有一次,愷之有事請假回家,從仲堪處借了布帆船。至破冢,遭風大敗。他寫信給仲堪說:“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穩,布帆無恙。”回到荊州,人們問他一些會稽的山川地理風貌。他吟誦道:“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若雲興霞蔚。”高山流水,草木蔥蘢,雲蒸霞蔚,今天的所能用到的這些形容詞,都被他和諧完美地運用到一起了。

說到其“痴”,也有幾則典故。“愷之嘗以一廚畫糊題其前,寄桓玄,皆其深所珍惜者。玄乃發其廚後,竊取畫,而緘閉如舊以還之,紿雲未開。愷之見封題如初,但失其畫,直雲妙畫通靈,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了無怪色。”桓玄見其痴處,故意給他開一個玩笑。這老兄不知是心領神會,還是真的相信妙畫通靈成仙,不過其一片天真爛漫,倒也是令人會心一笑了。

“義熙初,為散騎常侍,與謝瞻連省,夜於月下長詠,瞻每遙贊之,愷之彌自力忘倦。瞻將眠,令人代己,愷之不覺有異,遂申旦而止。”心愛好之,歌之詠之,舞之蹈之,流連忘返,廢寢忘食,這樣的事情也算是不少。痴迷到了有人替代還不曾發現,才是神仙之舉了。

他還比較相信一些小的巫術,以為求之必得。桓玄曾經給他一片柳葉:“這是蟬所用來隱蔽的樹葉,拿過來以自蔽,人就會看不見你了。”愷之非常高興喜,就拿葉子來隱藏自己。桓玄裝作看不見,就地小便。愷之就真的相信桓玄看不見自己,就非常珍愛起這片葉子來。不知道是否源於這個典故,電影《奇謀妙計五福星》和《唐伯虎點秋香2》中都有如此橋段,一葉障目,笑料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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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 顧愷之

他曾經暗自喜歡鄰家少女,“挑之弗從”,也就是遭到了婉言拒絕。他於是把這女孩子畫在牆壁上,“以棘針釘其心”,女孩子就得了心痛病。愷之“因致其情”,向女孩子陳述自己的一片痴心,說得如泣如訴。女孩子就感動了,“從之”。他就把針拔掉,女孩子的病也就痊癒了。即使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他的這條計策也不算是英明之舉。以男兒之身,行小人之蠱術,實在不是正人君子所為。

“顧長康啖甘蔗,先食尾。人問所以,雲:‘漸至佳境。’”有人喜歡先吃好的,因為他吃的總是最好的。有人喜歡先吃不好的,因為好的總在後頭。漸至佳境也好,苦盡甘來也好,每個人的思維掛念和行為方式不一樣,也無所謂好壞。不過,每次都這麼按部就班地吃甘蔗,也蠻好玩的。

斯人已逝,三絕永存。

圖片來自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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