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曾经假装懂了

坊间传闻大英博物馆藏有世界上素质最高的那批埃及文物,但在埃及国家博物馆,有一整层展厅的文物曾经改变了这个世界艺术的风向:1922年,当Art Deco之风席卷欧洲大陆的同时,被资助的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在六十四位长老长眠的帝王谷已经断断续续挖了近二十年。

这六十四座陵墓中的六十三座,在过去的三千多年间被一波儿又一波儿的盗墓贼偷得精光,法老图坦卡蒙的陵墓虽然在规模上相较于其他人的算小的,但因为它建得异常隐蔽,竟然巧妙地藏在拉美西斯六世陵墓的正下方,因此成为帝王谷唯一躲过盗墓贼洗劫且最出名的一座。

在第一次进入这三千多年来从未被染指过的地下世界时,卡特回忆自己是如何被那些包金战车、纯金面具、各种箱子匣子柜子、装饰有国王王后浮雕的黄金宝座、真人大小的法老雕塑等等所震惊。五千来件宝物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才全部搬出陵墓,让世界见识了古埃及的法老陵墓可以奢华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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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着埃及文明的黄金面具,图片来自网络

图坦卡蒙其人其事及陵墓的故事深究起来写上一篇论文也不为过,但我今天想说两句的,却并非这段史实,而是借由图坦卡蒙墓被挖掘而风靡于二十世纪珠宝设计上的“异域风”与五六十年代再度复红的“异域风”到底在本质上有何区别。

上世纪二十年代是艺术最为百花齐放的一个时间段,同时也是装饰艺术最为抬头、成为社会主流艺术形式的最初十年。体现在珠宝设计上,一方面,钻石+铂金的白色珠宝传统依然被严格恪守;但另一方面,装饰艺术风格提供了一种更扁平的、极具冲击的视觉效果:那些大刀阔斧的几何线条、绝对对称的图案和鲜艳色彩不但催生出新的宝石切割工艺,更让整个欧洲都深陷对异域风格的痴迷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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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tier古董项链,1922年,垂下来的红配黑的穗子就是典型的装饰艺术风格

而图坦卡蒙法老陵墓的发掘,再度使埃及风格超越同时期的印度和东方风,成为这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艺术家们无视法老的诅咒,争先拥抱新知,由此为启迪致敬古老文明并创造属于新世纪的经典。

随着各类不可思议的陪葬品先后出土,壁画的内容和服饰特色被行家一一解读,欧洲进入到全面哈埃的时代。事实上这并不是埃及第一次作为迷人的考古新发现被推至时代的风口浪尖:第一次埃及风潮出现于拿破仑1798 年远征埃及之时,也是那次,佩斯利花纹图样随着一条羊绒披肩被带回到巴黎,随即这种稀罕物件风靡于整个欧洲的上流社会;

第二次,以苏伊士运河开凿以及次年的Ahhotep王后陵墓中的珠宝为标志,更是持续了从1860到1910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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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次为1865、1890和1900年代作品,品牌不详

仅仅过了十年,影响力度最大的图坦卡蒙法老墓第三度成为世界新闻的头版头条。西方人民不但想透过这次考古成果去一窥古埃及人的生活和典礼,更渴望与这种生活贴得更近。由于这次出土文物数量巨大,可供参考的元素极多,以埃及风格为灵感作品开始出现于各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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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22-1925年埃及灵感作品

所以,二十年代的异域风,因为制造者和灵感本身大多分处两地,在我眼中,更多的是欧洲人集体大规模对于东方神秘世界的单方面解读和演绎。

在外形上,他们依传统大多十分青睐很平面化的设计风格,但描绘的内容却充满异域情调:象形文字图案、金龟子、狮身人面像、双耳细颈椭圆土罐、雄兽、莲花、鸵鸟羽毛和蜜蜂作为还原祭祀场景的基本元素出现于胸针、手镯和臂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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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22-1925年埃及灵感作品

梵克雅宝典藏总监凯瑟琳女士曾经跟我讲,埃及风格的珠宝在各个珠宝世家内部都是极为罕见的珍品,一旦落入收藏家手中,短期内品牌回购的可能性极低。

所以如果江湖传出风声,在哪儿出现了一款二十年代埃及风格的珠宝珍品时,品牌专家、收藏家、神秘买家,大家全部卯足了劲儿为了抢夺稀世珍品而倾巢而出。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文章里会一再强调:真正懂行的购买者都在拍卖场子里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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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umet古董作品:“舞姬”长项链,1920年代作品

至于印度文化在二十年代辐射至欧洲的原因,一部分的客观存在当然是拜当时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所赐,一个多世纪来印度不但成为其欧洲殖民者彩色宝石天赐的宝库,更是透过本国皇室刚需成为欧洲珠宝艺术学习的典范;

另外一方面是在Art Deco之前的美好时代和新艺术年代,因为要配合色彩偏淡服装和沙漏型身材的审美标准,珠宝设计的确多以钻石和天然珍珠来打造复杂却柔美轻盈的设计,比如花环,比如蝴蝶结,比如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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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umet 1900年代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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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trella 1910年代作品

但到了二十年代,Art Deco成为设计界的主流声音,自身具备鲜艳色泽的彩色宝石被大大派上用场。欧洲珠宝匠人效仿印度同行,开始大胆将红蓝宝、祖母绿与钻石进行搭配,起名“水果色拉”,体现印度风带来的影响,亦成为装饰艺术最知名的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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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tier 1920年代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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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20年代“水果色拉”设计

之后的三十年代见证了Art Deco由平面化的异国情调转向更有体积感、更流线型的设计。我大胆推测(瞎猜)其中小部分的原因是虽然世界经济萎靡,但丝毫不会影响印度/伊朗/埃及的皇室和巨富们。

这其中有力的佐证是1939年在开罗大街上为庆祝埃及公主法丝娅与当时伊朗王储巴列维婚事所举行的庆祝活动,据说已经达到了法老时代的庆典规模,而出现在公主本人及王后纳斯利皇后身上的巨型钻石项链和冠冕,正是欧洲珠宝世家在Art Deco风格时期的经典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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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39年作品

同时代的印度公主Kapurthala本人不但被誉为最会穿衣服的女性之一、成为当时如日中天的女装设计师Elsa Schiaparelli沙丽风格晚装的灵感来源,更以个人审美和意志注入珠宝商的创作当中,这对钻石与蓝宝石以弧度排列的扇形耳环就是欧洲创作对印度风格的兼容并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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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十年代起,印度、埃及、伊朗等国家的年轻皇室成员开始离开故乡前往欧洲完成学业并在之后规律前往法国瑞士等国度假,越来越频繁地走入芳登广场两侧的名牌服装和珠宝店整套整套地订购。这对欧洲手工匠人来说是解放思想的重要一环:从自己想象中的异域风格到真实地接触到东方客人而获得他们的实际需求。同叫异域风格,却有云泥之别。

特别是从二战结束、四五十年代交接之时开始,国际政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先是印度宣布独立,两年后土邦主们先后采取防备措施以求自保,他们将一个又一个装满黄金、宝石和首饰的巨大行李箱装入飞机机舱,经开罗飞往欧洲。巴罗达邦主夫人丝塔德维的故事就是被巴黎上流社会最津津乐道的一个;

再来是1952年的埃及革命后,纳斯利王后的二女儿公主法伊莎一样由埃及迁往欧洲和土耳其生活多年;甚至伊朗巴列维王朝被推翻后,皇后法拉赫也开始了流亡至美国和欧洲的生活,据说至今依然生活在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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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66年印度风格(佩斯利纹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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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tier 1954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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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n Cleef & Arpels 1963年印度风格作品

所以你可能猜到了,这之后的异域风格,那些浮雕人像、佩斯利涡纹胸针、有着浓郁色彩搭配的天堂鸟和Griffon胸针,再也不是匠人们对异域风情的妄自揣测,而是东方贵族出入欧洲珠宝店扎扎实实的消费记录。

以前去参加各种活动和展览时,被人按年代介绍珠宝风格时,来自世界各地的“异域风”是出现频率颇高的一个词,但我们对其内在涵义与区别也并非全然了解,往往只是在被告知结论后隐约产生马后炮心态:好像看着是挺埃及/印度的。

以上是我为了理解某些珠宝作品而展开资料搜索后的一点点获得,不算全面,带有主观推测,并非标准答案。但觉得亦有参考价值也别浪费了,因此拿出来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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