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掃黑第一大案:第三十一章 內鬼「失蹤」

中國掃黑第一大案:第三十一章 內鬼“失蹤”

冬天的蘭州,是永遠也明朗不起來的混沌,天空灰濛濛,兩山光禿禿,地上是土灰灰,一切都顯得十分單調呆板。

這樣的日子,對蘭州市城關公安分局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一週前的那場北濱河路的圍捕戰早已無人提起。雖然在現場發現了劉梅和馬玄召與黑道頭目有聯繫這一重大問題,指揮部緊急磋商,採取了封口措施:知密範圍僅限於市局已知人員和城關分局的兩名遠距離觀測人員和三名近距離抓捕人員,除此,均不得外洩:誰外洩,誰造成後果,誰負責!

大家都知利害關係重大:誰也不敢對任何人有半點透露。連當時藏在鮑魚翅館裡八名城關分局刑偵人員,也不知任何一點風聲。

劉梅、馬玄召誘敵不成功,於第二天又去了西安,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西安坐飛機到廣州,和李捷見了一面,又飛回蘭州。這一去就是五天。

機關裡一切正常,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劉梅暗自得意。第二天,她若無其事地打扮得珠光寶氣去上班。

安排完幾項工作,劉梅就開始寫一個材料。在寫材料的間隙,又接了幾個電話,打出幾個電話,都是外邊朋友打來的,有的讓她打問案子情況,有的要給兒子報戶口。她一一地輕鬆地接下來,然後又撥出去。

所以,劉梅讓派出所辦點小小的戶口身份證的事,就太不值一提了。大家幾乎是帶著一種巴結討好的心態對待她交待的任何一個事情的。因為此類事情本來就是屬於派出所的正常業務,按掛在牆上的規定,只要材料齊全,一次就必須辦完。即使材料不全,也應詳告缺什麼材料,第二次辦完,絕不讓群眾跑第三趟。可是,並不是所有人責任心都很強,個別人態度惡劣,讓群眾跑四五趟的事多的是。因為個別人態度惡劣,群眾就不敢去派出所,只得把正常事情也當後門來辦了。

“劉所長嗎?我是劉梅,你好啊,我有個朋友要給兒子報戶口,他去你那兒別為難啊。”

“哪裡哪裡,你叫他來找我就是了。”

“好,再見。”

接著,她又撥出一個電話:“吳所長嗎?我是劉梅,我一個朋友的孩子被人打了,他在你們轄區,打人的不在,在伏龍坪轄區。太惡劣了,麻煩你處理一下,別讓吃虧呀。”

“沒問題沒問題,本來就應該秉公處理嘛,讓他先寫個報案材料就行了。”

這些事擱在外人頭上,辦起來都比較麻煩怵頭。雖然被人打了,告到派出所,不處理的事有的是。可她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雖然這是一件本該處理的案件,可沒有這樣一個人打電話,有時捱打的人就會白捱打。

劉梅剛在廣州和李見了一面,交流了一下對形勢的看法,她只知金山佛主辦此案,卻不知具體的進展,儘管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問,可因為城關分局就涉及幾個人,她知道金山佛這幾個人原則性強、嘴牢,無論用什麼辦法也是掏不出話來的。其他的在市局省廳有的人不太熟,她硬是打問不上。在廣州,他們共同的看法是:“形勢緊張,無礙大局。”劉梅向李捷建議,她託一個關係在河南登封縣少林寺附近租住一套房子讓李捷暫躲一下。

李捷說他考慮一下。

劉梅心裡很踏實,她自信自己乾的一切是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即使有人知道了,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由於自信自己乾的一切無人知曉,知道了也奈何不得她,再加上她覺得自己有靠山。所以,她的心情一直比較好。

輕輕鬆鬆、忙忙碌碌地上了五天班,開會,學習,寫材料,看各派出所報來的關於治安處罰、勞動教養的材料案卷,為局機關的部分業務處開具拘留證。不知不覺就到了11月20日。這天,她在寫一個行政複議的答辯材料,一起治安案件當事人不服,已將分局告到法院,領導指派她作為法人代表去法庭答辯。她正在全面熟悉材料,包括每一個細節。只有這樣勝訴的把握性才大。她的口才很好,曾代表分局打贏過不少這樣那樣的官司。

“嘀鈴鈴”——

桌上的電話猛不丁清脆地響了起來,把此刻還在集中精力寫材料的劉梅嚇了一跳。

辦公室就她一人。她接了電話,是局長打來的:“小劉嗎?我是老於,現在幹啥著呢?”

“唉,局長。你好,我正在寫一個行政複議材料。”

“我在西北賓館開會。你先放一下,趕快來一下。有個案子,領導過問,我說不上。你快來。領導們正在等著。”

“帶材料嗎?”劉梅問。

“不用,你過來就行了,快一點。張書記的車過去接你。”

“好。”劉梅放下電話,心裡一陣高興,可以面見區上領導了。這正是她表現的最好機會。

劉梅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鏡子把自己的髮型和臉蛋兒照了一下,覺得挺滿意,才下了樓。她不知會問哪一件事情。不過,她自信,凡是她主管的工作沒有她答不上來的。這一點,她有充分的把握。

沒等五分鐘,區委張書記的車就到了門口接她。

在西北賓館南樓門前她下了車,乘電梯上樓朝張書記辦公室走去。

她按習慣敲了一下門。

“請進。”裡邊有人應。

推門而進,是一個套間。

裡邊坐滿了人。張書記坐在中間的大沙發上,於局長、劉副局長,還有分局紀委王書記、劉幹事,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個個一臉嚴肅,坐在一圈的沙發上,望著她。

她略顯不好意思,但來不及細想,略帶微笑地問:“張書記找我?”在賓館開會,見這麼多人,這是常有的事。況且,她是奉命而來,也是堂堂的公事。

張書記點了點頭說:“你先坐下。來,我介紹一下。你們局長同事就不用介紹了。這是區委紀委的劉書記、馬乾事,這是市委紀委的趙書記、高書記,今天找你來,是有些問題想向你瞭解一下,希望你能積極主動地配合。”他說完,又向局長望了一眼,說,“於局長,你也說說。”

於局長清了清嗓子說:“你一貫表現不錯的,比較能幹,進步也快,組織上對你是比較瞭解的。也是對你做了充分肯定的。但是,近來有群眾舉報你和咱們搞的一個案子有聯繫,到底是真是假,組織上有責任調查清楚。希望你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積極配合紀委把問題查實,從我們本心講,不相信這是真的,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可是,結論總是在調查之後才下的,這也是對你的解脫吧。盼你早日回到工作崗位上來……”

於局長還沒說完,劉梅就大叫起來:“汙衊,汙衊!我不配合,我憑什麼配合。”說著,她就轉身往外走。

兩位年輕幹事迅速從沙發上站起,一人一隻胳膊將劉梅扭了回來。

張書記、於局長立起告辭。張書記對大家說:“你們按正常工作程序去搞吧,我們告退。有問題及時彙報。”

劉梅大聲叫罵:“張林,劉玉亭,你們是騙子,把我騙來了,我不接受!”

張書記、於局長沒理她,走了。

她又高聲咒罵在場的幹部。

紀檢幹部開始好言相勸,希望她冷靜一下: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組織的目的是澄清事實,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可劉梅一句也聽不進去,乾脆在房子裡跳上跳下,耍起潑婦的無賴來。

兩個年輕幹部走過去,將站在房子中央謾罵的劉梅強行按住,戴了手銬。她不服,掙脫得很厲害,兩個小夥折騰了好半天才給她戴上手銬,累得氣喘吁吁。

可劉梅仍在不停地叫罵:“你們憑什麼給人戴手銬,你們這是非法拘禁!”

區紀委高書記冷笑了一聲:“是的,手銬永遠是銬壞人的。不錯,你辦過不少案子,審問過不少罪犯,可是今天,你也已坐到了被告席上,淪為階下囚了。我們絕不會輕易叫你來的。如果你還有一點歷史知識的話,你對‘請君入甕’這個成語的出處肯定不陌生,此時用在你身上,倒比較確切。你若好好配合,念及你也是警察,環境氣氛放寬鬆,咱們就慢慢談,我們特意選了這個條件不錯的賓館,伙食也不錯。如果你還胡鬧騰,我們也就按你辦案的辦法來。有的是治你的辦法。”

中國掃黑第一大案:第三十一章 內鬼“失蹤”

高書記一席話,使劉梅的潑婦氣、霸王氣略微收斂了些,可她仍不服輸地說:“我倒要看你們怎麼收場。”

高書記略帶譏諷地說:“我們把城關分局一個人物雙規了,當然得首先考慮如何收場。”

劉梅在城關分局確實算個人物。

說她是個人物,一是因為她是一名副K長,在這層機關,這個職位當然就是獨擋一面的諸侯了。

同時還因為她的美貌和韻致。劉梅個子高挑,一米七〇以上。身材不胖不瘦,圓圓的臉,留一個沒有燙過的剪髮頭,顯得大方而隨意。雖然年齡四十有二,可因為長期坐機關,一個孩子也大了,沒有拖累,再加上她用的化妝品高級、會保養,所以顯得十分年輕、漂亮。她的皮膚細膩,富有彈性和光澤,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給人一種面如桃花的少婦感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中年婦女的成熟韻味。她也很會打扮,加上身材好看,無論什麼樣式什麼顏色的服裝,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顯得十分合體。

她穿警服的時候,更顯光彩照人。98式新警服是給每個人量體裁衣定做的,穿在她身上,加上佩掛複雜的警徽警號警銜,使她漂亮之外又加了威嚴的氣質了。

還在當姑娘的時候,分局的不少小夥就把她一頓死追,可沒有一個能追上。最後她在外邊找到了如意郎君。分局的小夥子遺憾了好一陣。邁入中年時,風韻不減當年,而且愈加比先前豐滿韻致,加上她能幹,有一雙能說會道的嘴巴,尤其外向的性格和善交際的特長,就使她更加招惹男人。此時,她也才真正懂得了人應該怎麼活法,所以充分顯示了瀟灑,這使許多中年男人忍不住對她常存非分之想。有時在一起熟了,在工作吃飯之際,這種情緒免不了流露出來。

當遇到此情況,劉梅總是大方地一笑:“誰叫你當年魅力不足。”要麼就說:“好,你把你老婆離了咱就結婚。”

她的人緣關係頗佳。

年輕時,大家把她叫局花,到四十歲左右時,大家把她叫交際花。這也是人們說她是個人物的主要方面。

她也是城關分局最活躍的女人,社會聯繫非常廣泛。她的電話也最多,找她辦事的人也很多。

劉梅熱衷於給大家辦事,越能辦事,求他的人就越多。

佛家有一句勸人修身養性的話叫:“過分熱情招禍端”。劉梅應了這句話。那永遠辦不完的事越辦越多,反過來大家認為她能辦事,也就求她的人越來越多。

小事、正常的事求她倒也罷了,可是,那些違法的事,她也辦了,人家給她送來禮物。

她的事越辦越多越辦越大,收到的禮物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重。

劉梅認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活得有價值了。別人也認為她是個人物了,就格外看重她。於是,就千方百計地拉攏她,哪怕辦一點小事,也請她吃一頓,有好玩的項目就專門邀請她參加。若沒人邀請,那些高級的玩藝兒,一個小警察永遠是玩不起的。玩一次,一個月的工資就沒有了。

她覺得她並沒有辦什麼大事,沒費什麼勁,也沒費多少口舌,卻得到價值不菲的回報。起先不習慣,後來見這些人的錢很多來得很快很容易,也就習慣了,覺得很榮耀。這是有本事的一種象徵。

他們請客,她在上席一坐,聽著一遍又一遍的恭維話,心裡十分舒坦。他們恭維她漂亮、能幹、榮耀顯貴的職業,這種感覺妙不可言。

李智一夥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把她拉進他們的團伙的。

李智出手闊綽,對人大方。這是江湖上但凡見到他的人的一致評價。劉梅對他也是如此印象。劉梅覺得,李智沒有什麼“長”的頭銜,可他能呼風喚雨。在他那裡,可以說沒有辦不成的事情。所以許多人願意為他肝腦塗地。她也很願意和這樣的人交往,講個哥們義氣,扎堆搶團。

李智找她,說他的人被抓了,讓她打問情況,如誰辦的案子,用什麼方法送禮,有的讓她擺平。她使出渾身解數,果然擺平了許多。

她就這樣成為李智的座上客,繼而成為其中一員,再後來,就是李智團伙中的主要成員了。出謀劃策,拍板定事,是集團裡的核心人物了。

劉梅的日子過的也確實瀟灑。她的衣服很多,而且全上檔次。手上戴滿了戒指,而且“十·一”、“五·一”、春節常常乘飛機去外地旅遊,還度週末。週五飛機去,週日下午就回到蘭州了。這使其他的女幹警十分羨慕,稱她為城關分局第一富婆。都知她有錢,又都搞不清拿一份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工資,她咋那麼多錢?

於是,有人說,不明財源是她成為一個人物的主要標誌。

9月份,劉梅和丈夫馬玄召飛到西安玩,和李捷、董海俊夫婦見了一面。董海俊去西安是要一筆賬:有一個蘭州人在陝西寶雞開礦,買走了他的價值40萬元的高級車,錢沒給全。

在西安期間,酒席上幾個人反覆分析到底誰殺了李智,分析來分析去,認為陳叔隴、楊一凡的可能性最大。陳叔隴是個粗人,楊一凡戴眼鏡,是個文人,是陳叔隴的諸葛亮。江湖上盛傳,陳叔隴若沒有楊一凡,就沒有今天的這片天下。劉梅給李捷做著“參謀”,女諸葛的意見一言九鼎。

金山佛等人慾抓捕董海俊、杜振海等人時都去了法制科開拘留證,劉梅聞悉當即通風報信。領導們早就懷疑分局內有內奸,可到底是誰,當時未下論斷。11月8日的北濱河路圍捕戰中,劉梅不經意地凸現出來,這使領導們既感到高興,也感到氣憤。

11月9日上午,省市區三級公安領導和市委區委的主要領導召開了一個會議,一致決定,對劉梅及其丈夫馬上採取措施。責成城關分局對劉梅進行控制。可是,劉梅趁紀委幹部的疏忽,逃出家門,和丈夫坐火車跑到西安,從西安又乘飛機到深圳,和李捷見了一面,並打算給李捷在河南少林寺附近找一處房子隱藏一段時間。同時,她還到廣州機場和一個民航警察見了一面,打算開闢一條生意之道。

當劉梅飛往廣州後,紀委才掌握以上情況,可為了使其充分暴露,沉住氣沒打草驚蛇,而是通知在廣州的楊劍、朝天野等同志對其跟蹤監控。

11月14日,劉梅飛回蘭州。

沒想到,這次廣州之旅,成為她和李捷的最後一次見面,也是她的“最後晚餐”。

對劉梅的抓獲,是秘密進行的。

局裡說找她有事,一進去就銬上了。

繼劉梅之後,先後又抓獲了幾名敗類,全是秘密進行,於是在城關分局,造成了一片有趣的恐慌。

專案組戰果不斷擴大,每天都在抓人、審人,一審又審出許多同夥,所以,抓獲的人和犯罪事實像滾雪球一樣每天都在膨脹擴大,原有的幾名上案幹警已不能滿足需要。

由最初的僅有金山佛、李維柯、石武等六七名幹警、領導介入到增加至八九名、十幾名、二十幾名。天天都有人被突然抽走上案子。誰也不知他們去了哪兒、幹什麼去了,全失蹤了。對上案的同志的要求依然是嚴格遵守紀律,不得洩露案件的任何情況,也不能對人講幹什麼去了,不得和機關的人有任何聯繫。

於是,幾乎每天都有人“失蹤”,頭一天還在辦公室,臨下班還給手下佈置工作,或者接受領導交辦的任務:明天干什麼,可第二天早上再沒來上班。

左等右等不來,已安排的工作無人幹,相關領導就急了,以為他病了、家裡出了什麼事,就打電話到家裡問,回答都是“上班去了”。

“沒有呀。”班上人說。

家屬也急了,就打電話給老婆或老公,得到一句答覆:“我在上案子。”其餘一句話也不多說。

搞案子加班,幾天不回家是平常事,家屬們便懶得管了。倒是這個失蹤人的科長急了,去找局領導:“我的人呢?”

“別問了,另有任務。”也是一句話封門。

科長們心裡有點氣,都不太舒服:你們把我科長當啥呢,抽我的人也不給我打聲招呼!可同時心裡也明白準是辦案的規矩。他們也只能認了,被抽的同志的原有工作只能安排給別人了。

漸漸地,大家覺得在這個時候失蹤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情,至少證明領導信得過,自己很能幹,同時也希望在把危害十年的李捷團伙徹底消滅過程中自己能為這個戰鬥貢獻一份力量。

所以現在一聽說背地裡搞案子,都嗅出味了,猜到謎了,認為被抽調去辦案是件風光的事情。當警察,誰不希望痛快淋漓地辦幾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呢?況且,這次是省廳直接組織,再不必為平日必須的糧草發愁,更重要的是廟大菩薩大,神的能量大,肯定能徹底鎮住惡魔。

不過,大家也逐漸發現,失蹤的人中也並不是都去辦案子的,也有的風言風語,說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並不是去辦案子,而是被紀委抓走了,被辦案子了。可是到底誰被紀委抓走了、誰立案了,一時誰也說不清。

說不清不敢亂說,可心裡又不能不想,只有和極要好的知心朋友偷偷議論一番。

兩三個月過去,城關分局內有關失蹤幹警的傳言引發的思想混亂逐漸歸於平靜。

同一個案子,有的警察立了人民群眾永遠難以忘懷的赫赫功勞,有的卻咎由自取地一頭栽了進去,成了罪人。

兩種結果,令人喟嘆。

中國掃黑第一大案:第三十一章 內鬼“失蹤”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