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在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一枝桃花。
1907年的上海,冬天,寒风肆虐,雪花漫漫。京剧老生孟鸿群而立之年,喜获千金。
亲朋好友纷纷前来道贺,有一个叫仇月祥的男子也来了,一进门,就听到婴儿哭声,他大笑说:“好嗓子!是唱戏的主儿,日后保准是名角,起名了没有啊?”
孟鸿群的妻子说:“还没起名,就请姨夫定个名字吧!”
仇月祥略一沉思:“眼看就要冬至了,就叫小冬吧!”
孟鸿群连点头,“好名字,小冬过了,便是大冬,要过年了。”
壹
孟氏家族,梨园世家,三代出了九位京剧名角。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孟小冬的耳边眼里全是“戏”。
每日天不亮,孟小冬就起床练功,幼年便学了不少真本事。
7岁那年,父亲因演出《八蜡庙》,差点晕倒台上,之后瘫痪在床,再不能继续唱戏。
顶梁柱塌了,因为看病,家中积蓄很快就花光了。孟鸿群不得不写信给“菊仙派”老生仇月祥,请他收女儿为徒,但只能以老生开蒙,不许入旦行。
就这样,当初给孟小冬起名的姨夫,成为她的第一任师傅。
整个童年,孟小冬练气、喊嗓,压腿、踢腿、下腰;学唱腔、习身段、念戏词,抽空还得为师傅沏茶、捶背、装烟叶。
除了吃饭睡觉,孟小冬都在学戏,终年无休,无日不唱。
“老师手握旧制铜线,每段新学的戏,唱一遍,放一钱在桌上,一遍遍唱,一个个叠,叠到快倒为止。”
大约半年之后,孟小冬在“久记”票房第一次登台演出。她客串《乌盆记》,声色嘹亮,一鸣惊人。
仅仅五年,孟小冬就征服了天津、汉口、上海三个码头,成为梨园传奇。
贰
老琴师孙老元说过:“要想有所发展,应当进京深造,那才是京戏的大窝子,有的是高人。”
不入京,难成角儿,这是行规,也是铁律。
当年的北京,放眼望去,群雄割据,高手如云。
以余叔岩为首“四大须生”,和以梅兰芳为首“四大名旦”,都正处盛年,想在这里唱出名堂,难比登天。
孟小冬再拜老生陈秀华门下,以“新人”姿态重新开始。
半年之后,登台开唱。不曾想天赋异禀,一曲《四郎探母》,突然红遍京城。
从此,人们奔走相告,“孟小冬来了!”
孟小冬不仅唱得好,人也美。当时的学生书里夹的、文具盒里贴的、墙上挂的,都是她的照片。
剧评人、袁世凯女婿薛观澜认为:“当年有美貌之称的名坤伶,姿色都不及孟小冬。”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大红大紫,处于事业巅峰时,她并没有选择顺势而上,反而激流勇退了。
那是因为,她遇见了一个人,而这一切均缘于一次擦肩而过。
叁
曾经,在某个戏台后方,孟小冬与梅兰芳擦肩而过,孟小冬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梅老板”,梅兰芳优雅回了一个微笑。
过了些日子,一个堂会之上,两人恰好合演《游龙戏凤》,“须生之皇,旦角之王,王皇同场,璧合珠联,一时满堂喝彩。”
一切都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巴尔扎克说过:“从高层次来说,男人的生活是名誉,女人的生活是爱情。”
1927年,孟小冬不顾他人反对执意嫁给梅兰芳,婚礼低调而简单。
没有吉日良辰,没有爆竹烟花,也没有乐队和花轿,参与婚礼的只是一些亲朋好友。
婚后,梅兰芳的日子依旧如常,登台唱戏,会客访友;孟小冬却从此隐退,犹如一只金丝雀,关在了鸟笼里。
她开始学骑自行车、书法、绘画、弹琴、听唱片,偶尔也吊几嗓子、练练身段。
两个人在一起最幸福的时刻,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可欢喜就是如此无常,欢喜到了极处,就会生出一种凶旷的的悲哀。
一个叫李志刚的人,划开了这个故事。他是孟小冬的脑残粉丝,得知孟小冬已和梅兰芳成婚,拿着枪就要找梅兰芳拼命。
慌乱之中,却杀死了梅兰芳的朋友张汉举,最后自己也被军警乱枪打死,枭首示众。
此事之后,梅孟二人便渐渐疏离。
1930年,梅兰芳大伯母梅雨田夫人去世。孟小冬剪短发,穿素衣,戴白花,来梅府门前,想为婆婆守孝,不料遭到福芝芳以死相逼的断然拒绝。
梅兰芳万般无奈,索性从此不问家事,可孟小冬的心却伤了。
原来,梅府的大门从未向她敞开,她心如死灰。
就像张爱玲说的:“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在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一枝桃花。”
孟小冬就是这朵血溅成了的桃花。
她与梅兰芳至死没有再见过面。
相爱时,轰轰烈烈,成为绕指柔;诀别时,干干脆脆,做回百炼钢。
肆
离开梅兰芳,孟小冬当着公众的面撂下了一句狠话:“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也不会比梅兰芳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他差。”
孟小冬的第二任丈夫便是大佬杜月笙。
一个跺一跺脚,都会让整个上海颤三颤的人。
孟小冬11岁那年,也就是1918年。她在上海大世界唱戏,这是杜月笙第一次见到她。
几年之后,孟小冬红透北京,杜月笙对孟小冬由欣赏转为爱慕,当得知孟小冬与梅兰芳成亲了,他只能远远观望,默默守候。
爱一个人会卑微到骨子里,然后开出花来。
为了孟小冬,大佬杜月笙,可以低到尘埃里去。
1950年,杜家准备从香港全家移民美国,杜月笙数着全家需要准备的27个护照时,孟小冬在旁边轻轻问了一句:“我跟着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
其他人没听懂,杜月笙却听懂了:“办护照的事情暂停,赶快把我跟阿冬的婚事办了。”
在梅兰芳那里,孟小冬没有得到的名分,杜月笙给了。
1年后,杜月笙逝世,临终前,家里仅剩11万大洋。杜月笙立下遗嘱,如此分配:
“每个太太拿1万,长子拿1万,没出嫁的女儿拿6000,出嫁的拿4000。孟小冬拿20000元。”
如果说梅兰芳是孟小冬的青春,那杜月笙则是孟小冬的港湾。这里的一年,抵得上别处的百世。
伍
晚年的孟小冬吃斋念佛,带着黑框眼镜,张大千成为了她的知音。
孟小冬赠张大千自己京剧录音带,张大千赠她《六条通景大荷花》,颇有点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意味。
台湾主持人蔡康永童年时,有一次,随父亲在餐厅吃饭,偶遇孟小冬,他眼里的孟小冬不再有“冬皇”的气势,却多了被岁月搓洗,渐渐化为灰扑扑的影子。
孟小冬正是从岁月里走过的人。
伶人开腔,落音无悔。
她的一生,有花开绚烂与繁华,也有花落淡然与苍凉。
1977年5月27日,孟小冬去世,葬于台北,而梅兰芳已在1961年,早她去世了整整16年。
世事如沧海,沧海也化成世事。
她的故事,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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