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黃安並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甚至覺得那個人只是在裝死。
“喂！你起來！別裝了！”她踢了那人一腳。
那個人還是躺著，一動不動。
“我就知道你在裝····”她的“死”字沒來得及說出口，當她把那個人翻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斷氣了。黃安忽然發瘋似得去摸他的脈搏——沒有任何搏動，他的手臂像是一截枯木。
無論她平時是如何威風，現在也不能不怕。這次與從前不同，她打死了人。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就把他送上了西天。平日裡只要她打架打贏了，都會高興好幾天，但現在她高興不起來，打死了人是要吃官司的呀！即使不會馬上就吃官司，那個橫死的人也可能會變成厲鬼來找她報仇。不，他還沒見過她，他是被從背後打死的，所以即使變成厲鬼應該也不會找到她。如此說來還是吃官司更實際，也更可怕。
黃安顫抖著站起來，又思索了一會，順便看看那個人會不會又活過來。可是她想不出什麼好主意，那個人也沒能再活過來。她很想帶著小菊子馬上逃跑，跑得越遠越好，然而她們又能跑到哪裡去呢？
她快走了幾步，想離死人遠一點。但是轉念一想，即使他躺在一個死衚衕裡，早晚也是會被發現的，與其坐等被人發現，倒不如···
黃安馬上返回去，把躺在地上的人抬起來，架著他走。因為他非常沉重，又不能自己走，所以黃安的行動非常費力。
“菊子，快走！”她低聲喝令著。
小菊子抹抹眼淚，跟在姐姐後面。她還是委屈地哭個不停。
“別哭了！”姐姐繼續壓低聲音警告她。
小菊子停止了抽泣，而只是流下一些無聲的眼淚。
這一路上她們走得非常慢，一具逐漸冰冷僵硬的肉體拖慢了她們的速度。有好幾次，他幾乎從她的肩頭滑下來。小菊子不能幫什麼忙，她一直低著頭，走在後面，手裡緊緊捏著那塊惹禍的麵包，時不時抬起手背擦擦眼淚。黃安咬著牙，獨自承受著身上的重量，她感覺肩膀幾乎都要被壓斷。趕路的同時，她還要經常回過頭去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著。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裡，黃安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不是鬆懈的時候，她應當儘快想辦法處理掉這個大麻煩。
“菊子，你先回屋去吧。”
小菊子一路哭著回了家，現在又哭著進了屋。
“好了，別哭了，你要是一直哭的話，鄰居就會懷疑咱們···”
小菊子使勁地閉著眼，好像要把委屈隨著眼淚一起擠出來。為了不發出聲音，她把手帕團成一團塞進嘴裡。
安撫好妹妹，黃安又走了出來，她把那一大塊肉放在案板上，繫上平時穿的皮圍裙，拿起平時用的刀。嗯，就像殺豬那樣收拾他吧！她先是解開他的紐扣，看見他脖子上戴著一條項鍊，項墜是把金色的偃月刀。這東西也許很值錢，也許一文不值，不過現在先不去考慮它吧。接下來是常規步驟，她很熟練，因為已經在豬身上演練了很久。不過，因為要做更細緻的處理，所以她花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
刀子在案板上乒乓作響。
她終於“處理”好了這個大麻煩，骨與骨，肉與肉，整齊地碼放在一起。她像在欣賞藝術品一般欣賞著她的“傑作”。
然而，一個人正站在她的身後，欣賞著她與她的傑作。
“誰？”她警覺地回過頭去。
“我們來談談生意吧。”那是個穿得很體面的先生，戴著白禮帽，穿著長呢大衣，皮鞋擦得鋥亮。身量不高，但仍很有威風的樣子。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嗅到了獵物的香味，所以就進來了。”白禮帽先生一抬頭，從帽子底下露出一副蓋住半張臉的大墨鏡和颳得光光的下巴。
“你想怎麼樣呢？”黃安又顫抖起來，可是她不敢鬆開手裡的刀。這個人看見了她的一切，而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他怕是要狠狠地敲一筆——可她拿什麼給他呢？假如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呢？她想到這裡，不禁把刀握得更緊了一點。
“哈哈，不要緊張。我們來做筆交易——你把這些肉給我，我出公道的價錢。”
“這些肉不能賣給你！”
“放心，我是不會出賣你的。如果你願意，這些錢就歸你了。”白禮帽先生打開公文包給她看。
“那，你要多少？”
“精肉我拿走，豬皮豬骨和那些下水你就自己留著吧。”
“成交。”
“這是定金——下次再有這樣的好事，可別忘了我。”
黃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種事還想有下次？哼。
“先生，我總得知道您叫什麼啊。”
“我姓祁，你就叫我祁先生好啦。”
祁先生走後，黃安在後院裡挖了一個大坑，把死人的衣服和遺骸都扔進去埋了。她處理好一切，又去把案板和地面仔細地擦了一遍，然後清洗了自己的衣服，等忙完這些，天已經矇矇亮了。
小菊子已經醒了，她停止了哭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姐姐。
“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要先吃飽才行啊。”黃安從床上找到了那塊麵包，它已經被小菊子捏的變了形，不過湊近來聞還是依稀可以嗅到麵粉和黃油的香氣，讓人聯想到溫暖而噴香的麵包房。
小菊子拒絕吃麵包，她可是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臉，他現在頑固地盤踞在她的腦海裡。
“唉。”黃安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開始回憶昨天經歷的一切，就像過電影一般。她迫切想知道自己有無紕漏。然而沒有什麼是天衣無縫的，就在她準備洗臉的時候，忽然望見了水裡的倒影。她的身體像觸電般的一顫，他看見她的耳釘——那對銀色的小花，少了一個。到處都找不到，也許是丟在了路上，也許是丟在了現場，如果被人發現，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還有那個祁先生，他真的可靠嗎？這一切就像夢一樣，不過比夢更加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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