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鑑賞之八—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持續更新請關注)

蝶戀花

從汀州向長沙

一九三〇年七月

六月天兵懲腐惡,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

百萬工農齊踴躍,席捲江西直搗湘和鄂。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

毛澤東詩詞鑑賞之八—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持續更新請關注)

【註釋】

汀州:指福建西南部的長汀縣。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始置汀州,州治即在長汀。元改汀州路。明改汀州府。1913年,府廢。此處系沿用舊稱。

1930年上半年,全國紅軍已擴大到十萬人,紅色根據地已發展為十五塊,革命形勢高漲。4月至10月,中原地區又爆發了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大戰,這在客觀 上減輕了我南方各根據地所面臨的軍事壓力,也有利於革命形勢的進一步發展。然而,自6月至9月,李立三同志"左"傾冒險主義路線統治下的黨中央,卻錯誤地提出"會師武漢,飲馬長江"的口號,集中全國紅軍進攻中心城市,致使革命武裝力量遭到嚴重損失。在這一階段的軍事活動中,毛澤東同志及其所領導的紅軍部隊抵制了"左"傾路線。6月,中央強令毛澤東、朱德等同志率領紅一軍團主力自長汀北上江西,奪取南昌、九江,截斷長江。7月底紅一軍團進至南昌附近後,僅於8月1日射擊示威以紀念南昌起義三週年,爾後即西指長沙。8月下旬,紅一軍團與紅三軍團在湖南瀏陽永和會師,合編為紅一方面軍。此前,紅三軍團曾於7月27日攻佔長沙,因敵軍以重兵反撲,8月5日被迫退出。紅一方面軍編成後,中央強令再佔長沙。8月29日至9月12日,紅軍二打長沙不克,傷亡甚多。毛澤東同志耐心說服方面軍其他領導同志,及時撤圍,回師南下,於10月4日攻佔吉安,旋又連下新喻(今新餘)、峽江、吉水(均屬江西)等城,使得贛江兩岸數十縣的紅色政權聯成了片。由於毛澤東同志的正確領導,紅一方面軍暨紅一軍團在這次"左"傾路線統治時期損失較小,戰果較大,保存了部隊的有生力量,擴大了江西革命根據地。此詞即作於此番由長汀至長沙的進軍途中。按紅一軍團主力於7月20日在江西永豐與黃公略同志的紅三軍團會合,詞曰"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是未會合時遙望語氣,當作於7月20日以前。本篇首次公開發表於《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

毛澤東詩詞鑑賞之八—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持續更新請關注)

【賞析】

讀《毛澤東選集》第一卷中的軍事著作,我們可以看出毛澤東同志作為戰略家和軍事藝術家所具有的雄才大略和精細審慎相結合的品格。而在他同期所作的詩詞中,又可看出他當時性格中作為詩人的特點:睥睨一世的豪氣和叱吒風雲的激情。自宋代以來,詞中便有豪放一路,其中不乏高亢激越的傑作。但主觀精神的"豪放"不能不受個人和環境的限制,縱然有"醉裡挑燈看劍"的豪氣,終難免"可憐白髮生"的悲吟(辛棄疾《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而集戰略家、軍事藝術家和詩人於一身的毛澤東同志則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這種限制。他關於紅軍戰略戰術的思想與實踐奠定了他描寫戰爭的詩詞中所表現的氣魄與信心。

"六月天兵懲腐惡,萬丈長纓把鯤鵬縛。"讀第一句便感到熱浪與殺氣撲面而來,第二句更從這殺氣陣雲中聳現出頂天立地的巨靈般身影,使人駭目驚心。後兩句陡轉入寫實:遙望遠方,兄弟部隊節節勝利的局面令人歡欣鼓舞。上片四句一大起一大落,不僅為下片的進一步展開作鋪墊,更重要的是,前兩句誇張若無後兩句寫實為根基,將變成空洞的煊赫。寫實頗有分寸,寫的是"偏師",戰績是"紅一角",這樣寫顯得真實感強,同時語氣也表明了詞人作為主力軍統帥身份,表明了叱吒風雲的氣概來自實實在在的力量信心。此外,"贛水那邊"之語還提示出一種動態關係:主力軍同"那邊"的偏師遙相呼應,協力奮戰。這意味著不再是孤軍奮鬥,而是成了燎原之勢。這個暗示以小見大,直接導入下片而展開更加波瀾壯闊的場面和氣勢。

"百萬工農齊踴躍,席捲江西直搗湘和鄂。"這裡由上片的局部特寫拉開成全景畫面以展現宏大的氣勢,在節奏上形成與上片頭兩句呼應的又一次高潮。上片稱紅軍為"天兵",是從抽象的和傳統的意義上強調其正義性。這裡則用了一個更實的概念"工農"來指稱以紅軍為主力的人民武裝,使得軍隊的時代和階級特徵凸現出來。因而,這兩句的氣勢由於其現實性而顯得更為堅實沉穩。如果說上片第一次情緒高潮如晴空霹靂,那麼這第二次高潮則如大海怒潮。在這裡,紅軍的勝利不是通過政治或戰略的意圖的實現來表現,也不是通過象徵或比喻來形容,而是對整個事態情境的直觀。百萬大軍踴躍赴敵,如巨潮般橫掃三省,這當然不是具體的視覺經驗,但確實是一種更高的現實,讀者只能通過想象去把握那種永遠不可能在實際經驗中得到的氣吞山河的聲勢和力量。

緊接著這第二次高潮之後,作者筆鋒一轉:"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這歌聲從何而來?也許可解釋為紅軍戰士們的歌聲。但上面所描繪的已不是什麼具體行動,而是整體的聲勢,當然談不上實指戰士歌聲的問題,毋寧說這裡的一曲悲歌似從心靈深處湧出,又似劈空而來的天籟。一個"悲"字突出了《國際歌》的肅穆、悲壯情調,使前面掀起的山呼海嘯般高亢壯烈的氣勢至此而昇華,上升至神聖而恢宏的境界。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是以農民為主體,"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爭,然而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國農民戰爭,從西方傳來的馬克思主義使這場革命具有了更崇高、更國際化的理想和意義。《國際歌》正是由於代表了這種理想和意義而昇華了人們的激情,使這場戰爭成為神聖而恢宏的事業。

杜甫詩中有"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來"之句。此詞的末兩句套用杜詩的句格,然而意境不同。杜詩是在亂離窮困之中呼天搶地的淒厲之聲,意在渲染情感,"悲風"句表現的主觀情感的投射,悲觀是個人悲苦之情的外化和誇張,並無更高的意蘊。毛澤東同志的"狂飆"句卻帶著深厚的象徵意味——從社會意義層次解釋,意味著神聖崇高的正義之戰可驚天地、泣鬼神,喚起更大的革命風暴。從個人心理來看,體現的是一種精神昇華的感受:"叱吒風雲"不僅是客觀的形容也是主觀的體驗。當一個人意識到人的意志和行為的目的性吻合了客觀規律併產生巨大作用時,不能不感到人的偉大和崇高,感到人在積極行動的意義上與自然的同一。

(高小康)

毛澤東詩詞鑑賞之八—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持續更新請關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