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

小編說# 遲遲沒有發佈這篇後記是因為小編內心深處認為這麼棒的文章沒有安靜的心來編輯會非常可惜,於是一拖再拖,直到昨天晚上聞中老師在問及,他說:就把這篇文章當成是2017年的總結與2018年的開篇吧,而此書最快也將於4月-6月與讀者見面。(文後附此書聞中老師寫的序及當時老師邊走邊寫的原始文稿,給各位看官一個大致的整體脈絡)

後記:《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

丙申年的初春,松高花暖之時。我人在杭州,有幸與印度著名的道院貝魯爾(Belur Math)的高僧杜迦南達尊者相遇,他知道我熱愛印度,於是,在他的誠心幫助之下,我很快就收到印度加爾各答的維韋卡南達大學之正式邀請,訪學一年,藉助諸方勝緣,而得以有了良機,做一點微末的試圖溝通中印文化精神的工作。

期間擺在手中的任務,自然是研究印度的歷史、哲學與文化,同時兼做一些歷代經典著作的翻譯,還有版權的交接與引進的事宜。整個工作基本上也正在順利且有序地進行著。但是很顯然,我的興趣並不全然在此,書本上的印度無疑是我要認識的,而現實中的印度,尤其是諸多人間真實的聖地聖所,遍佈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各種道院、靜修林與洞穴,也定是我要一一參禮的神聖對象,復又兼及無數的佛地之聖教聖蹟、名人故居舊宅等。

我以為,在這個星球上,印度可能是唯一的一個把所有的生命極端都演繹到了極致的國家了,禁慾與情色並參,騙子與聖人共路,地上骯髒得幾無容身之處,而天空卻又經常清澈得讓人流淚哭泣,一邊是寺廟的聖火,照著明亮的人心,一邊則是衣衫襤褸的乞丐正躺在黑暗的地上呻吟、哀嚎。是的,不少地方,其危險,其煩惱,確確如佛家所言"寒熱苦惱,穢相燻炙"之五濁惡世,不容一刻安然居住。

但我始終記著,聖者維韋卡南達曾留有一語,其大意是,判斷一個民族的精神,不能取其平均值,而要以此民族培育出來的精神高位的聖人來代表,印度幾千年的歲月,日月光華,旦復旦兮,足夠形成一方獨具魅力的星輝燦爛之神聖天宇,故而始終得到我最高的敬意。

在閱讀與走動之際,亦不免會有些許想法躍出,而錄之於紙筆。譬如我曾拜訪聖詩人泰戈爾在加爾各答的國王一般的宅邸,留下一句:

"曾經的那個人算是什麼呢?渺小的造物,失路的童子,驕傲、懵懂、無比虛妄,於無明深纏中,惟是沉淪與自棄。若非藉著你的歌唱,以你詩國豐裕的光輝來照亮,今日還當於生的黑夜、死的迷途中徘徊,瞻前顧後,左右無望。有一種慈悲堪稱盛大,如同恆河流溢,你盛裝在身,卻走下了高聳的王座,把他自塵埃中扶起,給出榮耀,給出方向與道路。故有此劫波度盡,艱辛歷遍,一路禮拜而來的一萬里長夢,終於,扺入了你的門前,立在這裡,夢想成真。"

在幻住庵參訪之際,我曾說:

“對於我來說,這個不二論道院所在的幻住庵,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宇宙之中心,它在喜馬拉雅山的中部,也正如須彌世界的正中心。人們來此,就類似於藉著這個中心,回到了自我,用佛教的話講,亦是回到了佛性,佛性高於一切的神明,它代表了人類經驗之整體,又超越了人類經驗之一切;它是存在界的唯一本質、唯一根源。舍此,世界就不復存在。”

有一位住在北京的好友曾經對我說起:"看過兩個電影,是兩個不錯的英國人拍於八十年代的,一是《印度之旅》(Passage to India);一是《熱力與塵土》(Heat and Dust)。而且,只要遇到去過印度的人,我都會向他們打聽,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英國作家Joseph Rudyard Kipling ,William Somerset Maugham,Jeff Dell都寫過印度。西方自六十年代以來的soul-searching總是牽涉到印度。我不懂,可是隱隱覺得其文化中有一種趨於無為的東西,令人畏懼。我也早就聽聞過苦行僧,從印度回來的人也會向我描述。"

我當時回答道:"西方人拍的電影,對於理解印度意義不大,更多的是讓我們理解了西方人的視角,西方人眼裡的印度;故此,真要了解印度,還得看印度人譬如詩人泰戈爾、聖人辨喜、哲學家室利·阿羅頻多、學者拉達克裡希南的書。……是的,他們非常重要!沒有他們在這個地球上,人類的純粹精神常常無從談起,說實話,與動物界的究竟區分度不會太高,本質的迥然,惟有他們的存在,才有高昂的一面,這是真正的精神界、靈性界之高昂!我自己喜歡上印度的文明,應該是在1995年前後,也算是不短的歲月了。一旦發現印度文明中的聖者都是真實的存在,像佛陀、商羯羅、羅摩奴遮、羅摩克利希納都是與我們一起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真實的人,便心中熱流湧動,令人心生感動而驚奇。而至於苦行僧,有真有假,正如北京朝陽區的仁波切。但關鍵是,真的都是真實的存在!

一燈之在,足以驅走眾暗。"

後記:《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

彼印度人普遍地相信靈魂的不朽與不滅,故生命的存在,無非是一場輪迴中的生死流轉。連否定靈魂永在的佛家亦有"流浪生死"一說:只要你尚未證入涅槃,獲得覺悟,便是業力沉浮中的一枚役子,不免乎漫漫生途的一路漂泊。

我也常常自思流年漂泊之日,起初,由古越之地的甌江北岸出發,漂泊到了溫州、再由溫州到杭城、由杭城到伯明翰、又到香港、上海,如今復又漂泊到了古天竺的舊邦。大概我就是莊子在《徐無鬼》一文中所深加同情的"越之流人"吧,故在流年生涯之中,不免常有迴歸本宅的哲學之衝動,亦復生有戀鄉之物情。

雖然,人已歸回舊轍,一如故往,而一旦回想自己的當時之心境,在印度的時候,最有感觸的,無疑就是《徐無鬼》的這則寓言了。莊子寫做"聞人足音,跫然而喜"之語,實深孚我意,其原文雲:

“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去國數日,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見所嘗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虛空者,藜藋柱乎鼪鼬之徑,良位其空,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況乎昆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

去人去鄉滋久,思人思鄉滋深,確乎哉,斯言也,大凡物情,皆莫逃遁乎此理!

後記:《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

如是種種,亦是真實語。當走著寫著,文字累積盈篋,便把平時的閱讀日記與行走隨感分開,而且把行走喜馬拉雅山的那一部分單獨抽出,略事整理,形成一書,便叫做《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如同夢幻的轉出,復如現實的魔術。

詩人泰戈爾有一小詩我十分喜愛,他說:

“可能”問“不可能”,

“你住在什麼地方?”

“不可能”回答說:

“在那無能為力者的夢境裡。”

該文字得以完成,很大程度得感謝杭州的瑜伽士馬菁的勤奮、朋友圈的鼓勵,還有屈篤仕兄的信賴,如果沒有馬菁的深夜勞作,我每一次用蘋果手機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深山中一字一字地敲鍵出來,然後藉著時代的互聯網,傳到了此山的北面、東海的岸邊,第二天早上,便可以在微信的公眾號上發出,我恐怕無此心定;而且,因文字的出現,復得與無數的朋友時時以神相晤,虛空把臂,同時又把散落各地的文字歸於一帙,此何樂也!屈篤仕兄則是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編輯,性格沉毅堅定,我撰文雖快,修繕卻慢,在徐徐為之,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修改中,而他的等待卻十分有耐心、十分有分寸,故終於使得該書之種種缺憾、種種文字之粗糙,也有望得以些許的彌補。

當然,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此類文字的給出,於感謝存在界的恩典、感謝諸種神奇的相會、感謝神聖的喜馬拉雅山,還有感謝生活在它裡面的潔淨如冰雪一般的心靈時,多少可以有了一點點實在的償還。故藉著自己在它的南麓行走之際、書寫之際,以及今日的修繕之際,並水如刀,試圖剪裁出一段生命的活泉來;同時,還可以藉此晉獻給自己的鄉親故老、晉獻給昔日的友朋、也晉獻給這一時代的新人們,俾能如是,則此心之大願已足,此書之大願已遂。

Namaste!

聞中

丁酉年的臘月 古墩路

聞中老師:哲學博士,中印古典思想研習者。中國美術學院副教授,浙江大學全球文明研究中心研究員,浙江省圖書館“文瀾講壇”客座教授,浙江省“老子研究會”副會長,“蘇磨瑜伽”高研班導師等。出版論著有:《梵.吠檀多.瑜伽》,譯著《印度生死書》、《行動瑜伽》、《千島語錄》,編著《道德真經集註》等。

後記:《從大吉嶺到克什米爾——漫遊在喜馬拉雅山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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