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話找話比人找人難。

說一個人的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能遇見說的著的人。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見了說不著的人還陰錯陽差傍在了一起。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九年前頭回看《一句頂一萬句》時,就覺得被震得四分五裂背脊發涼,怎麼有人可能把人的情緒和關係碼放得這麼清晰和深刻。楊家莊賣豆腐的老楊、馬家莊趕大車的老馬、孔家莊賣驢肉火燒的老孔、竇家莊賣胡辣湯捎帶賣菸絲的老竇、裴家莊剃頭的老裴、曾家莊殺豬的老曾,都圍繞著疾走在社會底層鄉村人物的話和理,為了尋找一句知心話,跋山涉水。劉震雲這種神吹猛侃言之鑿鑿講故事的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劉震雲是講故事的大師。故事旁逸斜出、節外生枝、枝外長葉,一個果裡摻著枝枝杈杈好多因,一個由裡繞著層層疊疊好多理。由一句話到另外一句話,由一件事到另外一件事,故事不斷在滾雪球,越來越大越來越繞,文中百姓艱難的人生和心路歷程就是你我日程生活瑣碎矛盾的鏡鑑。

漫漫人生路,踽踽獨行人。

誰人知你心,誰人解你憂。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什麼才是朋友?《一句頂一萬句》裡朋友的關係充滿了不確定性,比如老馬和老楊,楊百順和殺豬的老曾,牛愛國和馮文修,因為一句話,一件小事,知心的人可以瞬間一刀兩斷,就像劉震雲說說:“朋友的關係是危險的。”生活的細節決定了生活的偶然,細節變了,生活變了,朋友也就變了,於是人不得不接受這種命運的變化,去另外一個更陌生的地方尋找新的生活。

原著裡面有兩個老年角色很出彩,古老中國的私塾教書匠老汪和當代意大利的傳教士老詹。

書裡面劉震雲借老汪之口對《論語》中“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做了不一樣的解讀,『如講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徒兒們以為遠道來了朋友,孔子高興,而老汪說高興個啥呀,恰恰是聖人傷了心,如果身邊有朋友,心裡的話都說完了,遠道來個人,不是添堵嗎?恰恰是身邊沒朋友,才把這個遠道來的人當朋友呢;這個遠道來的人,是不是朋友,還兩說著呢;只不過藉著這話兒,拐著彎罵人罷了。徒兒們都說孔子不是東西,老汪一個人傷心地流下了眼淚。』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在龐好導的李雪健辛柏青主演的電視劇《為了一句話》(改編自《一句頂一萬句》的上半部《出延津記》)裡,這個論斷則轉換到楊百順拜會老詹的對話裡了:

老詹:『百順,我好長時間沒這麼高興了』

楊百順:『大爺,孔子說過一句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說的就是你這種情況,就是說我從遠方來了,我很高興。』

老詹:『這個孔子真會說話啊』

楊百順:『誒,大爺,我想通了,這句話表面上是說,有朋友從遠方來了是很高興的事,可實際上是感嘆身邊沒朋友啊。大爺,您是不是也跟孔子一樣,在延津沒朋友吧。』

老詹:『認識的人很多,但是說上話的人很少。』

老詹來中國傳教一呆四十年,只發展了八個信徒。“他談上帝,但延津人只關心身邊瑣事。“儘管教堂還被縣政府霸佔,臨死還不忘他要建設新教堂的圖紙,不知平日裡可曾懷念過意大利的故舊和留聲機。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劉震云為了捧女兒出道,把他最好的作品《一句頂一萬句》的下半部《回延津記》的版權和原著名字都給了他女兒劉雨霖,可惜電影拍的實在是對不起觀眾,完全感受不到原著風采,比上半部的電視劇《為了一句話》差了十萬八千里,閨女完全把老爹的作品給糟蹋了。

《回延津記》不如《出延津記》好看,這是在看原著時就有的感覺。想了想,導演能力還在其次,主要是時代不一樣不好玩了。亂世裡雖顛沛流離,總還是有希望,社火私塾新學,個人的精神世界和時代民族的進步捆在一起。到當代雖說祖孫兩代面臨的都是一樣的困境,一樣都有提刀上路準備殺人的橋段,但一切向錢看的大環境裡只剩下迷惘中的挫敗,以及挫敗後的忘卻。到底能不能說上那一句知心話,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且少有人關心。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昨晚在上海大劇院看了牟森導的話劇版《一句頂一萬句》,為了一句說的著的話,為了一個說的著的人,改編非常棒,但也是下半場不如上半場好看。

看了牟森接受南方週末的採訪,“七十年前的吳摩西和七十年後的牛愛國,這兩個曹青娥命運中的關鍵人物,都因為妻子與別人偷情出走,迫於無奈出外尋找,又因為意外,變假找為真找。命中註定和命運輪迴,都是一次歷程。他們都是在‘和自己的命運極力搏鬥’,他們也同樣表現了‘人類的勇敢’。”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當你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我是誰了,可以看下一句頂一萬句。

話找話比人造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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